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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霍寒的来去匆匆,高明摸不着头脑,还暗自纳闷,这小和尚到底什么时候跑下去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会不会是……不小心打盹的那会儿?
几分钟后,温千树也上来了,“昨晚你真的在壁画室,寸步不离?”
“是的,”高明不敢看她眼睛,“温老师。”
温千树眼神很冷,“就没有听到底下有什么动静?”
高明动了动唇,昨晚不仅打雷,还下了倾盆大雨,就算有动静也听不清楚吧?而且快十二点那回,雷打得特别厉害,赵琪琪发信息说自己很害怕,他就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信号时有时无,一条信息好几分钟才能发出去。
后来实在太困了,他就眯了一会,何况塔外还有两个警察守着呢,哪里会出什么事?
“温老师,是、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千树:“底下发现的文物,没了。”
“啊?!”高明的脸刷的一下褪去了血色,“怎么会?”
“你去把林山和赵琪琪叫过来,吴老那边先瞒着他。”
她担心老师一下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高明几乎是双腿发软、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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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寒处理完事情回来时,温千树并不在壁画室,他下到塔底,果然见原先的壁画墙前坐着一道沉默而纤细的身影。
柔弱的双肩,黑色长发满披,衬着一室孤独,她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光是一个无声的背影,就让他生出无数心疼。
霍寒走过去在旁边坐下。
温千树听到了脚步声,知道是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累,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那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很是让人安心,她轻声问,“会找得回来的吧?”
“会的,”霍寒点头,“我一定会把它们都找回来。”
第十九章
赵琪琪和林山等人来到塔底,他们已经从高远那里听说文物被盗的事情,前者心弦慌张, 像被抽走了魂魄, 后者心急如焚。
温千树已经整理好情绪, “叫大家过来,是想让你们看一下, ”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起伏,“作为一个文物工作者,我们的尊严是如何被践踏至这种境地。”
大家望过去,大开的洞门, 往外透着森然的讽刺。
林山握紧拳头,大步走了进去, 高明眼神示意赵琪琪跟上,可惜的是,平时的心有灵犀并没有派上用场,赵琪琪双眼空洞洞的, 似乎还蕴着泪水。
他只好从后面推了一把, 赵琪琪一个踉跄, 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三人在里面走了一圈,出来时神色各异,林山冷冷地瞪着赵琪琪,目光仿佛带了凝结的冰霜,他在逼她。
气氛凝滞。
赵琪琪低下头, 偏偏咬着唇不说话。
林山气得一拳砸在墙上,灰尘扑簌掉落,“温老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他三言两语把赵琪琪之前发定位微博的事说了出来。
赵琪琪听得浑身起了颤栗,还是忍不住反驳,“我很快就删了。”
“是啊,”高远也说,“那条微博阅读量并不高,应该不会……”
“啊!”赵琪琪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温千树一把将她推到了墙边,一字一句地问,“定位微博?”
没有人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连当事人赵琪琪都傻了,只呆呆地看着她,只有霍寒清楚,那平静的语气下藏着的是隐隐失控的情绪。
她又问一遍,赵琪琪反应过来,下意识扭过头去。
温千树捏住她下巴,将她重新扭了回来,“回答我。”
赵琪琪有一种这女人想要掐死自己的错觉,平时不显山显水的人动起怒来真是太可怕了。
高明正要上前一步,林山察觉,挡在他面前,高明几乎没有犹豫就退了回去,其实说实话他自己都洗不清,眼下也不想掺和到这潭脏水里去。
一直沉默的霍寒搭上温千树的手臂,她偏过头来,他说,“不要伤到自己。”
她用两根手指捏着赵琪琪下巴,可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在深掐进自己手心的其他手指上。
温千树不为所动。
他轻叹一声,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听话。”
她松开了手。
赵琪琪重新得到自由,迅速躲到高明身后去,探出半个头来,几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因为我发的那条微博泄露了秘密。这寺里的和尚,还有门外守着的警察,他们也有可能被人收买……”
连高明都听不下去,“琪琪够了!”
“高明你敢吼我!”
林山也怒了:“要吵滚上去吵。”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里都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高明不动声色地觑了温千树一眼,她旁边的男人正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她的表情稍有缓和。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亲密的动作,但能感觉得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会不会是恋人?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假设。
统共只见过这男人几回,没有哪对恋人不想如胶似漆地黏着的吧?
