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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高鹏是嫌他太不争气,他故意扔下这样一颗炸弹,将家里的一滩死水搅和的终日不宁,他将来是要执掌整个陈家的,陈家是什么基业,陈家垄断着整个西宁市地上地下的生意,从一针一线到高楼大厦,从餐厅到酒店,从民生到娱乐,哪宗买卖最后不从陈家手里过一遭脱层皮在陈家,最后才能活在西宁市里?
陈高鹏和蒋建志,用了多少手段多少明的暗的手段,才能一左一右一正一副经营到今天的光景,他一个陈建民,被母亲溺爱到十岁,之后每天只知道睁着一双眼同父亲顶撞,能接得下这样一座江山嘛,陈建民后来回想,方才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却也不得不佩服父亲的杀伐决断,壮士断腕。
他苦心孤诣,舍弃了一个儿子,用以刺激另外一个儿子的成长,哪怕这种成长,带着怨恨,带着狠毒,带着血腥。
陈建民想明白了这一切,后来他想,陈拓并不比他笨,他一定也能最终想明白,他是什么心情,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见不得人的情妇,被人包养在阴暗的别墅里,不得到许可甚至都不能出门,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拿自己当一颗棋子,用来达到让整个家族发扬光大的目的,不可谓不令人胆寒。
陈建民甚至还设身处地的转换角色,替陈拓想了想,可是光用想的,他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想,如果他是陈拓,应该已经变成一个变态了。
三年后,他结了婚,娶了“长远集团”的女儿赖明莉,一年后,他有了女儿,再过两年,他有了儿子。
他终于开始游刃有余的利用一切,不择手段,置人性于不顾,可是他发现,当你摆脱感情负累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会一同消失,包括爱情,也包括亲情。
他渐渐觉得自己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冷血动物,他玩弄女人,玩弄感情,玩弄他曾经希望成为蒋建志之于陈高鹏一样角色的王浩男的老婆,他养得情妇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产业多到自己也记不清楚,可是他却还是不满足,他被王思海蛊惑,几年前开始涉足西宁市的地下钱庄,放高利贷,开地下赌场,在桑拿屋的后面亮起暧昧的粉红色霓虹灯,他甚至还在东钱湖边的密林里,建了一座红房子,在里面招待各色商客,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勾当。
他醉生梦死,当他知道陈高鹏只剩下五年寿命的时候,他诧异于自己没有一丝丝的痛苦,相反,他雀跃欣喜,他早就期待这天什么时候能变了颜色,他陈建民,从出生就注定了,绝对不是池中物,这西宁市的天空,终于要属于他陈建民了。
他甚至想冲到陈高鹏的病榻前,大声朝着他叫嚣,“看,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培养一个冷血的没有感情的接班人,一个机器,将你的产业继续下去,传下去,因为这些,比你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还要重要,不是吗?”
“你做到了,哪怕现在,此时此刻,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看,你做到了。”
第51章 陈建民的人生(二)……
“中山大厦”主体工程在一个寒风瑟瑟的冬日里结顶, 陈拓出席了剪彩仪式,他穿一身黑色的定制西装,领带的花色是杨妮儿选得, 杨妮儿怕自己眼光不好, 临出发前问了他几次, 要不要重新挑选一条,陈拓笑笑,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自从有了亲密关系,杨妮儿不再将分寸看得很重,偶尔加班晚归, 她也任由陈拓将她留在别墅里, 只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彼此心照不宣, 不挑明也不说破, 任由日子浑浑噩噩地在指缝间溜走。
腊月底的某一天,天气难得放晴,“中山大厦”结顶后,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可以开始卖楼花,资金迅速回笼,“拓展实业”的现金流一下子变得十分充裕,第一期的五十个单位放出当日就售罄, 二期更是火爆, 到了三期,已颇有些万人空巷的局面,杨妮儿那时候根本不懂投资, 连这个词儿都没听说过,只觉得那么多人花十几万几十万抢一个房子,跟抢大白菜似得,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问了她师傅,师傅拍了拍她脑门,说她真是傻缺一个,第二天是周日,杨妮儿她师傅拎了一袋钱给她,杨妮儿打开数了数,十来万的样子,她这些年也存了点钱,陈建民给的,陈拓给的,自己工资存的,也有个小五万的样子,她师傅让她一块儿凑上,去买个小区中心位置的最好楼层南北向的套房。
那几个中心位置,一期二期三期都没有拿出来,是公司压箱底儿的货,正常来说,没有过硬的关系,是买不到手上的,可谁让杨妮儿身后站着陈拓呢。
