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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抹掉眼泪,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说:“你当初在万州那边没了消息,侍卫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在家每日忧心,生怕你出什么大事,现在终于好一些。”
钟华甄又愣了下,自己不是早就让李煦传过消息回来吗?她手一顿,忽然想到李煦以前的反应,他似乎不怎么着急钟家的人寻她,如果不是她提一句一起回来,他可能都不会提青州的事。
看来李煦什么都没做,把她的消息瞒下了。
“……是我有错,让母亲担心了,”钟华甄顿声道,“我随陛下在战场附近行医,居所不定,还以为母亲是生我气所以不让人来找我。”
长公主伸手去摸钟华甄的头,“甄儿,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每次都觉眼睛酸胀难忍,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女儿,我不该那般苛求于你。”
钟华甄是她和威平候唯一的女儿,已经为稳固青州做出了太多牺牲。
青州只忠于威平候的将领很多,偶尔有那么些不安分,面对卢将军的铁腕手段,也不敢冒头。
钟华甄愣了好久,慢慢回过神,她迟疑片刻,问:“母亲的意思是?”
“你没见过侯爷,不知道他性子,”长公主的手慢慢摸她的脸,眼眶发红,“你不太像你父亲,像我多一些,比我还要漂亮。如果你父亲还在,他定是十分宠你的,摘星星摘月亮也要给你,就算是他忙于政务,也不会让你小小年纪就懂事得像大人样,你本该是侯府的嫡长女,娇纵些也不会有人说。”
钟华甄隐隐听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视线对上长公主,长公主好像透过她在看别人。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上一代的事,我来背就行。”
第94章
世人常道长公主和威平候心意相合, 恩爱有加。
长公主却不怎么听得到这些话,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威平候。
她能说出这番言语并不容易,长威平候死那年长公主也才二十多岁, 守寡十几年, 性子执拗,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 一心为钟家着想。
有种危险的想法早年曾在长公主心底冒出过无数次——若是要她下去陪威平候, 长公主也是愿意的,她甚至也在私下做过,被救了回来。钟家几代单传, 血脉不能断在她手上。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并不想再失去女儿。
威平候是她心中的结, 纵使斯人已逝, 但那时候留下的打击,一直藏在她骨子里。当知道钟华甄出事被劫走时,她晕过一次,后来消息渺茫,她便哭了许久, 只觉整个世界都没了一样。
钟华甄不知道她前段时日的想法,只是抬起手,去轻按住长公主的手, 脸蹭了蹭, 她轻声说:“母亲不用担心我, 我没事, 陛下护我护得极好,半点伤都不舍得我受……此行带他回来只为见孩子,旁的事,母亲也用不着强求。”
先帝做的事该知情的人都知道,钟华甄没见过威平候,但如果真的要和李煦光明正大在一起,她觉得很难,私底下也罢,在一起久了,日后两人心中难免会因此有嫌隙。
“我也管不着你们,”长公主告诉她,“我不会原谅先帝,也不会多喜欢李煦,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你父亲的事,我和卢将军会处理好。”
钟华甄慢慢垂下眸眼。
小七睡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起来,罗嬷嬷发现了,去把他抱出来。小孩好像有点认不出钟华甄是谁,圆眼睛里还带着睡意,抱着罗嬷嬷的脖子观察她。
长公主接过孩子,放在被子上让他坐住,给他理衣角说:“是甄儿回来了。”
钟华甄伸手去抱他,小七不哭不闹,迷茫的眼神干净透彻,她让他坐在腿上,轻戳他粉扑扑的小脸,叹声道:“不记得甄儿了吗?”
