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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渺渺兮予怀!

她哭成泪人,等到季邺南把戒指套上她的手,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晃眼看去,人墙已堆了一圈又一圈,早看不清最外圈的人在哪儿,仿佛全校的人都来了。

温渺一直哭,边哭边盯着戒指看,到人群散尽,他们已上车离去,她还猛盯着看。

季邺南看她一眼:“我还活着呢,你哭这么狠,还盯着戒指哭,搞得像哭丧一样,多不吉利啊,别哭了啊乖。”

她仍然不敢相信,哭哭啼啼道:“你怎么,怎么就求婚了呢,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让你有准备那还叫求婚啊?”说着看她一眼,见她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立马伸了手替她抹掉,“怎么回事儿,停不了还,再哭不要你了啊。”

她脑子还算灵光,抽泣着问:“你是不是把全校的人都收买了?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笑:“你能往哪儿跑,就算不去桥上那水吧,教务处隔壁那老师也会误导你往那儿绕一趟,明白么?”

她摇头,接着又猛点头,反正那意思就是他什么都安排好了,怎么着也会有人引导她绕几圈,直绕去球场。

季邺南看她那样子,顿觉可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准哭了啊,再哭真不要你了。”

后来温渺终于止住眼泪,却仍然控制不了视线,动不动就往左手食指瞄上一眼,被季邺南笑了几次,她扬着下巴道:“不是我想看,是这玩意儿太硌手。”

她坐着他的腿,他玩着她的发,长指一绕,柔软的发便在指尖打了一结,再一松手,那长发又飘逸着退回原位。他手肘搁在桌上,掌心撑着腮帮子,闻言眼皮下垂看着她:“硌手你摘了啊。”

她摇头,认真道:“摘了我就成寡妇了。”

季邺南就着手里的头发轻轻往下一扯:“丫头片子,咒谁呢?”

她顺势微微往后一仰,捂着头皮瞪他:“还没嫁你呢,都使上暴力了,这婚我不结了。”

“反了你了。”他捏她耳朵,“那痘痘消了?”

她歪歪头,似不知道:“没注意。”

他往她脸上亲一口:“今晚去我那儿。”

“不行,我得回家。”

“我那儿就是你家。”

她皱眉:“我还没嫁你呢。”

“戒指都戴上了,那么多人看见,想赖账?”

桌上放了吃的,季邺南叉了块儿点心喂她嘴里,她边吃边说:“不是还没领证么。”

他笑:“再往后都该生孩子了,差那一证?”

她恨他一眼,头枕着他的肩,伸展了五指细细观看:“说真的,我可从来没想过你会跟我求婚。”

他抱着她的腰:“那你想什么了?”不等她回答,接着笑道,“是不是想过你跟我求婚?”

她没吭气,顿了顿才说:“上学那会儿老想,想过拿一戒指蹲泳池边等,等你游着游着哗啦冒出一脑袋,我就向你求婚,可又担心那样会吓着你,没准儿瞎折腾一阵儿,戒指还掉水里了,想想还是拉倒吧,后来也想过去宿舍门口堵你,可又担心你压根儿不看我一眼,仍我傻堵在那儿,那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么。你那会儿对我真不好,每天摆着个臭脸,说实话我还真得好好儿考虑考虑结婚这事儿。”

他圈着她的腰,稍稍用力:“说什么呢,那会儿我傻,不知道珍惜,你不也给我苦头吃了么,现在开始弥补,你不能撒手不管啊。”

她一脸认真:“我考虑考虑吧。”

恼得他又埋头乱咬她。

“唉!”他在她的肩窝发出声音,“我送你这么大一礼,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

“……谢谢你?”说完她便很不满,又道,“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哪有送求婚戒指还让人说谢谢的。”

他却嘟囔:“不是这句。”

温渺装傻:“那是什么?”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儿,于是岔了话题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也有件礼物要送你。”

“什么?”

她从他腿上站起来:“走走走,去趟学校。”

季邺南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因为宠着,加上刚求了婚,正在兴头上,二话不说就听她指挥一路开去学校。温渺带他去的,是早以前的男生宿舍,可跳下车之后却失望透顶,因为原来的旧楼早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建好的网球场。

初春的夜晚散发草地的清香,微风吹来还有点儿凉,她站在幽幽灯光下,小脸皱成一团:“怎么办啊,都拆了,原来你住那楼靠东还靠西啊?”

他一只胳膊横在她肩头,笑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往这跑什么,重温旧情么?我俩这情又不旧。”

她在灯下东找西找,比划半天才蹲在球场中央:“我记得你们楼下那小树林大概就在这位置,当年我偷拍了你好多照片,那会儿你不理我,我找一盒子把照片装起来,后来埋在紧挨宿舍楼的第一棵树下,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季邺南笑:“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怎么,不珍贵么?我当时埋那玩意儿还许了好大一愿望呢。”

“什么愿望?埋下季邺南照片,愿望来年秋天收获好多个季邺南?”

她伸出双手揪他耳朵:“真当自己金饽饽呢,当时你走了,人不在北京,也不知道回来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了一年又一年,觉得没有希望了,就把这埋葬了,许的愿望是这辈子咱俩不再相见,就算见了也无缘在一起。”

她轻轻松松叙述完当年的心境,却叫季邺南心悸不已:“别胡说,哪儿无缘了,婚戒都戴上了,这缘分大了去了。”

她偏头看他一眼:“看看你当年,伤我有多深,我多少次都铁了心不和你在一起。”

他一把揽过她的肩:“宝贝儿别想当年了好么,我会好好对你,我这么爱你,怎么会忍心伤你,从今往后你只需相信我,安安静静待在我身边就好。”

她蹲在灯下,看指间闪亮亮的钻石,像闯进谁的梦里,说:“我仍然觉得这不真实,太奇怪了,我那么爱你,却从没想过嫁你。”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俯身亲她的头:“可我从接受你的那天起,就盘算着该怎么娶你。”

她望着他,两只眼睛湿漉漉,顷刻间便滴出水来:“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吗?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我太累了,我追你追得太苦了季邺南。”

温渺一向活泼,此刻却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他心疼不已,率先坐在地上,拍拍她的头,接着把人抱进怀里:“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往后你不用再追着我跑,因为我本来就是你的,只会围着你转,我不会再让你提心吊胆没有安全感,相信我好么?”

