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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瑾没回答他,她心里有些难受,可事情逼到了眼前,她其实是没有选择的,也没有任何余地,他们现在的处境她大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阿继,我大哥过几天回京,我……我也想回去看看……”
……
刘承继一愣,晏如瑾要回京!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媳妇会离开他先回京!完全不能接受,“咯噔”一下,心猛地往下沉……
沉默了半晌,他低头亲了亲晏如瑾脸颊,哄她道:“对不起瑾娘,我又犯浑了,我不该疑神疑鬼的,可我没有怀疑你真的,你别生气……下回,下回你不想说的,我就不问了,你别生气。”
其实刘承继心里已经隐隐的意识到了问题,能感觉是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晏如瑾突然要回京应不是一时赌气,或许都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可是他下意识的推拒了这些念头,他心里侥幸的就觉得是她惹媳妇生气了,只要他认了错哄一哄,让他媳妇儿消气便没事了。
“我没生气,”晏如瑾吁出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她她大哥说的,事关重大,而且已经逼到他们眼前了。“我不是赌气,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
“可是这么远的路一去一回要走许久呢,路也不好,我不放心你,你再等我两年,过两天我再找一拨人……最多三年,我一定能带你回京。”
“阿继,我回京等你也是一样的,对不对?”晏如瑾垂着视线,她不敢看刘承继的表情。
这就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了,刘承继紧紧的抓着媳妇的肩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
晏如瑾摇摇头:“没有人逼我,我们出来快一年了,我想家了。”
刘承继看着她:“可是你都嫁给我了,我才是你的家!”
晏如瑾没有言语,也没有看他。
原本好好的,她也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一直陪着他的,哪怕他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她也会陪着他的……刘承继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是晏立成逼你的,还是皇上逼你?”
刘承继这会儿的模样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遇上了什么事,他急了就会大吼,瞪着眼睛很大声的质问她……可是这会儿他脸上的神色仿佛是被一层冷气凝住了一般,他目光直直的看着晏如瑾,气势迫人,憋着一股子狠劲儿,就如压抑着惊天的狂风暴雨一般……
晏如瑾心惊肉跳,她觉得若这会儿她真说是有人逼她的……若是她大哥逼她,刘承继能去找他拼命;若是他知道是皇帝逼她……晏如瑾不敢想,真的怕他不管不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她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晏如瑾勉强的挤出一点笑容:“我早上做饭将水缸里最后一点水给用完了,你去打点水来吧?”
“嗯!”刘承继点头,他站起身便出了屋子。
听到刘承继的脚步声远去了,晏如瑾坐到了床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觉得真是艰难。外面的事情,外面的人再逼着他们,他们却又互相逼着对方,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是刘承继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刘承继从门口探身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瑾娘,你要一起去吗?”
晏如瑾摇头,刘承继却迟疑了一下才退回去,迟迟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起身出了屋子,晏如瑾见刘承继拎着水桶站在院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叹息一声,晏如瑾上前帮他整了整衣衫道:“你快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刘承继盯着他看了半晌点了点头。
看着刘承继的身影远去了,晏如瑾原地蹲了下来,觉得心里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汪汪——”毛团长大了一些,可还是喜欢拱人,它拱着晏如瑾的小腿,小声的叫着。
伸手把它抱起,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晏如瑾看着它黑漆漆的眼睛和它道:“你留下来陪替我陪着他好不好?”
毛团虽不知她在说什么,却敏感的能感觉到她低沉的心情,小家伙像是安抚她一般不住的拱着她的下巴,嗓子眼儿里小声的叫着。
晏如瑾揉了揉它的脑袋,亲了亲它:“你说我该怎么办?”
“呜呜——”
将毛团放下,晏如瑾和它道:“团团你去接他回家好不好?”
“汪汪——”毛团摇着尾巴。
晏如瑾朝它笑笑:“去吧!”
晏如瑾伸手指着刘承继离开的方向,毛团看看晏如瑾又看看那边,而后又看着晏如瑾,晏如瑾对它点点头,去吧。
小毛团便摇着尾巴转身跑了,它从不喜欢走大门,最喜欢在篱笆中间的空隙里钻来钻去……这会儿晏如瑾见它跑到篱笆前身子一缩又钻了出去,刚出去时还转过身来朝她摇尾巴叫了两声。
晏如瑾笑着朝它摆手:“去吧!”
