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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着,到内堂祭拜隔着另一道门,孟平川停在匾额底下:“你进去吗?”
程溪见内里有梁、有柱,雕花镂空,遥遥看去有些祥云的样子,心生期待:“我也能进去吗?”
“当然不能!”
孟平川手指顶头新描色的匾额,“‘孟氏祠堂’四个大字你不认识?”
“……”
程溪双手环在胸前,别开眼不想看他。
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还问我!”
“进去也行。”孟平川坏笑一下,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心情大好,身体原地不动,只把脑袋探到她眼前:“什么时候跟我姓了孟,什么时候进祠堂,一天进出八百回都不成问题。”
程溪闷哼,“您还是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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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孟平川家出来,上直达虔山的小巴车,不下雨,单程不到一小时。
没进祠堂,只在外面看着孟平川的背影。他点了一柱香,拜了拜,插.上,挪开坐垫,直直朝水泥地跪了下去。
他说什么,她听不见。
那样直挺、怆然的背影,让程溪觉得很孤独,他像是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坎儿要跨,更有很多的眼泪要诉说。
但程溪只能遥遥看着。
那一刹那,她突然发现,人藏着秘密竟可以寂寞至此。明明近在咫尺,却相视无言。她为什么来,何时是归期,何处是归路。
她也无人可说。
坐在车上想得深了,程溪心里堵得慌,开始找事做。
她开始剥石榴,剥了很久,车窗外绿荫芳树立路旁,手边石榴蕊珠一时开,堆积在保鲜盒里盈着透明的光,熟透了的像极了少女的唇色。
“帮我剥个柳橙。”程溪头也不抬。
孟平川说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从一端开始扒拉,被程溪拦下:“你先把橙子皮揉软,这样好剥。”
“行。”
程溪掂量了下保鲜盒,见石榴够了,从洗好的水果里拿出一个苹果,想了想又放下,重新取了个青绿皮的杨桃出来。
孟平川在水果摊见过杨桃,但他从没买过。
印象里,他只吃过一次,小时候被外公骗着吃了一口,酸涩,泛苦。
程溪别过身,小心的从包里取出一把比普通水果刀规格更小的刀,削个皮都得废半天功夫,使不上劲,有点像小学生用的削笔刀。
她把杨桃边角的硬皮剔了,挑了里面的籽,切成五角星状装盘。
孟平川的橙子剥得马马虎虎,程溪拿过来撕干净经络,冲孟平川欣喜的挑眉,半遮住手里的便携式榨汁机:“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讲所有准备好的水果塞进瓶内,摁一下开关,没反应,程溪见怪不怪,手动摇晃几下,瓶子里的小马达才跟着发动起来。“嗡嗡”声渐起,“刀片”在玻璃瓶内侧疾速搅拌。
两人聚精会神盯着看。
孟平川先开口:“你出门在外竟然还带这种东西。”
“又不多占地方。”
“那倒是,没什么比你更占地方。”
榨汁机顿一下,开关咯噔一声复位,程溪顾不上跟孟平川斗嘴,拿在手里兴奋地摇了摇。
孟平川问:“这就好了?”
程溪弓起食指敲了敲玻璃瓶,得意道:“不仅好用,榨出来果汁也特别好喝。”
“那只能说明湘城水果长得好。”
“不。”程溪眼里只有鲜榨的果汁,急着打开:“还说明我挑得好。”
石榴清甜红润,杨桃酸涩青皮,再配上柳橙的多汁金灿,果汁味道交融在一起,酸甜调和,连视觉也一并鲜活起来。
孟平川淡笑,却漾及满脸,轻声道:“你挑男人的眼光有这么好就好了。”
程溪没听清,只顾着给孟平川往瓶盖里倒了一杯,见他喝了,也不问他味道如何,往果汁里加了几颗冰糖,摇一摇,就着渣滓一起喝了一大口。
程溪假装不经意地问:“甜么?”
孟平川眉毛拧在一起,凑成一个“川”字,“你故意的?我看你没给我放糖。”
程溪笑得明朗,“谁让你老欺负我……”
“行吧。”孟平川也不动气,一口饮尽,舌头抵在上颚上,回味了一番,余味甘甜,比之前入口时候要柔和不少,说:“放不放糖我都爱喝。”
只要是你做的。
到虔山脚下,程溪没晕车,就是路上喝了不少果汁,急着上厕所。
一下车,司机还没把装行李箱的门打开,程溪已经往有指示牌的地方小跑过去了,孟平川看着她身影,喊了句:“慢点跑,看路!”
说好在售票口见,孟平川先过去等。
“川哥!”售票口的女人一见孟平川走近,欣喜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着急从屋里跑出来:“你终于来看我了!”
