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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赵郎中口气不容置疑,“光继确有此癖。其人生得九尺身材,丹凤眼,卧蚕眉,声如洪钟,威风凛凛,素有盖古豪侠之谓。不知严名捕之恩师如何?”
我紧闭双目,在脑海中回忆起师父的音容,惊道:“确实如此!”
赵郎中闻言,皱眉道:“严名捕有言尊师已有耄耋之年,与我所识光继相差有近三十年岁……但二人语癖、面容相差无几,双双有盖世武艺……有些玄妙。”
蒲先生闻言苦笑不已,道:“飞之恩师,当是盖古赵子龙之比。”
我忙道:“何出此言?”
蒲先生笑道:“枪术大成,年岁之谜,岂不极为相似?”
王特使闻言亦笑道:“此处当是罗贯中著书时有所疏漏,陈寿所著《蜀书》中,无有提及赵子龙年岁一事。”
我闻二人之语忙道:“然师父终究非书中人物,不知……”
话音未落,蒲先生道:“飞,此事我等所知甚少,自是难下论断。赵先生,不知杨光继之父,可与杨光继可有几分神似?”
赵郎中闻言只是摇头:“实不相瞒,杨武师仪容稀松平常,远不及光继。”
“哈,”蒲先生仰头一声叹,随即一捋胡须,道,“暂且不提飞之尊师一事,方才我听赵先生提及杨光继,却是想其人莫非与‘霹雳火’相关?”
赵郎中闻言疑惑道:“不知‘霹雳火’,是为?”
蒲先生道:“是为江湖中刺客团伙。其专挑旗人下手,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赵郎中眼前登时一亮,咬牙道:“我愿入伙,与全家报仇!”
蒲先生忙道:“此事仅仅为江湖传闻,不辨真假。”却不料赵郎中不依不饶,坚请蒲先生将此团伙之事说来。蒲先生见推辞不得,便只得将捕风捉影几宗逸闻与赵郎中说来。此些逸事蒲先生一早与我讲过,皆乃身有神力之义士尽斩旗军鞑虏一类。因其过于玄虚,我与蒲先生二人皆不予采信,不料赵郎中却听得入神。待蒲先生讲罢,赵郎中鼓掌道:“‘霹雳火’痛斩旗狗,可谓天理昭然!”
蒲先生却摇头道:“‘霹雳火’尽斩旗狗县令一家老小,未免过甚。”
赵郎中却不屑道:“旗狗杀降殃民足有将近百万,只族诛一家旗狗怎够偿命!”
“非也,”蒲先生道,“县令或难辞其咎,但其妻小有何罪遭戮?”
话音刚落,赵郎中反问道:“遭旗狗不分青红皂白屠戮之百万众,却有何罪?”
蒲先生叹道:“若当真如此,‘霹雳火’滥杀无辜,又与旗狗何差?”
王特使闻言亦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蒲先生答道:“论八旗将兵,碎其尸喂狗尚不足以偿其罄竹难书之罪。但殃及其妻小,终非大丈夫所为。”蒲先生言罢,屋内一时无人搭腔,久久缄默。
见窗外阳光渐渐黯淡,王特使忽起身道:“时候不早,我等若再加耽搁,只怕今日难回金华!”
我、玲、蒲先生三人闻言忙点头称是,遂一同起身,与赵郎中拱手别过,出了医馆纷纷解马上鞍,先去了衙门府归还卷宗,遂扬鞭向金华疾驰而返。
飞马间,王特使率先道:“方才提及旗狗屠城一事,我却忘了此行乃是为宁采臣一事而来,惭愧。”
蒲先生苦笑道:“不敢。方才乃是我之过,若非提及‘霹雳火’,又怎会惹来如此事端?”
王特使又与蒲先生客套两句,道:“闲话不提,关于宁采臣一事,我实未曾想宁采臣之父所为竟如此卑劣!想老贼竟逍遥法外,我实是万分不快!”