她轻轻松松就拿到了那套房子的买卖合同,她打电话让风水师傅去房产权办手续写名字,风水师傅乐呵呵地在电话里说,“乖娃儿,我收你为徒时,也没给你什么见面礼,这套房子你也出了钱的,不算是你白白收下,你就安安心心把房子归到自己名下,将来师傅走了,你也好有个防身的地方住,万一跟老公吵架想回娘家了,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杨妮儿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汪了两眼泪水,不迭声地说“谢谢”,其实风水师傅是个隐藏的大富翁,光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不会比陈家少,只是他生性清淡,不愿入世,也不喜女色,他父亲早些年就曾经说过,他们这一脉算是断在了自己这个儿子手上,风水师傅觉得断了也挺好,本来就不是阳间的手艺,不该逆□□事,他们参破了天意,还要为人改命改风水,其实早该断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早些年间的想法,待得晚年,多少还是有些后悔,虽然他们这一派可以断,可是到底他们这一脉姓氏,从秦汉时期绵延至今,如今干干净净地断在了他的手上,他实在心有余悸问心有愧。
好在他后来遇见了杨妮儿,这个姑娘,他一打眼就喜欢,他看得出来陈家老二也喜欢她,他上了年纪后,看人愈发准,像陈拓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越不肯拿正眼看得人,其实心里越在乎。
可惜杨妮儿的命格是真的不太好,脸上的福气相,淡得几乎找不着,风水师傅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趁自己寿终正寝前,非要帮这个姑娘改一改命数。
所以说,收徒弟是假,行善事是真,他一身本事,是打算好了要带到棺材里去的,如今也还是这个想法,只是想着临终前做点善事,帮一帮这个姑娘,
送了这套房子,就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人的福气,其实同财运是连在一处的,财运亨通了,福气自然也能慢慢提上来。
杨妮儿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师傅藏了那么多心眼,她交了钱,签了合同,去房产局办了产权证,心里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上拿着家里的钥匙,左看右看,总也觉得看不够似得。
出来的路上还有些积雪,她不想坐公交车,沿着马路边漫无目的地乱晃悠,她眼中的西宁市,一直是灰蒙蒙的,低矮的建筑,阴暗的天空,错乱的高压电线和电线杆,没有任何规则地横亘在各种建筑物之间,夏天的时候马路像是蒸腾的热水,冬天的时候又寒得彻骨,她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儿,在严寒和暑热交替间,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二十五个寒暑,觉得人生过得没有意义。
可是有些东西突然就不一样了,她同陈拓上了床,拜了师傅,有了亲人,周末的时候,若是不开心了,竟然还能寻到一个去处,她以为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更好的,她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师傅给了三分之二的钱,她自己拿了三分之一,房子在地段很好的小区的中心位置,她去看过了,三个房间两个厅,卫生间很大,大到她甚至幻想是不是可以放下一只像陈拓别墅里那个样子的浴缸,只是她还是有些失落,若是那个房子里,还能有一个等她下班归来的父亲,或是母亲,那就更好了。
杨妮儿踩着已经泛出黑色的积雪,脚底下咯吱作响,雪后的天空,总是明朗的,远远的有鸽哨声传来,响彻天空,是一种很奇怪的频率,意外地让人心安。
她围着深蓝色的毛线围巾,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大衣,两只手缩在口袋里,围巾将半边脸都遮挡住,只露出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
刘海沾了雪融时候的湿气,有些氤氲,杨妮儿走了一段路,正想着去看看哪里可以坐上公交车回家去,突然身后有双手臂张开来,将她纳入怀抱里,她闻到熟悉的气味儿,却不想回过头去,有时候,你会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可有时候,你却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她被陈拓掐着下巴往后仰,被动地同他在寂寥的街头接吻,空气是湿漉漉的,脸孔也是湿漉漉的,可他的嘴唇却干燥又温暖。
他们亲吻了一会儿,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你今天办手续,带你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
第52章 陈建民的人生(三)……
两个人去了一间很普通的小饭店, 小饭店隐在一条小弄堂里,车子开不进去,司机把汽车停在弄堂外的马路上, 自己坐在车里等, 杨妮儿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到了饭点,她怕司机饿肚子, 路过一家面包店的时候, 还驻足观望了一阵,陈拓看破她的心思,“我们走了, 司机就会自己去找吃得, 别担心了,自己还操心不过来呢。”
杨妮儿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陈拓却似乎后背上都长了眼睛似的, 朝后伸出手臂, 准确无误地捉住杨妮儿,将她拽到眼前,“是不是在后面对我不以为然呢?”
