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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郑恒的手下拔腿跟着追,慌得满头大汗。他们先前是见得马车被拦停,心中疑惑。崔浩带来的衙差也过来探问这是怎么了?他们哪里知道怎么了,只是看太守大人那架势似乎是出了什么重要之事。于是应付几句,一边防着衙差打听运的什么,一边探问太守在说什么。
结果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有人发现箱子竟然是打开的。而不远处,华服姑娘撒腿狂奔的姿态甚是显眼。于是郑恒手下忙大叫,叫完又才想起郑恒嘱咐过不能泄露此事。
但此时郑恒自己也着急,大喊着快追,于是所有人也跟着追。崔浩也忙大声呼喝城门将兵快帮着追人。一时间呼啦啦的一群人蜂涌着朝着那姑娘消失的方向跑去。
崔浩瞪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然后忙跑到马车边,小声喊道:“夫人,夫人?”
安若晨自粮草袋子后头钻了出来。崔浩忙道:“快,他们一会该回来了。”
安若晨点头谢过,跳下马车,朝城门跑去。崔浩跟着她奔过去,对留下的几个城门兵道:“莫声张,否则砍你们脑袋。”
那些兵士不知发生何事,只得紧闭了嘴用力点头。
安若晨从开了两人宽的城门缝里出了去,崔浩心里紧张,说了句:“夫人,请务必凯旋归来,我这是将身家性命都押在夫人手里了。”
安若晨一点都不想提醒他,他的身家性命是他自己毁的,又与别人何干。她道:“大人莫忘了我的话,大人处置好城内之事,便是最好的自保了。”
崔浩点点头,看着安若晨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很快便没了踪影。崔浩知道,在这城门之外,肯定有人接应她。龙将军也不知从哪里捡到的这奇女子,啊,对,他怎么忘了呢,中兰城。龙将军是在中兰城相识的夫人。
崔浩嘱咐城门将兵:“关上城门,今夜里没我亲自来下令,谁都不许出城。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城门将兵慌忙点头,把城门关严了。
崔浩回到马车边,看了看那打开的箱子,觉得紧张狂跳的心这才算平复下来了。
春晓狂奔着,心要跳出胸膛。夫人果然没有猜错。她断定郑恒不会将她送到田志县,那里的细作窝点早被发现,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最重要的是,那里离梁大人更远了。既是快要对将军下手,那么重要的人质,当然是交到梁大人手里才管用。所以她断言,会走东城门。
于是春晓听了嘱咐,拿好了衣裳首饰等物,先行出门。人人都盯着安若晨,却是没人注意她这个丫头。她到孙掌柜安排的宅子那处,把消息传出来,东西都交代好。然后换好衣裳,梳好发式,戴好头饰等,只要不近看,不打照面,是能鱼目混珠的。
入夜后,刘大叔用马车将她送到东城门角落等待着。她等啊等,等到了郑恒领队押的马车过来,崔浩一如计划般,及时将车截下,将人引开。春晓紧盯着马车,看到上面的箱子打开,安若晨探出头。春晓忙把墙角的挂灯点上,这是信号,表示她看到了,下一步她来办。于是安若晨迅速出来,钻到了粮草袋子后头躲藏。
春晓走到月光下,急急走着,然后开始跑。这是一条笔直的颇长的路,这个距离,能让他们看到她,却看不清。如果那些人毫无警觉,一个都没看到,就由太守大人发现“她”逃了。
身后是许多人大声呼喝追赶的声音,春晓努力跑着,她拐了个弯,再拐弯,奔进了巷道弯弯的民宅街区。还没有甩掉追捕,她能听到有人大叫包抄两头,她再拐一个弯。一户人家的门开着,她奔了进去。
门后是刘大叔,他迅速将门关上了。刘大娘拉着她的手,牵她进屋里:“好姑娘,辛苦你了。”
“干得好,春晓。”刘大叔话不多,简单一句夸赞说完,迅速到后门,挂上一盏灯笼。隔壁巷子的一户人家看到了,打开了门,一个穿着一模一样衣裳的姑娘跑了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这边。”四下分散包围搜索的众人听到这一声喊,忙朝着那方向追去。
屋子里,春晓换了衣裳头式,坐下休息。刘大娘替她将衣裳包好,藏在了柜子里。回过身来,对她笑,为她倒了一杯水。春晓想起了陆大娘,陆大娘总说,妇孺百姓,亦有担当。春晓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办了件大事,待回到中兰与陆大娘重聚,定要好好与她说说这凶险刺激的经历。
郑恒率人追捕了半夜,那安若晨腿脚不是一般的快,一会这儿出现,一会那儿出现,竟连逃了好几条街。再然后,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众人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定是躲在哪个宅子里。郑恒很生气,他虽焦急,但还没有昏头,他没有权力命人搜屋,也没有正当理由搜屋。他命人围守,若是发现有可疑人出入,就拿下。郑恒赶回了东城门,崔浩已经不在。城门紧闭,城门将兵言道太守大人下令封城,谁都不许出去。
郑恒怒气冲冲,再赶回衙府。这回他见到了崔浩,崔浩问他:“追到了吗?”
