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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燕市骄阳似火,好在比起七月初的时候已经凉快了许多。
中午刚过,马路便开始了交通限流,虽然燕市各大公司几乎都给员工放了短假,但毕竟是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大街小巷的交警们仍旧忙得不可开交。
车排了半天的队才驶入管制街道,仔细核查过车牌后被放进安全通道,林惊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给因为大部分员工放假不得不暂时留在公司安排工作的邓麦发了个语音:“快点,马上入场了,再晚当心赶不上。”
邓麦明显急得不行:“我好了,已经出来了,路有点堵,等我二十分钟!”
林惊蛰从车前挡风的玻璃望出去,遥遥望着那座位处于正前方的巨型建筑。车道旁边的广场已经人声鼎沸,老老小小的中外面孔成群结队举着小旗子参观等待,奥运五环和吉祥物出现的一瞬间,后座的壮壮激动地拍着小巴掌欢呼尖叫起来。
林惊蛰回头看去,便看见和壮壮一齐新奇地扒拉着窗户朝外张望的肖奶奶。肖奶奶很少出门,以往一直只在电视和报纸上才能见到这座场馆,亲眼得见,简直震撼得不行:“阿弥陀佛,这体育馆盖得费了不少功夫吧?咱们国家盖房子的技术越来越先进了。”
方老爷子皱着眉头端坐在另一边双手抓着抓着拐杖纹丝不动:“没见识,一座小体育馆就惊讶成这样,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但他语气满是不屑,眼睛却也偷偷朝外瞥着,偶尔看到了令人激动的东西,眉头还会不停地颤动。
林惊蛰和肖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不禁柔软了下来。
就在今天,八月初,他们即将带着家人共赴一场盛会。
hero电子、海棠食品、非凡网络、不朽科技,还有始于迅驰的集团公司都是奥运的赞助商,因此早早便得到了充足的开幕式门票。这场无与伦比的开幕式之经典,纵然这辈子十几年过去,林惊蛰留在脑海中的烙印也丝毫未曾消减。前世的他这会儿忙于工作,只能在海外收看实时直播,这一次能够弥补遗憾,几乎在得知可以入场的瞬间他便下定决心要组织家人们一起来。
让他出乎预料的是,家里的这群老人们居然会对此期待到这个地步。听肖家爸妈讲,老太太从六月份起就天天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奥运举办顺利期间千万不要出现意外了,在被告知可以参加开幕式后,更是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觉。临行前她在家里打扮了快有两个小时,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衫鞋袜,戴了自己最喜欢的佛珠法宝,还用孙女儿肖妙的化妆品给自己美美地铺上了粉,给奥运的待遇可以说是非常隆重了。
方老爷子好面子,激动也不会表现出来,不过伪装的表象早早被曾孙女壮壮出卖——他脚上那双锃光瓦亮一尘不染的皮鞋似乎是出门前亲自擦了二十分钟的成果。
与他们的情绪相似,国内民众们也沉浸在越来越沸腾的喜悦中。距离开幕式还有几个小时,不朽博客上已经有用户开始实时更新观看直播前的准备工作,燕市乃至于全国的超市和便利店都挤满了排队购买零食的顾客,热门里被顶到最高的一则动态,就是一张集齐了爆米花可乐电视和沙发的照片。
配图文字:啊啊啊啊啊等待奥运!