蒲先生闻言诡秘一笑,道:“只恐此中另有隐情。”
王特使闻此言大惊,忙与蒲先生问道:“何出此言?”
“诸位莫非无有察觉么?”见我等一时无人搭话,蒲先生只得道,“宁广生投毒残害全家,致使赵郎中爱女残废病故,又只身逃离衢州不知所终。各位试想,赵郎中岂肯就此罢休么?”
“哪怕将宁广生碎尸万段,想是亦难解赵郎中心头之恨罢。”我应声答道。
“正是此理!”蒲先生答道,“飞,岂不见方才赵郎中举止奇异之处么?”
“什么?”我听得一愣,但转念一想,方才赵郎中情真意切,绝不似扯谎。正此时,玲轻戳我脊梁,小声道:“飞,莫非蒲先生所指,乃是赵郎中未向我等求助之事?”
蒲先生听得真切,登时哈哈大笑,拱手道:“飞,弟妹若进了衙门,只怕你职位不保!”
我闻言登时一拍脑门,叫道:“原来如此!若宁广生逍遥法外,方才赵郎中必当同我等乞求追查宁广生一事才是!王特使身居三品要职,若写了敕令追查逃犯,各地衙门将浙江全省掘地三尺搜查亦不为过!”
王特使闻言亦是一惊,道:“有理,有理!莫非赵郎中方才与我等扯谎?”略加思忖,又道,“难不成宁采臣与赵郎中二人联手诬告宁采臣之父,欲加陷害?”
闻此言,蒲先生反倒吃了一惊,只见他翻眼一想,笑道:“王特使之见解,与我却是大有不同。以此而言,若将宁采臣之动机勉强算作觊觎其父财产,赵郎中忍痛舍其孤女之动机何在?宁广生又身在何处?”
见王特使被寥寥数言问得张口结舌,蒲先生忙打圆场道:“我所揣测,乃是赵郎中自知大仇已报,不加言语便是。”我听蒲先生所言暗暗点头附和,此亦乃我心中所想。
王特使闻言道:“此言有理!只是不知赵郎中何时、又怎生报得大仇?”
蒲先生一笑,道:“我不与诸位做戏,实不相瞒,我疑心此仇乃宁采臣所报。”
“何以见得?”我三人异口同声道。
“依宁采臣与聂小倩所言,彼时聂小倩挖空心思,才使得宁采臣之母解除疑虑,嫁入宁家。而宁采臣更于其母百依百顺,其孝心可见一斑。但,”言至一半,蒲先生故一停顿,“聂小倩曾言‘嫂嫂病重不起,苦了家母独自操劳’,此中岂不有些玄妙?”
见我三人面面相觑,蒲先生一笑,继而道:“若宁采臣真有孝心,却怎会置家中杂务与病卧在床的爱妻于不顾,苦其母独自上下操劳?”
“这……”王特使正欲开口,却听蒲先生继而道:“再看赵郎中:其孤女嫁入宁家,惨遭宁采臣之父投毒,致残身亡;但赵郎中非但不迁怒于宁采臣,反而于其尊敬有加,甚于曾试图掩盖此家丑!此又为何故?”
“……莫非是因宁采臣曾寻其父报仇之故?”我低声答道。
王特使闻言登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因宁采臣远行寻仇,久不在家,才苦其母独自操劳家务;而于此事心知肚明之赵郎中亦不忍心迁怒责备,固有助宁采臣掩其家丑之举。”
话音刚落,蒲先生继而道:“而今日赵郎中不提将宁广生绳之以法一事,想是因宁采臣已将大仇得报一事与赵郎中诉说分明之故。”
“宁采臣,亲手报得大仇……蒲先生,莫非?!”王特使惊叫道,“莫非是那北郊荒寺?”
见蒲先生眯眼一笑,却不答话,我略加思忖答道:“蒲先生是疑心荒寺遭开膛破肚之人,乃是宁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