毛团见了,这才转头跑了。
看到毛团也跑远了,晏如瑾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的神,半晌叹息一声转身去端起了一旁的脸盆,里面剩了半盆用过的洗脸水,她将这半盆水一点一点的撒在了院子里,都撒完后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从家里到取水那条山溪处距离不算近,刘承继平时一个来回要一刻钟左右,可是今儿个却很快就回了,他拎着水桶回来时,晏如瑾的院子还没扫完。
一开始听到毛团在叫,她还以为是毛团自己回来了呢,转头去看才发现刘承继拎着水桶已经到了院门口。
进了院子他先是看了晏如瑾一眼,没言语,将水倒进了水缸里,而后拎着水桶又走了,从她身边经过时,晏如瑾见他额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低着头继续打扫院子,把整个院子都扫过一边后,晏如瑾去屋子里将他们还剩下的山菇都拿了出来,倒在一处太阳照的好的地方晒着,山菇还剩的不多,晏如瑾一颗一颗的翻晒着……
翻着翻着,她忽然想起了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刘承继第一次上山就背了一些山菇回来,她记得那天,原本她是要跟着刘承继一起去的,可是因为他吓唬她,他们就吵架了……
那天他一个人去了山上,回来时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自己举着火把去接了他回家后,他抱着她的腰问她,怎么不早些去接他回家?
晏如瑾心里难受,眼睛就红了……等自己回京了,这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了,若是他日后再迷路了,也没有人回去接他了……
心里刀绞一般的难受,人生第一次,她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生活再苦都不是真的苦,心里的苦才是真的苦。
“汪汪——”
心里正难受时,听到了毛团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晏如瑾赶紧掏出帕子吸了吸眼角的湿意,故意没有起身,刘承继拎着水桶回来时,她也只做没看到,依旧低头摆弄着一点山菇……
刘承继看看晏如瑾又看看水缸里的小半缸水,心里着急,家里只有两个木桶,跑一趟也拎不了多少,头一次他觉得这口水缸这么大,又看了媳妇一眼,没说话拎起水桶又走了。
晒好了蘑菇,又开始整理柴火,家里有一个高高的柴堆,都是刘承继抽时间从山上背回来的,晏如瑾将一个柴堆分成了两个小堆,细些的树枝一堆,那些太粗需要劈了才能用的另放一堆。
收拾好了柴火她便无事可做了,但又不想闲着,便拿起斧子开始劈柴……斧子还是他们自己买的,一开始两个人谁都不会用,不是不会劈而是劈不准。她记得斧子刚买回来时,是她第一个拿着试的,可是她两手握着斧子,怎么挥都落不到下面的木头上,当时刘承继就在她旁边笑话她,说她笨,说她手无缚鸡之力,说她娇生惯养四体不勤……可是当晏如瑾将斧子递给他,他也没比媳妇儿好到哪儿去……可他却不肯服气,只说是这斧子有问题……
晏如瑾正想着呢忽觉斧子挥不动了,低头见上面多了一只大手,刘承继将斧子拿了过去道:“我来。”
晏如瑾便松了手,站在一边看着他劈柴,他现在做的多了,已经很是熟练了,一起一落下边儿的木柴应声而裂,一下一下从不落空……
晏如瑾站在那里看着他劈,两个人谁也没有言语,没一会儿的功夫,他脚下的木柴已是散了一地。
“好了。”晏如瑾伸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够了,别劈了。”
刘承继将斧子一扔,拍了怕手上的灰:“瑾娘,我带你去趟小刀子镇吧?我还有两件衣服没怎么穿的,都拿去当了,再去集市上转一转,你有什么要买的,有什么想吃的,都买回来,你好久都没做新衣裳了……”
见他这副样子,晏如瑾实在是觉得揪心,她挪开视线:“不用当东西了,我大哥拿了些银子给我。”
刘承继不说话了。
第31章 边城同甘苦
刘承继一天都没有出去,把家里里里外外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甚至还将床单衣服都洗了,晾了衣服回来,看到晏如瑾在做饭,他就主动蹲在灶前烧火,吃晚饭了也不让晏如瑾收拾碗筷,他便都做了。
洗好碗筷后又拉着晏如瑾待她出去散步,荒郊野地的转了一圈回来时,已是繁星满天了,刘承继又烧了一锅水,要帮着晏如瑾擦背,晏如瑾便都由着他,刘承继忙完后自己也洗了个澡,收拾好后熄灯上床。
灯一熄,屋子里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黑暗中刘承继抓了晏如瑾的手在自己的手里,反复摩挲了许久之后,他声音低低沉沉的问她:“瑾娘,这里的生活,你觉不觉得苦?”