孩子还小,离开久了就容易忘。
小七有模糊印象,他喜欢钟华甄身上的香气,加上他是自来熟的性子,没过一会儿就甄儿个不停,看她们有事相谈,便自己在床上玩耍。小孩精力旺盛,小七在被窝里拱着身体玩耍,碰到钟华甄时咯咯笑。
长公主怕他打扰到钟华甄,要抱他下来,钟华甄笑说:“让小七陪陪我吧,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
“七七要陪甄儿,不走。”小七浑身都是奶气,甜丝丝,长公主见她心情算好,便没再多说。钟华甄心里还是担心李煦的,他福大命大,但她总觉不安,怕出意外。
有人过来回禀,说卢将军传信过来。长公主打开看一眼,脸色微变,她把信给钟华甄,钟华甄疑惑接过。
屋里的气氛压抑,小七扒拉钟华甄的手看信,他大字未识,像是在看天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的。
钟华甄手有点颤,卢将军说没找到人,但在一处林子里发现骑兵尸首,还有一处被烧过的茅草屋,逃过一劫的骑兵和李煦分散开,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长公主这时候也说不上安慰的话,她从前就盼着李煦出事,只得干巴巴道:“卢将军性子谨慎,不会错过蛛丝马迹,你再等等。”
钟华甄缓了好一会儿,强撑出一个笑,说:“我没事,想多歇歇会儿。”
……
钟华甄这一睡几乎睡了一整天,她做了噩梦,吓得她身子疲累,断断续续醒来也是小七在床边叫她吃饭,醒来后她哪也没去,就在床上发呆,陪小七说了几句话后困意又上来。
长公主在一旁担忧,怕她伤心过度。
万大夫小声说:“让世子多睡会儿,她身子一直很劳累,养养精神,日后对孩子也好。”
长公主这才作罢。
夜晚降临时,长公主没把小七带走,让他留下来陪着钟华甄。
钟华甄知她们在想什么,但她真的只是太累了,身心俱疲。没找到李煦不代表坏结果,她心中有过不好预感,但钟华甄信李煦,他很厉害。
她此次回来,身份隐蔽,没人知道钟家世子已经在钟府。
昏暗的天色让人想要入睡,幔帐遮住外面的光亮,小七趴在她身上,已经在旁边睡着,但钟华甄白天已经睡饱了,现在反倒没了睡意,心里在想七想八,她在李煦身边习惯了担惊受怕,可他每次都能撑过来,不会让她的担忧成为现实。
屋里的摆设简单富有格调,青花瓶插竹,字画挂在墙上,钟华甄对李煦的信任没由来的强,他认真答应的事不会食言,他还要陪她一起见长公主,所以她不该急什么。
卢将军回来一趟钟府又立即出去,连长公主也没问到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李煦。
深夜凄静,天色漆黑,月亮隐于云层中。钟华甄又做个噩梦,梦到李煦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倏地就被吓醒,浑身都在冒冷汗,手更是制止不住的在颤抖,大口喘气的幅度把小七都惊醒了。
她让自己放松,轻拍小七的背,让他继续睡。小七抱着她脖颈,困倦说:“甄儿,睡觉。”
钟华甄愣了愣,她轻抿住唇,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脸蛋,应了一声。
他还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该将她担忧的想法强加于他。
钟华甄轻搂住他,让自己闭上眼睛,她的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小七好像知道她睡不着样,打着哈欠,小手也去拍背哄她,他动作笨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钟华甄无奈笑了一下,“我这就睡。”
窗牖外的寒风萧瑟,呼啸而过,带来阵阵枝杈摩擦声,当钟华甄快睡过去时,一点窸窣的动静响了起来,她尚是迷糊,以为是房里出了耗子,等男人掀开幔帐,脱下鞋履钻进被窝时,她才倏地被他身上那股寒意惊醒。
李煦要去抱她的时候手里戳到一个软乎乎的团子,他先是愣了,然后声音一冷,问:“这什么东西?华甄,你不会大晚上地抱孩子睡觉?”
他直接掀开被子去看睡觉的小七,小七抱住钟华甄,钟华甄也搂住这孩子。
“你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要人陪?”李煦声音冷冷,“小孩到了年岁就该自己睡,别等七老八十还来找人陪。”
钟华甄回过神,她眼睛突然一酸,眼泪涌了上来,流个不停,莫名其妙,像控制不住一般,“你怎么才来?你要吓死我了!”