“大人又何必装模作样!”郑恒咬牙切齿。
崔浩皱起眉头:“我装何模样?”
郑恒逼前两步,问他:“是你在捣鬼,是不是?你根本就被安若晨收服了,你在帮着她。”
崔浩道:“你这是弄丢了人,怕梁大人怪罪,赶紧往我身上推卸责任吗?你让监视安若晨动静,我照办了。你要下药囚人,我照做了。人在箱子里,好好地交到你手上,是也不是?你要令牌出城,我也给了。我甚至安排了人在西城门接应予你,生怕你拿着令牌都不好解释为何是你这般一个小小衙差杂役押车。结果呢?你阳奉阴违,偷偷往东城门去。如今出了状况,你反咬一口,赖到了我身上。”崔浩也一脸怒容,叫道:“你有本事,我们到梁大人跟前好好理论理论,看看究竟是谁的错?”
郑恒瞪着他,半晌不说话,然后转头要走。
“你等等,我准你走了吗?我可不是玩笑话,我要见梁大人。我不相信你了。”
郑恒理都不理,径直离开了。
郑恒先是找了自己的人手,悄悄查探那几条街,但查了一日,没有好消息。安若晨那边的卫兵对安若晨饭后小憩却失踪一事质问崔浩,也倾尽所有人手上街寻人。崔浩借机斥责郑恒,再提要见梁大人。他说这事务必要梁大人出面解决才可。不然这些卫兵闹起来,是会出大乱子。
郑恒怒急攻心,确实是出乱子了,他派去跟踪那几个卫兵的人手没有回来,安若晨又丢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他让崔浩出面处理,崔浩却不搭理,坚持见过梁大人再说。郑恒脑子一热,索性拿着崔浩的令牌,调集了更多的衙差捕快人手,去安若晨消失的那几处街区搜查,说是将军夫人被人劫持,嫌犯就躲在那一片的屋子里。让大家封街搜屋,务必要将将军夫人找到。
为何知道将军夫人被劫持,线索是什么,谁人报案,劫匪是何模样,有何目的?既是有线索,为何不告诉卫兵,为何要求悄悄行动?前线正在打战,百姓已有惶恐,官府还要如此扰民,若无铁证,责任谁担?!有捕头质疑这事,当面斥责了郑恒。就算郑恒手上有令牌,他也只是个不起眼的衙门小卒,几时轮到他来做主。捕头转头去找了崔浩。
崔浩骂了句:“胡闹!”然后令捕头带人将郑恒拿下,还列了张单子,那是郑恒前日号令的人手,崔浩派了人观察仔细,趁这回全拿下了。
郑恒敢拿令牌说事,自然是笃定崔浩不敢异议,万没料到他竟将他关到牢里去。他让人去警告崔浩,结果又暴露一个,崔浩又将人拿下。
郑恒目瞪口呆,破口大骂,叫嚷着让崔浩来见他。
崔浩来了,与他道:“你若安安分分,低调行事,我也不必用这手段。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也是为了确保计划顺利,不出差子,不得已将你制住。待梁大人回来了,我会与他说清楚,到时找个由头再将你放了,你莫闹事,不然到时找不着放你的借口。”
郑恒哑口无言,明知对方捣鬼,却说不出半点错处来。
崔浩扬长而去,走到牢狱外,忍不住微笑起来,对自己的表现着实满意。这般一来,无论龙将军或是梁大人哪一方赢了,他都算没把事情办坏。安若晨说得一点都没错,梁大人不在城里实在是太重要,因为这表示,城里诸多官员,最大的就是他这太守了。为何要怕郑恒,那不过是个衙差罢了。惹了乱子,就收拾他。
崔浩心情舒畅,上任以来,这是第一次找着了做太守的感觉。
安若晨心情很是焦虑,宗泽清领了一队人,带着她快骑赶往十里坡。但是半途,他们遇着了过不了兵哨关卡的探子。
安若晨一推测出梁德浩的动向,就给宗泽清报信。让宗泽清火速让人赶往十里坡。让孙掌柜那帮潜于坊间的人手带着春晓演那一出,也是为了拖住郑恒的人。让他们以为她被困城中,就不会向前线报信,引起梁德浩的警觉。
安若晨夜里出城,比探子慢了小半日,她觉得再如何探子都会赶在她前方见到龙大。但没曾想,宗泽清派出的两拨人都没能过卡。
“盘查得特别严。基本不让人过去。就是寻常百姓说回家的,都不让走了,有生病求医的,也不行。打听了下,说这两日全部卡住,不让通行。百姓已经怨声载道。”
安若晨听得心一沉,这表示马上就要动手了吗?就这两天?所以严防所有人出入十里坡?
