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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缘堂一下发现这么多尸体,算得上大案了,连屠夫也被惊动,天快亮的时候屠夫一个人赶过来,见我们三人还留在案发现场,表情严肃地打量我们几下后,背着手默不作声地到现场仔细巡查一番。
“我就知道这张松林的案子不简单,干过十几年刑侦,就没见过这样死法的人。”屠夫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我们还留在原地,他取下橡胶手套,声音很严肃。“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还没,凌晨四点才发现,鉴定科同事正在从尸体上提取线索。”云杜若习惯性挺直腰回答干净利索。
“死因呢,死因确定了吗?”屠夫看着我面无表情。
“楚天启已经在跟进,我配合云队重组完案情就立刻赶回局里。”我看着屠夫眼睛有些心虚的样子。
屠夫看看我和云杜若,目光从严峻变得有些柔和,我甚至能从中读出点赞许。
“先回去休息,折腾一晚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明白的,你们能发现藏尸地点,对整个案件侦破起到了重大作用。”屠夫说完一偏头目光刚好和我身边的韩煜对视,我猜之前他心思一直在现场,没工夫留意其他事,突然看见韩煜,愣了一下。“他……他是谁?”
银月不合时宜地从角落悠然自得缓步走出来,暗红的眼睛又恢复了我熟悉的妩媚,靠在我和韩煜之间清理着雪白的毛发。
屠夫的眉头锁出一道深刻的川字,样子有些滑稽,他偏头过来看我和云杜若,在等我们的回答,这就是我心虚的地方,没想到屠夫会来,韩煜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屠夫解释。
我请了一个道士帮我看看命案现场有什么发现。
“局里百号人我都见过,他……”屠夫见我和云杜若半天没开口,火爆脾气蹭得一下就上来。“问你们话呢,他是谁?”
我蠕动着喉结,手搓揉着衣角努力地想着最好的托词,看见韩煜满不在乎地翘起嘴角,一脸不知轻重的样子。
“我……”
“姜局,这位是大学宗教研究院讲师,韩煜。”在韩煜开口之前,云杜若抢先把话说了出来。“因为张松林的案件涉及到宗教知识,为了尽快侦破,我和容彦特意请韩讲师咨询一些宗教方面的问题。”
我一愣,平时只知道云杜若性刚严谨,为人处世半点圆滑世故都不会,没想到这编瞎话的本事是张口就来,而且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对!韩讲师,因为时间紧迫,又是临时决定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局里申报。”我在旁边连忙附和。
“条条款款是死的,人要灵活,加上刚发现的四具尸体,这乌烟瘴气的道缘堂都他妈五条人命了,还申报个球。”屠夫手一挥表情依旧严肃。“破案要紧,你们的思路是对的,不要松懈争取一鼓作气把案给破了,上面一直在催,我连电话都不敢接了。”
屠夫应该不是相信我,但他绝对相信云杜若,麾下最得力的干将绝对不会骗他,屠夫伸出手在韩煜的前面,态度诚恳。
“韩讲师,请你协助警方办案,大半夜打扰你休息,实在对不起,等案件侦破后,我一定派人把锦旗送到学校。”
在屠夫眼中荣誉比生命还重要,他们那个年代,为了一面作战英勇的锦旗可以用鲜血和生命去换,直到现在,在屠夫心里锦旗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表彰和肯定。
“应该的,应该的,举手之劳。”韩煜无奈地笑着,握着屠夫的手,这一次他没乱说话。
“这是……”屠夫看着银月,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毕竟银月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极其招人注意。
“博美!我养的宠物。”韩煜反应倒是见惯不惊,没有丝毫犹豫。“晚上出来地匆忙,没人照顾它就带着一起来了。”
“哦……”屠夫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还是多看了银月几眼,嘴里小声自言自语。“这么大的博美还真是少见。”
屠夫是很专注的人,很少把注意力放在除了破案的事上,背负着手重重叹了口气。
“鉴定科那边我不管,刑警队是你负责的,道缘堂的现场勘查也是你组织负责的,就在你眼皮底下的床里面藏了四具尸体,你居然没发现,你说你是干什么吃的,人命关天,你到底懂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也不知道屠夫到底是什么脸,说翻脸就翻脸,云杜若即便是巾帼不让须眉,可说到底终究是个女生,屠夫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是我工作失误。”云杜若的态度很诚恳。
“失误?你是失职!”屠夫用指头指着云杜若大声吼。“你要是早发现一天案件侦破就多一份希望,从张松林死到今天,足足十天了,你居然才发现,你这叫玩忽职守,要是打仗你是要被枪毙的!”