这边正对峙着,文物局下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千佛塔外拉了警戒线,四周聚集了不少群众,肆无忌惮地议论纷纷,传着传着竟然传出了那个犯了心脏病的男人在塔内死亡的谣言……
派出所协助的警察正忙着澄清谣言,安抚群众情绪。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吴教授。
他火急火燎从休息的禅房赶过去,路上不慎跑掉了一只鞋子,恍然不觉地踩过了一条百来米长的青石路,进入壁画室时,脚底红痕青痕相交,触目惊心。
下了塔底,吴教授甚至都没看清眼前都有哪些人,直接喊,“小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千树连忙过去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老师,您怎么来了。”
吴教授还在发烧,身上滚烫极了,那被她扶着的手臂竟打着颤儿,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好歹……”吴教授背过身去剧烈咳嗽起来,温千树帮他顺着气,这副苍老的躯壳虚弱得像风中的蜡烛,然而它的烛芯是如此的坚韧,以一身赤诚坦荡,散发炽烈光亮,她不禁眼眶微热。
“我进去……看看。”
温千树担心他身体,想陪着进去,霍寒在一边摇了摇头。
老人家步履蹒跚,带着沉重的呼吸,一步步向前走着,他步子太重,走得很慢,林山一个大男人,看着那佝偻的背影,也忍不住有些鼻酸。
还记得清点文物时,这个老人如数家珍的语气和意气风发的表情,他那时还开了句玩笑,“吴教授您这是把这些文物都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和蔼可亲的老人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小林啊,你这话颠倒了,我是把自己当做它们的孩子啊。古人的智慧是多么了不起,他们在技术贫乏的年代依然制造出了这样的精品,不得不令人叹服。作为文物工作者,我们对前人的智慧结晶,要始终保持一份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这四个字深深地拷问着林山的灵魂,让他羞愧难当。
他不忍心再看了,偏过头去,双肩微抖。
吴教授站在门口,和金色佛像四目相对,那双见证了那些偷盗者罪行的双眼被人用尖刀挖去,它已无眼,无痛无泪,眉间仍是一片慈悲。
他在它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佛台上应该有一个装着传国玉玺的木盒。
左手边摆着的是青铜梅盏,右手边是汉白玉宫灯,前面的木箱里满满都是失传已久的珍贵经书……他清楚地记得它们的名字和摆放位置,然而此刻,迎接他视线的是噬人的空荡。
它们分别属于某个朝代,记录着某段历史,它们本该像天上的星宿一样各归其位,供后人景仰,然而,它们却面临着这样的厄运:在将来的某一天,在高高的拍卖台上,被一群人用金钱羞辱、毫无底线地践踏尊严。
吴教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是真的老了,没有力气了,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摘掉老花镜,擦去眼角的泪,擦不掉,越擦越多,他趴在自己膝上,哭得像个被父母丢弃的孩子。
许久后,吴教授才走出来,直直地走向赵琪琪。
“小姑娘啊,我们选择了这一行,注定要在艰难朴素中前行,我们的工作并不神圣,神圣的是我们的工作对象,如果你不能做到从心底爱它,尊重它、维护它的尊严,那么就请你以后再也不要碰它。”
他说这话时,语气依然温和,可字字千斤重,字字诛心。
赵琪琪羞耻得满脸通红,扑进高明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自己已经在网上被人黑得体无完肤。
这源于前几天千里迢迢赶来青鸣寺看她修壁画的两个女粉丝。
她们从周围人那里听到零碎风声,忍不住向微博大v爆料,经过一番真真假假的添油加醋,拼凑成了一个完整故事,最后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是——
名校考古系网红一条定位微博,将无数珍贵文物推向不归路。
对这些擅长制造舆论的人来说,将无凭无据的流言编造成板上钉的事实,简单得如同探囊取物。
一石激起万层浪。
之前还在赵琪琪微博下亲热喊她“老婆”、“女神”的“真爱粉”们纷纷倒戈相向,打出“国家利益面前无偶像”的旗号,极尽所能地口诛笔伐。
完美女神顷刻间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臭名昭著,比瘟疫传播得更快,这等稀罕事也只有生活在当今时代的人才有幸目睹。
始因终果。
高明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友离开了,林山也扶着吴教授回了禅房。
不一会儿后,上面又有人下来,是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从头到尾一派正气,温千树猜他应该也是一名文物保护警察。
“唐海。”霍寒走过去,两人互相拍了拍肩膀。
没有多余寒暄的话,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唐海说,“我们的人在上面找到了针眼摄像头。”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温千树尤为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壁画室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念头迭起,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装了摄像头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会不会就是泄密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