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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萧老夫人让人去寻沈婳,却是找不到她人,心中腾起的怒意在墨兰受伤后更是明显,摔了一个汝窑的白瓷茶杯,海妈妈不住的安抚,先劝着老夫人来看看煜哥儿要紧。
这时海妈妈乍然看见沈婳就跟着心中一紧,不甚后悔指了老夫人过来,原想着是让老夫人静静心,这中间不是没有疑点,只怕老夫人护幼心切,一时想不通透,让人钻了空子惹是非。
墨兰本来是在最后面,这一停下道被两个体壮的婆子架着从最后跟在了前面,一过来老夫人身边就抓住外祖母的衣袖,声音颤颤巍巍的道:“原来妹妹她在这里,那煜哥儿岂不是……”
“危险“二字墨兰并未说出口,蘅芜苑的众人都知道后面的意思,正在这时周显家的婆子拍着腿,一脸慌色跑出来跪在地上,“不好了,老夫人,煜哥儿不见了。”
正好印证了墨兰后面不曾说出的话。
老夫人不愧是侯府当家的根基,亲自查看一番,身形只晃了下就在海妈妈的搀扶下稳住。
先是吩咐府兵和做活的婆子丫鬟四处寻找,面色凝的甚是肃穆,冷眼扫过沈婳,倒是沉住气没有当面指着她问自己曾孙的下落,却是问跪在一旁的一众丫鬟婆子,“煜哥儿呢,我的曾孙子去了哪里?”
这苑子管事的婆子吓的不清,只人精的撇净道:“大公子抱着沈表小姐进了小公子屋子,就将我们一众赶在了外面,刚才只有少将军出了屋子,直到老夫人您来都不见有人出来,小公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若是不见了也该先问问沈表小姐。”
跪着的其他下人跟着附和称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不像是假话。
沈婳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她并不知道蘅芜苑有人告状她毒害煜哥儿的事情,但心中隐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了,而这状况好像会和自己有关系,因为老夫人掠过她的眼神是那般厌恶,当下只抿着嘴唇静观其变。
但那管事婆子这般打太极的将事情推给自个。
沈婳敛了眉目,在老夫人未开口问询前就道:“煜哥儿明明是穿着鞋自个儿走出去的,你们一个个睁着眼睛却说没看见,难道是在打盹休憩么?倒是来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们呢。”
沈婳的笃定自然是她刚才发现了端倪,原本是想解释给众人听的,此刻却是不想了,因为她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会有人信的。
那管事的婆子没想不到沈家小姐看着莹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嘴巴功夫真是利索,但是人人都知煜哥儿现在中毒昏迷不醒,何以能自个走出去,自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老奴可句句实话呀,在侯府一年多来尽心尽力照顾煜哥,打理麒麟居,却让人这般冤枉,老奴这身后的一干下人可都瞧着呢,若是老奴一人或许还能因为一时走神大意了去。”
“可明明大家都未曾看见,沈表小姐何必要咬着老奴推卸责任,老奴发现小公子不见已是心急如焚,甘心让老夫人随意处置,毫无怨言,只恨老奴当时不在屋子照顾。”
“只是现在找出小公子最重要,沈表姑娘一直在屋子,小公子就不见了,这自然是要问问沈表姑娘的。”
果然在老夫人一声要你们有何用的痛斥中,再次瞧向沈婳,沈婳垂首只还是刚才的回答。
一众人听着原本有些不大相信沈表小姐毒害小公子的都不由得有点信了,直觉沈婳是在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小公子中毒那是府中郎中看过的,大抵对他自个穿鞋溜出去的言辞不能相信,就连一心偏向沈婳的海妈妈都略是动摇了。
“你既然说我未曾出来,又能将煜哥儿弄到哪里去?我又为何要害一个三岁的稚童?”
那管事的婆子被人抓住漏洞说辞,也是一时哑然,心中乃是后悔将事情推给沈婳,招惹了这个心思玲珑的,还以为会吓的结结巴巴的不成语调。
一旁周显家见状却再次张嘴,一脸愤然,“你今日让你的丫鬟红玉故意做了江南糕点引小公子垂涎,可知这府中除了老奴备下的吃食,其余一概不许私自给小公子吃的,可你的婢女却这般大胆,难道不是小姐您授意的?小姐您的心是何其歹毒呀。”
“况且这几日修房,将小公子的浴室和内卧打通,浴室的窗外面正是一片湖水,这两天湖水涨潮,还淹死了一个下人,现在连尸首都没打捞出来呢,会不会是沈表小姐您想要……”
毁尸灭迹,众人顺着周显家的话只能想到这个词,不由得捂嘴惊呼,墨兰在旁边更是惊吓的连连后退。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老夫人再次身形不稳。
沈婳听的头皮发麻,当即就担忧的问,“红玉呢?”