杨妮儿毫不脸红地撒谎,“当然没有。”
小饭店隐在弄堂的最深处,连块门匾都没有,只是老式的双板门,铜扣的门锁, 上好的大红漆, 站在门外朝里望,还能隐隐望见里面的瓦片房,房檐廊角, 还刻着抬着头的狮子和麒麟。
门没有锁,里头有小厮候着,听见脚步声,就漾着笑脸来替陈拓和杨妮儿开门。
两个人牵着手,陈拓靠前半个身子,杨妮儿落在后面,小厮在陈拓的另一侧,穿着不知是哪个朝代的服饰,脖子上甚至还挂了块白色毛巾。
说话是地道的城墙根儿口音,招呼陈拓和杨妮儿进去,说是材料都准备好了,厨师也早就候着了,只是今天老板有事去了别处,不能过来打招呼,还请陈拓见谅。
陈拓摆摆手,没什么表情应付他,他牵了杨妮儿的手进去,里面是个三进落的宅子,进到第二个院落,颇有点老北京四合院的样子,三面都是大红漆的木头房子,雕栏玉砌的,京味儿特别足。
方才那个小厮引着他们进了正中间的厢房,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不同于外边的古色古香,里面是地地道道的仿欧式装修,银色的刀叉,红木的筷子,还有高脚杯,红酒架,隐隐泛着木头香味儿的餐桌,落地的窗户,只拉了一层窗帘,是白色的透明纱,还有一层暗红色的厚重窗帘在两边挽着,外头是绿树盈盈,这会儿天色有些晚了,夕阳的橘黄色光线透进来,将窗外和窗内的景物涂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一切都恰到好处,没有一样是多余的。
杨妮儿本来以为陈拓会点菜,谁知道菜色竟然都是固定的,他们落座不久,开胃菜便被端了过来。
一人一份,四个小盒子,被漂漂亮亮的放在一个白色瓷盘里,小厮一脸讪笑,一一介绍,两荤两素,荤的是灯影鱼片和肉丸豆腐,素的是桂花糖藕和酸辣黄瓜,每一份都是一口的量,还得按照他们规定好的顺序来吃,先吃黄瓜,再吃鱼片和肉豆腐,最后一口吃掉糖藕。
杨妮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口齿留香,食指大动,后头又上了鱼翅,生蚝,吊了二十四小时的清鸡汤,巴掌大小的东坡肉,小份的海参汤,还有各种杨妮儿叫不上名字来的菜色。
每份的量都不大,一人一小份,量只够一口吃完,两个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像流水一样端着菜盘从后厨轮流上菜,端到你跟前,等你吃完了,下一个服务员已经到了,新菜色放下,旧盘子撤走,两个人跟穿花蝴蝶似得。
杨妮儿吃得应接不暇,每道菜都让她大开眼界,一旁的陈拓看着就像是常来的样子,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偶尔吃上一口,没动的菜色就让后头上菜的那个服务员直接端走,杨妮儿吃了自己那份如果觉得实在好吃到回味无穷的,也会把筷子伸到陈拓碗里,将他那份也一同吃了,陈拓自然不会拦她,只是偶尔眼神闪烁两下,杨妮儿只顾着吃喝,权当做没看见。
吃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外头天色就黑了,服务员端了水果和甜品上来,红的红,黄的黄,分外好看。
杨妮儿吃得打嗝,坐在自己位置上摸肚子,“明天该长二两肉了。”
陈拓摸摸她脑袋,“还是长点肉好,手感好一些。”
吃饱喝足,中间又饮了点红酒,杨妮儿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抓着陈拓的手腕,“下次还带我来。”
陈拓笑了,“行,只要我不忙,天天带你来。”
杨妮儿心满意足,“看来我眼光还是不错。”
陈拓眼睛一下子亮了,“怎么?看上我了?”