“宗将军?”
安若晨看向宗泽清。
宗泽清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这里的地形。“我们得爬山,翻过岗哨。”
“行。”安若晨毫不犹豫。爬刀山她都愿意。
“到了山顶放烟令示警,希望将军能看到。”
“我们还是分三拨。脚程快的先赶去。莫被我耽误了。”安若晨道。大家没异议。宗泽清补充道:“我们最后一组来放烟令。烟起之时,不止将军可能看到,其他梁德浩的兵将也可以看到。到时他们会封山搜捕。前面已经过去的,莫回头,尽速赶路。”
众人齐声相应,各自奔向前路。
安若晨的脚程果然是最慢的,要攀山越岭,马儿是骑不了啦,全靠两条腿。脚上起了泡,手被枝桠划伤,她一声不哼,半点不叫苦。宗泽清安慰她道:“莫埋怨自己,你的决定是对的。你得赶到将军身边,不然将军见不着你,那梁贼怎么都能把你当人质。不能眼见为实,怎么都会受制于人。”
安若晨点点头。她知道她的决定是对的,只是她拖累了队伍也确是事实。
山顶到了。宗泽清找了个空旷处,与众兵士架好四个巨大的柴堆,倒上了粉末。他与安若晨道:“准备好了,烟一起,也许麻烦就来了。”
安若晨看着那些柴堆,语气坚定:“点吧!”
☆、第201章
第201章
烟令一出,消息送到。
但烟令并不是信,所以能传达的信息极有限。大萧军中,对烟令的意思是这般定的:一进二退三不动,四烟有诈要小心,五烟决别再不见。
战时,距离太远,旗令看不到,鼓声听不清,遇到突发状况时,来不及送信或是无法送信,军队之间就会用烟令向其他队伍确认自己的状态。一股烟,表示意外不构成威胁,他们会继续前进。两股烟,表示他们没办法,得撤退。三股烟,原地待命不动。四股烟,情报有误,大家小心。五股烟极少用到,那表示取胜无望,但他们会守战至最后一人,那是死士之军的死前诺言。让其他兵队了解战情,为他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龙大收到四股烟令消息的时候,梁德浩也收到了。
“是何处?”
“石屏山。那山险峻,无山路可行,山下大道,盘绕山前,二里一岗,不可通行。山后是绵江。烟令自山顶飘起,定不是我们的人。”尹铭答。
龙大帐内。
“是晨晨。她与泽清定是想过来,被卡住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要离开通城?情报有误,什么情报有误?
龙大看向沙盘。翻过石屏山,穿过铁蹄岭,就是十里坡。要冒险翻山,就是非来不可。大道上的岗哨这般严吗?连探子乔装成百姓也过不来?所以他们需要放烟令。
究竟是什么情报?龙大一时也想不到。他从马永念那处已经拿到细作名单,又查到了尹铭大军准备侵占东凌的路线和战策,可能在战场上进行的伏击和陷害他都做了预估,究竟是哪个地方有误?