晏如瑾摇摇头,知道他看不到,却也没有出声,其实她心里不觉得苦,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那就怎么样都不算苦……可是她不能说,如果她这般说了,那么也就等于说了,她之所以要回京,就是皇帝逼得她的。
而若是刘承继知道他皇伯父这么逼他的话,他不只是会伤心,晏如瑾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刘承继却道:“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怕苦,我知道是他们逼你了,可是我不想让你走,瑾娘,你留下来好不好?”
“阿继,就算我回京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不是说至多再有三年你也能回去吗?我在京里等你,三年后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我受不了三年,瑾娘,三个月我都受不了。”
……
刘承继侧过身子抱着媳妇儿问她:“你大哥给你带了多少银子?”
“一百两。”
“你把银子给我一些。”
“好,你要做什么?”
“我明儿个去平漠请个婆子回来洗衣做饭。”刘承继贴着晏如瑾的耳侧小声和她道:“瑾娘,我知道跟着我你受苦了,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你再忍一忍,过了这两年我就带你回京了。”
——
“晓兰?”
深夜,皇帝从床上坐了起来,轻唤着皇后的小名。
“怎么了?怎么醒了?”皇后娘娘觉浅,听到他唤,便醒了过来,醒来却发现皇帝起了身,坐在床上。
“我这心里有些难受。”
皇后娘娘也跟着坐了起身来,拿了件衣服披在皇帝身上,她抬手在他心口揉了揉,一时也不知他说的是心难受还是心里难受,便问他:“要不要叫太医?”
皇帝摇摇头,他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是逼得他太狠了?”
这便是他心里不安稳了,担心侄子了,皇后娘娘叹息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孩子心高气傲的,若是不逼到他这一步,他是低不下这个头的,他若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怎堪大任呐?陛下,无事的。”
“可是……”皇帝年纪大了一时心慈手软不那么坚定了,“你说会不会出事啊?他想来是个不成器的,不如旁人那般坚强。”
“不会的,这孩子虽说平日里看着娇气,但其实还是有担当的,撇开咱们两个不说,只说他爹娘他总要念着的,他爹娘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想不开的,再者不是还有他媳妇儿吗?你看对他媳妇时,、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他会舍得吗?您也别心疼了。”
皇帝点点头:“说起来也怪我,以前疏于管教了,酿成今天的祸果,若是打小好好管教他,少纵容他一些,也就没有今天这些事情了。”
看着他心里难受,皇后娘娘心里也不好受,她安抚着皇帝道:“不怪您,要怪只怪这孩子着实招人喜欢,又太会撒娇了,他那么一闹,谁能不心软呢?”
“就是,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怪不到我头上来。”皇帝像是松了口气般的说道。
“哪能怪到你头上来呢?他上头还有他爹娘管着,课上有先生教着,平素他也不住在宫里头,再说您又忙,肩上的胆子这般重,朝廷上下多少事情等着您操心的,您哪能时时管教呢!”皇后娘娘温声软语,扶着他的心口处宽慰着他。
“就是!”皇帝一副找到了祸根的口气,“都怪他那个不争气的爹,自己是个纨绔就罢了,好好的孩子也不知道管教……”
他说着来了精神,和皇后娘娘道:“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看看承继这个不成器的样子,可不是和他爹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我年轻时要操心着他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结果我现在老了,还要操心他生出来的这个小不成器的!晓兰,你是知道的,母后去的早,那时候后宫里头,静妃娘娘一手遮天,前边儿朝堂他们陈家几乎掌控了大半个朝廷。那时候我的日子是有多难,可是怡王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帮不上我的忙不说,还得要我给他操心……”
“长兄如父,您也是怪可怜的……”
“我怎么这般命苦?”
“能者多劳,谁让您有本事呢?您是皇帝,是这天下的大家长,黎明百姓可都得您来操心,您这些年来操的这些心,费的这些神,可都在老天爷的功德簿上记着呢!您是个有本事的人。”
“记那功德簿上又有什么用?”这口气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皇后娘娘笑笑:“这些功德可都是您下辈子的福报,下一世的轮回都给您带着的。”
“下一世的轮回?”皇帝拉着皇后的手道,“我只带着你就行了。”
“那到时候您要记得,那你的功德去换,别忘了才好。”
“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