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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杙的确是玉瑞难得一见的干吏。这不仅体现在她知龙门三年来可见的政绩上, 还体现在她对于时局洞若观火的敏锐嗅觉上。今早京城发来的两封邸报, 一一验证了这两点。
其中一封是对她的委任状, 朝廷嘉奖她在龙门三年的政绩,提前招她回京担任户部要员, 官职五品,连升两级。另一封是经由郡上转达的刑部公告:有确切消息表明,三年前集体越狱潜逃的江北流寇“丰阴七雄”之三近日流窜到了马阳郡浊河一带,朝廷特地发公函提醒马阳郡各县加强防范。
岑杙听说过这伙流寇, 他们不是一般的盗贼,个个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四年前曾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丰阴大案”,将丰阴县的十几家富户集体灭门,家财抢劫一空。三年前朝廷出动了北方的军队才将他们剿灭。为首的七个首领是七个结拜弟兄, 号称“丰阴七雄”, 老大张圭已在四年前被军队乱箭射杀,剩下的六个当场死了三个,有一人逃脱,其余两个则被押回京城受审。朝廷本意是将他们立即处死,但是刑部又查出他们与近年来的多起刺杀案子有关, 打算一一彻查清楚再问罪, 谁知这一拖便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那逃脱的老三孔蝎子潜伏进京,用巨资收买了狱卒, 帮他通传消息, 三雄里应外合, 竟然趁守备松散时集体越狱逃脱了。后来三人便隐姓埋名,在全国各地流窜,搅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岑杙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潜入了龙门县,他们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李靖梣?只要他们在马阳郡,李靖梣身边就会危机四伏。所以收到邸报的第一时间,她就前往客栈报信,并与云种商议对策。
云种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会是殿下?”
岑杙道:“这伙流寇和普通盗贼不一样,他们有组织,能聚众,懂谋略,而且报复心极强。这几年朝廷对他们的追剿愈发严厉,每端下他们的一个窝点,都会惹来匪徒穷凶极恶的报复,不少负责围捕他们的官兵家眷都遭了殃。听说他们现在已经被追到了穷途末路之境,如果被逼急了,难保不铤而走险,玩一票大的。而且你忘了?四年前出兵杀死圭老大的人是谁?”
“是——涂远山!”云种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李靖梣确实危险了。
“现在刑部主要负责围剿这股流寇的人又是谁?”云种对这些刑狱之事并不是很清楚,岑杙缓缓说了一个名字:“裴演!”
云种倒吸了一口凉气,裴演是敦王的娘舅,和李靖梣有天然的对立关系。
“这伙流寇难道是裴演故意放进马阳郡的?”
“大有可能。”岑杙目光凛着,“流寇一出,任何人都可以假借流寇之名,行刺杀之事。殿下在各处巡河,人尽皆知,如果不幸死于流寇,你猜会怎么着?”
“储位空置,朝局将重新洗牌。”云种沿着她思路逐一扩展,得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的确,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杀死皇太女,比正面扳倒她要容易得多,这对有野心的人来说绝对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即便冒险了些,但却可以获得空前的利益。他此刻心里凉透了,李靖梣此次进龙门县是微服私访,身边只带了暮家兄妹,大部分东宫戍卫都留在了曹县,而如果敌人是决心要除掉她的话,只怕那些东宫戍卫也未必够用。
而龙门县距京城千里之遥,这也意味着敌人可以有千里的伏击之地,怎样才能将李靖梣平安得护送回京呢?
“我有一计,可保殿下无虞。”
李靖梣苏醒后,对谁都冷冷淡淡的。顾青来给她复诊的时候,尤其能感受到她影影绰绰的抗拒和敌意。她清楚得知悉方才进门时,店小二的那声“岑夫人”必然入了她的耳朵。不管她还喜不喜欢着岑杙,旧情人另结新欢的消息,对任何人大抵都是不高兴的,如果她刻意解释,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暗忖还是等岑杙自己解释为好。于是面上只做不知,同样神情淡淡得为她施好了针。
她从李靖梣房间出来时,岑杙也从隔壁房间与云种商量好了大计,一前一后出门,岑杙看到她,立即走上前,“顾青,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跟你商量。”拉她去了隔壁房间。
云种也见她二人去了,定了定神,也进了李靖梣房间。同她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岑杙的“移花接木”之计,李靖梣最先体验的不是理智上的安全无虞,而是由心底衍生出的焦躁和恼火,冷冷道:“本宫生死有命,无需她人操心!”