梁德浩这头也在看沙盘,他想了半晌:“真妙啊,倒不像是在对付龙大一人了,得跟时间拼速度啊。慢一步就得前功尽弃了。”
“大人。”尹铭看着梁德浩,等着嘱咐。
“铁蹄岭都安排好了吧?”
“是的。”
“那就提前动手吧。只是计划得改改。”梁德浩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尹铭领命去了。
尹铭回到营中,带着三个副将去了龙大的营帐:“将军,接到了消息,石屏山那边的岗哨兵回来报,他们截获了疑似东凌国的细作,对方见得行迹败露,逃到了山上。有一队兵追上了山去。我原是想待他们抓到人后押到营中再报予将军,但刚刚见得山顶有烟令,四股烟,表示消息有诈,需得小心。”
龙大未动声色,问道:“依你看,是何消息有诈?”
“我细问了岗哨兵当时情形,觉得那些细作败露身份有些刻意,想来是故意要引开哨兵的注意,调虎离山,好让真正重要的人物借乱通行。”尹铭道:“将军,我于城中查到的线索正好都对应上了,他们绑着梁大人,在城中躲不久,先前没找着机会出城,如今将军和我都在十里坡,崔大人毕竟新官上任,未曾应付过这般复杂情形,那些细作定是趁机出了城,想将梁大人送到十里坡,绑于阵前要挟战果。”
龙大沉着脸喝:“你既是知道崔大人无甚经验,又查到了线索,为何不守在通城里继续追查,好将梁大人救出。”
尹铭伏身请罪:“末将知罪。之前的消息探得不仔细,末将是想着赶紧回来先与将军商议商议,未曾考虑周全。请将军允我再去追查。对方既是闯过了石屏山,算算时候,这一日工夫,该是能到铁蹄岭,他们过不得我们的营哨,只能在铁蹄岭绕道过境,也许会走水路,我这就带人沿路搜查,必将他们找出来。”
龙大久久不语。
尹铭高声呼道:“将军,请允我带队搜查,必要将梁大人救出。”
三名副将也跪地请命:“请将军下令,允我等带队搜查,将梁大人救出。”
龙大沉思半晌,道:“人定是要救的。所以,先将那哨兵叫来,待我问个仔细,切莫有所疏漏了。然后我们再行商议搜查之事。”
这话没什么漏洞,尹铭赶紧把帐外候令的哨兵叫了进来。
哨兵报了自己的姓名职务,值守岗哨位置,然后细说当时情形。那时候人流颇多,排着队过岗检查。他注意到有两个庄稼汉子运了一车饲料干草,看起来颇重。他招手让他们过来,想着先检查他们,让他们俩先过去。但这两人不动。这时候正在接受检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身上掉下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东凌文字。
哨兵看到,忙喝问。结果那些人竟动起手来,转身就往山上方向跑。他们一行五人,拿出了隐藏的兵器,将哨兵打伤了。于是哨兵结队追逐上去,现场一阵混乱,许多人尖叫跑散。待他回过神来,发现那辆马车不见了。他当时也未在意,赶紧回来向尹将军报信。
但石屏山上竟然传来烟令,他这才联想到那辆装满干草的马车。
龙大问:“后头的岗哨可曾有消息截到那辆可疑马车。”
尹铭摇头:“没有。前头岗哨查过了,后头会不太在意。且在见到烟令之前,这头也未在意那马车,只关注那逃窜的五人了。他们既是有策略,定然想好了后头过岗哨的办法。算一算时候,一日时间追到山顶,一日时间也能绕路到铁蹄岭了。”
一副将摆出一张地图,尹铭在地图指着地势分析,他建议即刻派兵包围铁蹄岭,截山后水路,查岭中洞窟,堵住到十里坡的必经之路,然后沿东路一直盘查到大道上。
想得仔细又周到,这也没什么漏洞。龙大道:“此时不宜大举搜查,铁蹄岭地势复杂,极易藏人,若他们察觉到了动静,反而不好找了。再者,若是惹急了他们,伤了梁大人就不好了。”
尹铭问:“那将军说,如何办?”
“先行派人围堵包抄,安静的,悄悄的,待到了夜里,潜伏进去。”
“暗夜里可不好搜人。举着火把太显眼,这更容易让他们察觉。”这样不是多给了龙大一个晚上时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