云杜若抿着嘴,没有回答,我知道她一向要强,能当刑警队队长不强势点还真管不住那帮大老爷们,可终究还是个女人,难得看见她也有柔弱的一面,突然有些莫名的心疼。
“报告屠……姜局,云队找过我好几次,一直反复核对张松林案件的验尸报告,她和您一样明确指出张松林自杀案另有隐情,在现场勘查工作完结后,云队多次一人前往继续勘查,在不断案情重组的过程中,就是因为云队这种合理怀疑一切的锲而不舍精神下,天理昭彰,终于让隐藏在床底的四具尸体重见天日。”我学着云杜若的样子挺直腰板大声说。“我坚信在姜局的带领下,凭借云队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一定会让案件水落石出,死者沉冤得雪。”
我声音太大也太突然,把屠夫都吓了一跳,看着我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气不打一处出地瞪我一眼。
“我知道你容彦是老油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日里,你们两个天天狗咬狗,今儿这是怎么了,官腔打得比我还溜,学会同仇敌忾了。”
“不是,您看……”
“闭嘴,你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你堂堂主检法医,无名女尸的碎尸案前前后后也大半个月了吧,到现在一个囫囵的尸体都没给我拼出来。”屠夫大声打断我的话,没好气地问。“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说说,床底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
屠夫话音刚落,我和云杜若还有韩煜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对视,屠夫还在气头上,他是那种信仰深入骨髓的人,我没胆子把今晚的发现过程告诉他,看云杜若的表情,她更不敢。
“姜局长,事情是这样,云队长和容法医让我协助到现场看看,因为案件涉及到宗教,希望我能提供一些宗教方面的知识。”韩煜见我和云杜若都不开口,表情很轻松地翘起嘴角。“实际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也是凑巧了,这博美到新地方兴奋啊,一进这屋就不正常,到处闻到处窜,还折腾到床上去了,云队不是怕破坏现场,连忙阻止,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床头的开关,这也是误打误撞发现,说句实话,那机关还真隐蔽,仔细找都未必能找到,谁会想到床底下还有尸体。”
屠夫在韩煜面前始终很客气,毕竟不是局里的人,又是大半夜过来协助调查的。
“原来是这样……”屠夫点点头,看我和云杜若的表情就像借了他谷子还了他糠。“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瞎猫遇到死耗子,你们放假一天,明天各科室集中开个会,把目前的情况汇总一下,你通知你们大队,所有人取消休假,还有,你们两个明天都给我交一份关于道缘堂四具尸体发现的详细过程报告。”
屠夫只和韩煜礼节性地打招呼告辞,把我和云杜若丢在现场,早已经习惯了屠夫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局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被他像骂自己娃一样骂过,可私底下也是一个护犊子的人。
用宋迟的话说,屠夫还能骂你那是稀罕你,所以局里一般贱货都以能得到屠夫的责骂为荣,如果宋迟说得是对的,那算起来我和云杜若应该是被屠夫骂的最多的人。
“谢谢。”云杜若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脸色很憔悴,女人不能熬夜,可她基本没正常作息时间,即便她有花容月貌,现在看上去也黯然失色。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对我这么客气,不过听得出挺诚心,一时间把我搞得不知所措,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瞧你客气的,就这点小事说什么谢,有空到我那儿去坐坐。”韩煜站在我旁边,他多半是认为云杜若在和他说话,韩煜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又开始变得灿烂。
这样也好,他的回答也省去了我的尴尬,凌晨的街道格外冷清,云杜若竖起风衣的领子一脸倦怠地消失在我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