在老夫人和众人听来这句话却好像是事机败露的脱口之词,先询问共犯,若是死了倒好死无对证,却不知沈婳此刻多么心忧自己丫鬟的安危,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策划好的,只恐怕红玉糟了罪儿受。
周显家及时再道:“老奴发现事情不对后,立刻就喊了管家将人先关进了柴房审问,不敢走漏风声,径直跑去了蘅芜苑向老夫人您禀报。”
萧老夫人也是压着最后一口气,让人将红玉带过来,红玉是被人拖着过来的,显然是受了刑法,脸颊红肿不堪,衣襟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被两个婆子架着过来哪有墨兰表小姐的待遇,婆子粗鲁的将人扔在众人面前,硬邦邦的石灰地板响起一声闷响。
红玉蠕动了下,艰难的扬起头,看了一眼小姐,眼眸中含着隐晦的情绪,有气无力的抖着音,“老夫人,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替我家夫人报仇,才去毒害小公子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沈婳隐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知道红玉一定是屈打成招的,却冷眼瞧见周显家的和刚才管事的婆子一脸像是看笑话的隐着得意之色,越发攥紧了拳头,指甲生生欠在肉里,钻心的疼,红玉你怎的这般傻?
老夫人颤着手指着沈婳怒骂:“孽障,你竟害了我的曾孙儿,到底是将他弄哪里了?”
☆、第6章 隐情
萧老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随老侯爷经过大风浪的,骂起人来自有一种骇人的威严。
周围的下人不用察言观色,也都知侯府这位老祖宗发威了,那声音堪是洪亮,哪有一丝老人家的沧桑垂暮,沈家大姑娘怕是熬不住了吧,众人屏着呼吸,纷纷瞧向老夫人口中的“孽障”。
谁知沈婳却并不像害怕的样子,眸底平静如水不见波澜,“外祖母,您先别动怒,我的丫鬟已然承认是她毒害的小公子,沈婳又怎么会知煜哥儿的下落,不如我帮您审审如何?”
她的话就像故意讨好一般带着江南特有的侬语,软腻的很,虽然好听,但是众人听着却觉得不寒而栗,只觉得小小年纪竟是这般懂得“功成身退”,花言巧语撇的一干二净。
沈婳在众人略带腹诽的神色中冷着脸走过去,紧紧的搂住这个快要如浮萍飘零的人,红玉散了架子一般摊在她的怀里,不住的流泪对沈婳呢喃着对不起,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沈婳从来不爱哭的,这个时候却跟着心尖抽痛,鼻子泛酸,可即便有泪也强忍了回去,依旧冷脸质问。
“你给我提起精神好好答话,若是敢瞒着什么,即便侯府从轻处置你,我也要替沈家清理你这害人的东西。”
这毫无半点多年主仆情分的态度,让周围的一干人再也忍不住低声唏嘘,皆是投去鄙夷的目光。
甚至感同身受的想到了自个儿,若是他们也遇上这样一个主子该是何等心哀,可怜了红玉正是跟了这样一位铁石心肠的主子,不求情也就算了,还要这般板起脸来审问落井下石。
周显家的本想站出来数落一二,却让海妈妈瞪了一眼,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了,况且老夫人都不曾阻止,怕是真的有些乱了心思,一心只想知道煜哥儿的下落。
不等沈婳出声,红玉先急切的认罪,“姑娘,因为侯府害的夫人不能生育,含恨远嫁江南,这些陈年旧事夫人不愿告诉你,可红玉心里一直记得,替夫人鸣不平啊。”
“所以才做了江南糕点下了一早买好的□□引着小公子的注意,伺机逗弄着他吃掉,本计划着神不知鬼不觉得再逃掉,却不想被人发现,我对不起夫人,再伺候不了姑娘您了。”
若不是她现在身子虚的站不起来,大有撞柱以死谢罪的架势。
而红玉口中这段沈夫人的“陈年旧事”,上了年纪的仆妇皆是心知,刚在蘅芜苑屋内伺候的早已就听周显家的说起来,不过她一带而过的隐晦点出,众人也不痛不痒的就跟着略过耳朵。
可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的多半是后面跟着来的,第一次听闻毒害小公子的缘由,红玉又仔仔细细说的那般真切,不由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孽债啊!