她伸手就往孟平川脖子上抱,孟平川不动声色地退一步,叫住她:“孟栀。”
“川哥!你当兵前明明一直叫我阿栀的!”孟栀面上含羞,忍不住又伸出手拉住孟平川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穿黑色外套果然比其他男人都好看。”
孟平川无所谓的笑笑:“就那样。”
 “就你一个人来的?昨天我妈打电话说你回来了,还说你……”孟栀往他身边看了看,“还说你带了个女孩子!”
孟平川:“嗯,她等下来。”
“她是什么人?有我跟你青梅竹马亲么?”
孟栀话音刚落,程溪就小跑了过来,手上水珠都没甩干净。她自认来得时机不对,但又被眼前穿着藏青色制服都藏不住娇小、秀气的女孩怔住,往自己叫上沾了泥的白球鞋上看了眼,不自然有些来气。
“川哥?”孟栀叫他。
孟平川倒是镇静,介绍道:“孟栀,秋婶的女儿,程溪。”
没身份介绍,她比孟栀少一句,程溪心里被咯了一下,可一想,她好像确实跟他没什么实质的关系。
难道说是房东的女儿?
“川哥,你跟朋友来,我悄悄给你们免了门票。”
孟栀没特意跟程溪打招呼,只点头冲她笑了笑。
程溪也略微不自然地点了下头,多说一句“你好”。
孟栀进去拿了两张票出来:“给你,你先办事吧,忙完了咱们一起回家,我妈每天都念叨你,现在你可算回来了。”
孟平川说:“见过秋婶了。”
程溪往他们俩重叠的影子上瞟一眼,一时觉得自己叫孟平川同行果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她算什么呀,没半点沾亲带故身份的人。
可她又不愿在孟栀面前失态,只好拿食指在孟平川背上暗暗戳了几下,然后故作平常的说:“你们聊,我先去看看那边的虔山简介,好像挺有意思的。”
孟栀没多想,拉着孟平川继续拉家常:“川哥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呀?东南哥呢?他最近怎么样啊?”
孟平川心不在焉,应声敷衍了两句。
程溪想回头看看,盯着石碑上的简介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但又不肯,只好踢踢脚边的石子。
孟平川跟孟栀说:“你忙吧。”
“可是我……”
不等孟栀说完,孟平川走过去,从背后揽住程溪的肩,好笑地问:“闹什么?”
程溪稍稍冷静,有些窘迫道:“没、没什么啊,不是怕影响你跟青梅竹马叙旧么?”
青梅竹马四个字,被她咬得快能裂核桃了。
孟平川摸她脑袋:“傻瓜,我们这就进虔山。”
第14章 当归
虔山脚下,扶摇古城依偎峰峦。
眠秋河是扶摇古城的母亲河,坐上乌篷船,顺水而下,撑一支长篙便能将两岸吊脚楼的古朴悠然尽收眼底。白日不点灯笼,不盏灯,被夜色藏匿的陈枋、酒梁裸.露在外,一眼看过去,城楼细脚伶仃而立。
程溪怔在入口,顿感这地方的景致,隽秀与伟岸交织得恰到好处。
如同“扶摇”一词,让你半身如临秘境,半生用来追忆。
“城南现在封了,城东有一道古城墙,面向古官道,后悬空在眠秋河之上,城北有寨子,人多,有肉,多美酒。”
孟平川嘴里斜叼着根烟,日光挪过来,他立即把袖子挽起来,词说得特顺口:“小姐需要导游不?要的话选我就成!个高活儿好废话少,土生土长不乱跑,一人三十还不贵,不过丑话咱得先说好,我可一律不还价。”
程溪忍笑,故意难为他:“那请问这位野导,难道城西没什么值得看的?”
程溪没发觉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这话头里的机灵被孟平川抢了去,他插在裤兜绕程溪打量一下,道:“程溪啊……”
孟平川顿一下,感觉这时候得抖两句夸人的诗出来,可话到嘴边,能张开嘴,却没了声,他扒拉几下村头,心烦,我他妈语文果然是体育老师教的!
只好笃声说:“特好看,比这儿的山啊水啊,都好看。”
“那你不早说?”
孟平川“嘿嘿”笑一下,“那不是怕太好看被其他人看了去么。”
程溪没回话,只定定看了眼在景色里的孟平川,他一来到虔山,就好像深潭里涌入一股活水,冲开了密匝的浮萍,探出头,便能吮吸一口氧气。
又活了。
孟平川这一满含少年气的笑,倒让程溪想开了去,要说旅行时与清酒河川独处的妙处,那大概就是——
让懂的人懂,让不懂的人更不懂。
让世界是世界,而我甘心做自己的茧。
孟平川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面上没动静,嘴上却着急:“看什么看,走了。”
“是得走了,你带我去店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