“殿下身系万民福祉,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云种万死难辞其咎。还请殿下听云种一席话,暂且搁置心中介隔,待平安回京后再图其他。眼下殿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云种给殿下跪下了!”
他很少下跪,云栽刚才听了哥哥那番话,正吓得心肝胆颤,此刻也说:“是啊,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花姐姐的计策险是险了些,但云栽觉得有用,有什么事情咱们回京再说。我只要想一想他们的用心就害怕,您可还记得太子当年——总之,您绝对不能再出事了!”她对太子李靖植当年遇刺的事件历历在目,知道人一旦发起狠来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李靖梣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很多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我非不愿意顾及自己的性命。只是大难当头,一个可以狠心将自己的妻子至于险境的人,怎么值得托付?”
云栽、云种一时都没了话说,是啊,要是用岑杙的调包计策,李靖梣的安全固然能得到保障,但是被调包的顾青就危险了。他们和顾青并未有多少情分,只知道效忠皇储即使牺牲自己性命也理所应当。可岑杙保护殿下是出于什么心理呢?那顾青可是她的妻子啊!虽然二人并不知晓她是如何娶得妻。
云种把李靖梣的决定告诉岑杙,后者脸色青一块白一块,顾青用手语道:“要不要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不用,她说得对,我不该拿你冒险。即便你是个陌生人,也不应该把你卷进这些血雨腥风中。”
“可是我愿意。”顾青见她怔住,又用纤纤细指温柔得重复了一遍,“我愿意为你们冒险。”看着她流露的不忍,她的眼睛又明又亮,乐观得笑了笑,“况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全力护我周全的。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多么轻巧好看的姿势,其中交托了生死的深情厚谊却并不多提。岑杙暗叹,她在李靖梣那里求而不得的“信任”二字,在她身上似乎总来得特别容易,她半开玩笑道:“万一,我护不了你周全呢?你知道,我是商人出身,很见利忘义的,大难临头,如果只能护一个人,我肯定护最喜欢的那一个,那你可真就危险了。”
她似乎并不愿意相信,天真得眨眨眼睛,努努嘴,“哼,那你就去护喜欢的人吧,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不需要你保护。”
岑杙看的好笑,“小顾青,你是在生气吗?你这样我可要误会你喜欢我了!”
她捂着嘴笑起来,虽然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岑杙却觉得像有百灵鸟在耳边唱歌。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去说服她!也非要说服不可。”她斗志昂扬起来,像和她打了个温柔的赌。不过真正到实践的时候,发现还是直接把人弄晕来得省事儿。她把换了红衣、易了容的李靖梣费力得从床上抱起来,回头看看坐在床前同样打扮成“李靖梣”模样的顾青。她朝自己歪头笑了下,不知为何,岑杙竟有些鼻酸。今日一别,搞不好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她扭头对云种说:“拜托你了,她一点功夫都不会,路上如果发生意外……”
她喉咙有些哽,那人眸光深深一动,仍然是朝她露出浅浅的笑容,笑的时候,腮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使她顿时和李靖梣不一样了。
“别老对人笑。”岑杙忽然道:“她不爱笑,脸上整天铁板一块,你这样会不像的,容易露馅。”
顾青闻言,立即又紧张得板起了面孔,岑杙这才满意了,巴巴得瞅着云种。后者神色格外复杂,甚至还有点不被信任的恼怒,不客气道:“放心,我会把她当成殿下,誓死保护。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履行自己的承诺,把殿下安全送回京城。”
“好,我在京城等你们。”她把李靖梣往托了托,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心得下楼,上了自家马车。那小二看见“岑夫人”软绵绵得被县太爷抱出去,羞得脸都红了,心道岑大人果然和岑夫人夫妻恩爱,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神态,在寻常人之中真真是不多见呢!
按照预先的安排,顾青将和暮家兄妹提前一天离开龙门县,避开曹县,往正东方向的邻郡青阳郡赶,那里有朝廷驻扎的军队,只要到达军队所在地他们就安全了。之所以不直接去曹县和东宫戍卫回合,也是考虑到流寇万一提前获知了李靖梣的行程,在路上设伏。岑杙已经先派出信使赴曹县报信,让东宫戍卫化妆成普通人半路追上顾青等人。次日,她则带上“夫人”出发,沿着东南方向走官道驿站,赴京上任。
因此李靖梣醒来的时候,假太女早已经启程半天了。她对云栽云种联合岑杙把自己迷晕一事气愤至极,但是那兄妹二人已经“逃之夭夭”了,她想追责也只能追到岑杙这里,然而她并不打算同她说任何话,于是无言冷对就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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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