目光暗暗瞥向萧老夫人,因为这位正是当年害了沈夫人的“始作俑者”,但是众人可没有勇气指着老夫人指指点点的这般说道,萧老夫人听到这里,被点出当年之事神色难得再次微微一变。
眸光渐缩,恐是投过来的隐隐眼神太多了,气氛一下子似乎降到了极点,众人眼神飘远,当年一幕幕忽而浮现了眼前一般。
沈母是养女事情,在侯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她是萧老侯爷麾下李副将的独生女儿。
当年匈奴犯境,老侯爷被圣上钦点为主将,途中遭遇匈奴埋伏,是李副将大义保帅,拼死护着萧老侯爷杀出重围,却被匈奴人一刀砍下首级,拎着血淋淋的头颅四处炫耀,尸首在匈奴人的万千马蹄下踏为肉沫儿。
当年那场与匈奴的战事足足打了半年,惨烈血腥,匈奴如春笋破竹,残忍凶悍坑杀大梁将士四十余万人,血腥味都飘到了大梁城。
侯府上下更是人心恐慌,一度传出老侯爷被匈奴人斩杀的消息,上了年纪的侯府仆妇还尤记得当年,那黯沉阴森的血腥之气似乎都重重弥漫在了大梁城的上空,侯府更是一度陷入窘境。
各种谣言四处流出,一个侯府都这般欲坠,百姓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还是成王的前太子于国家危难之际毅然决然的站起出来,请兵亲帅出征,细细谋划,与萧老侯爷里应外合,终于一举重创将匈奴赶出大梁边境,之后十三岁的成王威望极高,在满朝和百姓的拥护下入主东宫成为太子,老侯爷更是得到御笔嘉奖,侯府更显荣耀尊贵。
而李副将的女儿却失了父亲,孤苦伶仃,萧老侯爷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沈母接入侯府,认作女儿,还让其认在萧老夫人的名下,当做侯府嫡三女。
而萧老夫人孕有三子,两女,对沈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说不上刻薄,但也没什么感情,多半是让海妈妈替她教养着。
那时候大公子还小,赵氏临死前又将大公子托付给老夫人,老夫人便将一门心思全扑在了长孙萧绎的身上,众人想到早逝的侯府夫人都不由眼中噙泪,那可是个活菩萨转世的人。
后来,沈母竟被现侯府夫人陈氏盯上,三小姐虽不算倾国倾城,生的也是花容月貌,家世清白,父亲又有战功,正好又快及笄之年。
陈氏作为侯府夫人嫁入萧家已经有些时候,替自家庶出的弟弟打起了沈母的主意,带着笑脸去殷勤说亲。
沈母未曾表态,陈氏便去求萧老夫人,最终沈母的亲事还是定了下来,交换跟帖,与陈氏庶弟来年开春成婚,咱们侯府夫人这位弟弟生来便有些呆滞,说了很多亲事都不了了之,年纪也有些大了。
这下可好,侯府夫人替自家那个木头弟弟寻着媳妇,自然高兴,帮沈母准备嫁妆还算厚实,开春来的很快,临到成婚之际,沈母却悄然收拾包袱突然离开京城。
陈氏一族自然不能容忍这等丢脸之事,一边训着陈氏,一边派了人将沈母抓了回来问罪。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沈母回来时却是带孕之身,肚子圆润的瞒都瞒不住了,那时候知道的下人都是不禁冷汗涔涔,侯府何时出过这档子伤风败俗的事情。
这下老夫人不想管陈氏惹出来的烂摊子事,也得亲自出面了,毕竟沈母现在是众人皆知的侯府小姐,又是萧老夫人名下教养的孩子。
只听说萧老夫人当即就让人备了落胎药,强迫沈母喝下,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沈母落胎时却血崩了一般,差点要了性命,再后来不过一月这位沈家养女就被送上花轿嫁到江南。
海妈妈也是想到当年一事,唏嘘感慨,她这般维护沈婳也有些对沈母的疼爱在的,当年一事老夫人虽是狠心了些,但也是受了蒙蔽。
请来的大夫说是三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生出孩子,萧老侯爷知道后被气的中风,可是海妈妈亲耳听到老夫人命人抓落胎药时再三嘱咐了药性要温和。
她当下便想到侯府夫人陈氏,调查了一番果然证实了是陈氏怀恨在心,偷偷让人换了方子。