李煦手一顿,他把被子放下来,知道自己惹她担心了。
“我是想早点来的,卢将军让我不要有异动,时间就耽误了。”
钟华甄哭得委屈:“我一直在担心你。”
屋里黑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李煦想把钟华甄抱怀里好好哄一哄,但这孩子碍事极了。
他手边帮钟华甄擦眼泪,边亲她脸颊,“你看看我,像会出事的人?昨晚差那么点就被砍到,幸好我防了一下,卢将军听见动静就过来,算是救了我,他让我先别动弹,等情况稳定后再行动。”
钟华甄哭过之后,又气又笑,气自己傻傻为他担心到现在。
“这孩子是……”
“不用再编理由了,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真相,”他咬她的唇,又起来,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对向自己,“你这小骗子,整天骗我有成就感?哪天我就把你关在寝殿内,再也不许你接触外人。”
钟华甄的手攥住。
李煦见她没辩驳,心里的石头突然落地,他又道一句:“你骗我倒是能耐,我以后都不敢信你。”
小七被他们这么闹来闹去也醒了过来,他不久前才睡下,现在比刚好那时候还要困,他小小的身体往钟华甄怀里拱,让她抱住,又睡了过去。
钟华甄偏过头挣开他,脸颊上还挂有泪痕,她护住孩子的耳朵,闷声道:“不信便不信,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自己找地方睡。”
她声音还带着哭腔,但拒绝李煦的意思很明显。
李煦难以置信,指着小七问:“你要因为他和我翻脸?”
第95章
李煦是什么性子, 钟华甄最了解不过, 整日唯我独尊, 近些年在外人面前好不容易沉稳了些,在她这里一点没变。
他能平安归来,她自是高兴,但她也有脾气, 气他早就没事,而自己傻傻担心那么久, 她又觉这事没脸说出来,便自个生闷气不理他。
屋内昏暗一片, 幔帐垂下, 又遮住些许光亮。李煦坐起来, 从怀中拿出几本医书,放在床头边,说:“这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医书,他们家被我牵连烧了, 我让人给了他们几十两, 那老大夫不想白要我的银钱, 就把医书赠与我, 我放旁边了。”
钟华甄侧身道:“睡觉。”
他在床上摇她肩膀,“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煦的暗卫消息没传过来,他也没打算等, 直接就问起钟华甄。
钟华甄不想回答, 抬手推他腰腹, 李煦吃疼,闷哼一声,她的手一僵,“怎么了?”
“被人砍了一刀,但又想你想得睡不着,所以偷偷来看你。”李煦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捂着肚子慢慢睡下,去抱钟华甄,中间又有个孩子,觉得实在碍事。
钟华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高兴孩子的存在吗?”
李煦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一些震惊她要赶他离开外,几乎没什么多余表现,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倒也不是不高兴,”李煦想了想,“我来青州之前就知道钟府有个孩子,照暗卫所查,他出生的事日子比我们两个那次要晚许多,我还以为是长公主逼你和别人生的,一直在想怎么办,回去也不敢问你,怕你觉得孩子比我重要。”
他那几天格外缠钟华甄,就是想她为自己也生个,这样她就不会偏倚青州那个。
钟华甄却是一愣,她刚才看李煦那么信誓旦旦,还以为他是听卢将军说的。
李煦咬她耳畔,高大的身体束缚住她,“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我的?”
“……你发现了什么?”
“那香囊装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在那时你便开始用养胎药养身,我要还猜不到,那就是傻子,刚才试探你,你也没有反驳我,便确定了,”他向上抚她身子,被孩子给挡住了,不由皱了眉,“他今天怎么会在这儿?连累你我谈话。”
李煦骨子的冷漠居多,先帝走后没多久他便没再见难受之色,他连小七都没见过,自然没什么感情。
他心中唯一的庆幸,大抵是这孩子是他和钟华甄的。
李煦会护住钟华甄,但他一定也会杀了那个男人和孩子。
“小七随我姓,叫钟湛,”钟华甄开口轻道,“他三月初七生,虽是早产,但身体康健,你也不用担心他身体有恙,母亲不会让他回京。”
他耳朵灵,听到早产两个字便皱眉,问她:“怎么早产的?”
钟华甄垂眸,因为他突然到东顷山,传话的侍卫赶着告诉长公主。这种事情她不可能说出口,只道句:“小意外,天色已晚,睡吧。”
李煦还有满肚子的话想和她说,但钟华甄好像真的累了,他只能搂住她的肚子,心想这小孩都多大了,哪用她抱怀里睡?抢他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