杨妮儿噘着嘴,笑嘻嘻顾左右而言他,“看上你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
陈拓流连地用手背蹭她红扑扑的脸蛋,“不对,只差你这一个。”
杨妮儿感觉自己有些醉了,她靠进陈拓的怀里,同他厮磨,隐隐听他在说些什么,等她正襟危坐,仔细去听的时候,这坏蛋又不肯说了,杨妮儿气得拿手捶他,陈拓任她捶弄,不闪不躲,两个人笑闹在一处,忽然门被推开,方才的小厮又引了两个人进来,男的走在前面,正是陈建民,杨妮儿急急忙忙站起来打招呼,等眼神溜到后面的黄瑛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53章 陈建民的人生(四)……
黄瑛盈毕竟只是个教师出身, 之前王浩男将她保护的很好,出席一些谈生意的饭局或是需要女眷喝酒的场合,也从不带她, 是以黄瑛盈不像赖明莉一般, 可以做到处变不惊, 当下只是同陈拓和杨妮儿打了个照面,便满面通红, 里头的暧昧猫腻, 明眼人一望便知,更不要说同陈建民足足抗衡了十五年的陈拓。
陈拓将杨妮儿往自己身后扯了扯,保护和占有的目的一望便知, 陈建民果然是老。江湖, 他刻意同黄瑛盈保持了几步的距离,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在大厅的水晶吊灯反射下, 显得十分诡异, 杨妮儿伴过他几个月,知道这是他恼羞成怒的征兆。
陈建民:“二弟,果然好眼光,你说,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好歹还有一半血缘来自老头子,挑女人的眼光也如此相似。”
挑衅的意味太过明显, 连杨妮儿都看出陈建民这是故意转移他二人视线, 她以为,以陈拓的道行,自然也不会生气, 只要知道今天的重点为何,就可以了,谁知陈拓竟然真的生气了。
他竖了竖衣领,后背的肌肉微微紧绷,是在努力保持理智,压制怒气,“大哥说笑了,我这是同秘书出来吃顿便饭,哪有那么多讲究,倒是大哥,成日里左拥右抱,让做弟弟的羡慕眼馋。”
陈建民私心一动,以为陈拓没有认出身后的女人是谁,所谓百密一疏,说得便是这样了,要知道王浩男进入陈家,将近二十年的光景,偶尔有些机会,还是会带着黄瑛盈出席,陈拓虽然默不作声,但有些关窍,还是熟记于心的。
陈建民哈哈笑着打马虎眼,既不点破黄瑛盈的身份,也不说同她的关系,此时转身便走,更加显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隐情,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挥手示意小厮上菜。
陈拓和杨妮儿本就已经吃完了,又再寒暄了几句,两个人便相携离开,外头夜色浓浓,弄堂里没什么人,偶尔有呜呜咽咽的犬吠,或是在哪个院楼的围墙上蹲了只黑猫,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煞是明显。
杨妮儿到底是个女孩子,她手心里有些冒汗,弄堂的尽头黑漆漆的,连盏路灯都没有,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古色古香好似回到三四十年代,谁知一旦天色黑透,便觉出不便和害怕来。
陈拓觉出杨妮儿的害怕,微微侧了侧身子,把外套的风衣衣襟敞开,“要不要躲我怀里?”