她趴在他怀里,抽噎着鼻子乖巧点头。月色柔白,世间万物复苏,连同生命和感情。

回到民族园路时已后半夜了,温渺轻手轻脚像做贼一样走进客厅,没料到却真被当成了贼,她嫂子冲她当头喝棒那一下,幸好她灵活躲得快,又呀呀呀连叫三声,这才阻止了即将落下来的第二棒。

接着,大灯一开,温渺条件反射,伸手遮了遮光。

“哎呀,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贼呢。”趁温渺伸手遮光那点儿功夫,她已眼尖瞄见了她手上的戒指,一口气不喘接着道,“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跟你求婚了?”

温渺灿然一笑,高兴得像个孩子:“是呀!”又问,“你怎么把我当贼呢,真有贼你也不能站这儿啊,太危险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得先报警。”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片儿快拆了,盯上咱的人可多了,住附近的基本都被偷了个遍,就剩咱家了,因为孩子小,我睡眠浅耳朵尖,一丁点儿响动也能立即醒过来,都这点儿了哪会想到是你,还以为遭贼了。”

刚说到这儿,倪翼披了外套走出房间,睡眼惺忪地还没看清是谁,便听媳妇儿愉快地招

呼:“你快来看,那谁和渺渺求婚了,这大一钻戒呢。”

倪翼迟疑了片刻,接着面露一丝惊讶,漫不经心一步步走近他们:“动作挺快啊,季邺南?”

温渺红着脸点点头,倪翼老婆抓了她的手,晃呀晃:“看,这大一钻戒呢。”

倪翼拢拢衣服,转身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说:“人有钱人送那大一钻戒不应该的么,瞎激动什么。”

他媳妇儿问:“那你呢?”

“我不是没钱么。”

他老婆立即翻了个白眼:“渺渺你多幸福啊,看看他,一点儿都不体贴,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

温渺笑:“他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话气人说什么,真要跟人客气了,只能说明他跟那人关系不亲,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她这嫂子也是个没心肺的,聊了几句便因守贼太累要回房睡觉,还顺便招呼她也赶紧睡。

她却摇头道:“你休息去吧,我回家看看。”

说完便又出了去,站在并不明亮的声控灯照亮的过道,她感觉一米外的绿皮铁门像蒙上一层灰,或许是因物久色衰,也或许是因拆迁楼房,灰土本身就多。

她记得很久以前,那时这绿皮门还搁在楼下刷漆,她因贪玩总想摸一摸,却被温如泉看得死紧,还老威胁她,说:“渺渺啊,那扇门是叔叔的,你要是摸了,叔叔可就把你带走了。”

她脑子机灵,立马就问:“叔叔带我走,那老头儿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能让陌生人把我带走呢?”

刷油漆那师傅闻言一笑:“小丫头机灵啊,叔叔带你走,等你长大了,娶你给我儿子当媳妇儿好不好?”

她有模有样地问:“你们家住哪儿啊?”

那师傅说:“我们家远着呢,离这儿怎么着也有个十万八千里吧。”

她坚决摇头,傲娇宣布:“那不成,那么远,看我家老头儿不方便,想我家老头儿了还看不

着,那得多难过啊。”

那师傅就夸温如泉:“您这孩子养着了,别的不敢夸,这孝顺可是顶呱呱。”

她极少叫温如泉爸爸,总是老头儿老头儿地喊着,温如泉惯她,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对她发脾

气,难得她没有被惯出一身坏毛病。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开了门进去,屋内的陈设几十年如一,一男人带孩子总归不是太体面,能把屋子收拾干净就不错了,温渺也没指望他能把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格打造成时下流行的样式。

每回进了这屋,她的回忆总是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屋里任何一处陈列都会勾引出一段回忆,画面全是她和温如泉,栩栩如生,叫人怀念。

她走进客厅,看见靠窗的摇椅,蓦地又回忆起老头儿坐在上面打瞌睡。现在想想,哪怕是胡言乱语,记忆错乱,也是好的,起码比睡在那里什么都感觉不到来得好。

她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机,没一会儿天已蒙蒙亮。正想着要干点儿什么好,却听见门从外被打开,想是倪翼妈来了,于是抬了头张望,果然看见她。

倪翼妈穿着睡衣,砰一声关了门,哆哆嗦嗦小跑进来:“这些拆房子的真没良心,不是挖断水管就是挖断暖气管,这会儿又没暖气了,冻死我。”

温渺跑去拿了电暖炉,又给她倒了热水:“这么早你不搁被窝里睡会儿,冷飕飕的跑这儿来干嘛?”

倪翼妈一脸惊喜:“季邺南跟你求婚了?”

温渺笑着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

“真好。”她说,“你妈要知道了该多好,要是你爸还醒着,看着你出嫁,该多好。不过他们都不在也没关系,我不是还在么,我真高兴,真的,特别高兴。”

说着竟带出哭意,她仅是带了哭意。温渺那一刻眼泪却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被季邺南求婚,只觉得兴奋,却并没有感到所谓的幸福,因为她没有娘家人,她缺少像样的祝福,而倪翼妈就像是上天派来照顾她的另一个母亲,呵护她怜悯她,像亲生母亲一样去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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