萧老夫人于此才对陈氏大不如从前,又因着她是初入侯府做主母,要树立威严,只得将这事瞒了下来,海妈妈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再后来她是唯一知情人,沈母一醒来便求着萧老夫人放她离开侯府,老夫人多少是有愧疚的,亲自张罗替她寻了一门江南的书香人家做亲。
沈母这一嫁十年直到人去了,也再没有和侯府有任何联系。
而当年侯府对于沈母未婚先孕的事情知道内情的都仔细敲打了一遍,陈家,萧家对外只道是两个孩子生辰不合,就此解除婚约,一个庶子和一个养女,根本微不足道,没过多久众人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是糊涂……”沈婳语气刻薄并不领情的样子。
内中知道隐情的眸中看向红玉多半带了几许怜悯,多么忠心的一个仆人呀,这般抢着认罪明显是替自家姑娘担着,众人因着沈婳的刻薄不由倒吸一口气,只觉得沈婳真是个狠角色,越发肯定红玉是做了替罪羔羊得。
“你毒害小公子,是想要害我么?如今我成了众人眼中的凶手。”
“姑娘,我怎么会想害你。”红玉因为一时心急表忠心,咳嗽的吐了一口鲜血,沈婳急忙替她擦干净,别人也只觉得沈大姑娘是希望她赶快说清楚,别一口血含在嘴里含糊不清。
“红玉,可你瞧瞧众人有几个信的,刚才外祖母还骂着我为孽障,质问我煜哥儿的下落?你要说便说的更仔细些才好,你从哪里得的□□?□□是什么?”
“又如何能碰巧知道小公子的在哪里,即便是知道,有那周显家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又如何能避人耳目喂食,难道是你偷了我的银钱贿赂那周显家的和管事婆子么……”
当沈婳说到这里,周显家的和那管事婆子明显身子一僵,冒着冷汗跪在地上直喊冤枉,并指着沈婳怒骂她胡说八道。
沈婳斜眼瞧他们二人惶惶擦汗,忽而讽刺的浅笑一声。
“嗬,对不住二位妈妈了,沈婳刚才也是急坏了脑袋,我这般无父无母的孤女来了京城,床榻都没暖热,哪里来的银钱让人偷盗贿赂。”
那跪着地上的二人总算觉得这狗嘴里吐出了点象牙。
“可二位妈妈身在其位,拿着侯府银钱,却弄丢了小公子,即便无心也是难辞其咎吧,倒不如现在扔到那涨潮的湖水里,去寻一寻煜哥儿踪迹,若是能寻着道是可以将功补过了,若是寻不着喂了湖水的大鱼,也算是为侯府养了美味。”
二人没想到沈婳会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半口舒心的气都没呼出来就又被沈婳的一句话吓的再次连连求饶,只道刚才不过是猜测而已,让老夫人别乱信了,二人额头更是冷汗直冒如坐轿子一般颠上颠下。
老夫人怒瞪了那聒噪的二人一眼,却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的怒气竟稍微减退,多了几许清明。
沈婳也不继续理会那二人,再次揪着细节询问,一句比一句问得犀利细致,红玉有些能答上来,有些就闪烁其词,有些根本前后颠倒,毫无逻辑,到最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红玉不可能是毒害煜哥儿的人。
红玉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只能扑上去叫喊着,“是我毒害的小公子,真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红玉就像一个疯子不肯松口。
沈婳咬牙恨恨的,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红玉的脸上,脆生生在挤满了人的院子中尤为响亮。
☆、第7章 送官
“你这般叫喊什么?还不嫌丢人。”沈婳这一巴掌是用了七八分的力气,打的她自己的手都有点微微颤抖,那力道颇有些将人打醒的意味在。
红玉有瞬间的愣怔,这是姑娘下重手打她的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