杨妮儿没有丝毫犹豫,紧走两步,钻进陈拓的怀里,陈拓用风衣将杨妮儿裹好,忍不住从胸膛里发出几声闷笑,“胆小鬼。”
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夜有夜的好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两侧的泥土墙散发着厚重的味道,北斗七星在天空上闪耀,有些话,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口,可突然就想说了。
“我小的时候,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差一点被我爸老婆的娘家发现,姜家派了几个男丁,全城搜索我的行踪,老头子担心我小命不保,把我妈送到乡下去住了两年,而我,被扔在孤儿院里整整两年。”
身边的景象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九七三年的风土人情,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人们穿着土黄色或是军绿色的统一装束,他刚刚过完十岁的生日,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本来人生过得很平常,善良的母亲,偶尔才能见一面的父亲,玩在一处的小孩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切全都变掉了,他被送进一处陌生的地方,见不到母亲,只有父亲临走前的嘱咐,叮嘱他好好听院长的话,过几天父亲就会来接他。
于是,他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期盼,每天天不亮,他就会去院门口守着,看看父亲的黑色小轿车会不会驶来,会不会带他走,可以重新跟他日思夜想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八月八日,大通铺上暑热难耐,他很早就醒了,启明星已经在窗外闪烁,朦朦胧胧的鱼肚白照亮了一点点窗台,他趴在窗台上,幻想父亲今天能来接他离开,想着想着,小孩子就发了痴,他赤着脚从大通铺上溜下来,怕闹出动静,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这样,他光着一双脚板,溜到孤儿院的门口,他没有在那里看到日思夜想的父亲的轿车,只是看到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走近看了看,那块红布竟然会动,他吓得弹开,许久才敢重新上前查看,他一点一点揭开那块红布,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他只记得那个小小脑袋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实在不是很好看。
那个小孩子没有哭,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忽然就很心疼很心疼那个小孩,他光着脚,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园长妈妈的宿舍,死命地敲门,喊她出来把这个小孩子抱进去。
后来,他又在那个孤儿院里呆了几个月,见到那个小姑娘的次数很少,是的,他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孩儿了,她能竖着抱了,她能抬头了,她会吃手了,她会笑了,他把她当作自己在那段荒芜岁月里的唯一寄托,她是他的启明星,也是他的希望。
父亲来接他走的那天,他还特意请院长妈妈再次带他去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她才八个月,却已经能扶着墙壁站一小会儿了,她冲他笑,露出两个小门牙,两个小辫子,在脑袋两边晃啊晃的,真是可爱极了。
陈拓从那段遐想里回过神,将身边的姑娘搂得紧紧的,她什么都不知道,缩在他怀里,露出一张皎洁的小脸,她不知道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知道她曾照耀贫乏少年的一段短短的时光。
她更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
那一天,杨宝莲凄惨死去,他陪着她的父母,去家里收拾家当,杨妮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进去喊她,看见她的抽屉开着,里面的一块红布几乎刺瞎了他的眼睛,他觉得头痛欲裂,时光错乱的倒回,他想起许许多多往事,想起包厢里的初见,如果他能认出她来,那该多好,他虽然身不由己,却能在一开始就护她在身后了。
竟然又开始飘雪,陈拓都快分不清哪个是幻境哪个是现实了,杨妮儿还在等他往下说,他却停顿了好久好久。
“陈家二少爷,呆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算不算体验生活去了?”
陈拓苦笑,黑暗隐去他的表情,他停下来,搂住杨妮儿亲吻,从额头到嘴唇,局面很快失控,他们喘息着接吻,分开又紧紧相拥,雪花落在他们头上和身上,很快又隐没不见,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站着他们两个,只有他们两个,此时此刻,拥有彼此,没有誓言,却知道他们不会分开。
第54章 陈建民的人生(五)……
王浩男被杨妮儿堵在回家的路上, 他自己开了车,酒气熏天,醉醺醺的在马路上胡乱开, 那是临近九九年春节的冬夜, 街道空旷, 冷清的连只流浪狗的影子都瞧不见,他把车窗开到最大, 冷风顺着两边窗户自由流动, 他只穿了一件毛衣,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只觉得面颊滚烫, 心里有把火,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开到离家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花了眼,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才确信, 孤孤单单站在午夜寂寥街头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杨妮儿。
他把车开过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纷乱,“这位小姐,半夜三更站在这里, 不会是在等我吧?”
杨妮儿笑笑, 并不作声,只自顾自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钻进去坐好, 一直等到系好安全带,这才开口,“走,王总,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浩男还在耍贫嘴,“你让我去我就去,那我多没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