车按照指示停在停车场里,林惊蛰和肖驰下车,首先把两位老人从后座搀扶出来。
没有了车门和窗户,广场上人群热闹的声响毫无遮挡地钻进了耳朵里,接近的距离和视角的变化令那座外形奇特的建筑越发恢弘。
方老爷子站定后,无所谓的神情便渐渐改变了,他拄着拐杖佝偻在原地,抬着头痴痴地仰望了一会儿。
半晌后他长叹着感慨了一声:“不容易啊——”
他尚且记得自己年轻时那会儿,国家千疮百孔,百废待兴,在国际上地位完全处于边缘,几乎毫无话语权。可一转眼,到了新世纪,居然也有了承接举办奥运会的能力。
老太太在那拉着林惊蛰的手给他回忆:“申奥成功那天你不在国内不知道,咱们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呐……”
远处的楼房那么高,路那么宽阔,有不计其数的汽车专程为此而来,搭载着里头生活早已超越了温饱线的乘客。
跟在后头的几辆车也相继停好,年轻人们带着长辈们从四方聚集过来,高胜手挡在额头上朝着跑满嬉戏孩童的广场遥望了一眼,问:“老邓呐?”
“说是二十分钟就能到,不急,反正还没进场呢。”林惊蛰接过肖驰从车载冰柜里取出并为他打开盖子的一瓶矿泉水,“咱们上广场上先玩一会儿。”
壮壮跟撒开牵引绳的小狗似的嗷一声就跑开了,爹妈跟在后头没命地追。高胜望着跑远的那三道背影,摇着头惊惧地评价:“生孩子真是太他妈可怕了。”
胡玉牵着周母慢悠悠走,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她每天生活那么充实,排满了课程,研究课题和给学生辅导都快忙不过来了,哪里有时间去逼迫儿子生孩子?
一堆人浩浩荡荡好几十,成群结队走在一块相当明显。路上有志愿者挨个给他们发了小国旗,林惊蛰道谢后接到手中,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糊了。
肖驰:“……”
“我来吧。”他拿过林惊蛰的手机,朝着小国旗对焦,变换不同角度拍摄过几张后,林惊蛰突然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
“合个照!”
肖驰瞥了后头一眼,家人们四散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头挨近了林惊蛰的,脑袋碰着脑袋,快门咔嚓一声。
定格的画面里林惊蛰笑容非常灿烂,肖驰直起身后,欣赏了自己捕捉到的对方仿佛坠入了银河的眼睛足有好半天。
耳畔忽然听到于姝鸳喊了一声:“奇怪,妈哪儿去了?”
即将安检,广场上全是人,什么样的面孔都不鲜见,一转头老太太就不知道溜达到哪儿去了。
众人一下提起了神,但还不等他们慌乱,便听到了热闹的人群中方文浩夫妇俩的回应:“这儿呐这儿呐这儿呐!”
紧接着他俩拨开人群出现在视野当中,林惊蛰一看就喷了——方文浩满脸的生不如死,他家颇有分量的小胖墩如同广场上随处可见的孩子们那样骑在他的脖子上,体型却要大得多,直把她爹压得奄奄一息。儿女不知爹娘的苦,壮壮显然并不懂得亲爹承受了什么,还在脖子上撒着欢兴奋,她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脑袋不让自己摔下来,两条胖胖的大腿激动摇晃,偶尔锤到她爹胸口,就是一口无形的鲜血。
她这么高兴显然是有原因的,不知道谁给她脸上贴了彩绘,一面国旗,一颗爱心,还有一个“胜利”的图案。
但林惊蛰只看了几眼,就把目光转向了走在这一家三口旁边的身影,颇为哭笑不得地上去搀扶:“奶奶,您说说您,广场上那么多人,您怎么能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掉,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不涉及到糖果的批评老太太一点儿也不畏惧,她笑眯眯地抓着小孙儿的胳膊,展示自己的脸颊:“好看么?”
“……”她左脸颊贴了一张国旗,右脸贴了一张燕市奥运的logo,上衣胸前的兜兜里插了一只小红旗,苍老的双眼亮晶晶的,神情充满了单纯的喜悦。
“好看好看。”老太太这些年心态越发小孩子,林惊蛰很快败下阵来,顺从地夸奖她,“在哪里贴的呀?”
奶奶一下便越发高兴起来,指着不远处广场上一处热闹的人群聚集点:“那里!那儿还能跟吉祥物拍照呐!”
年轻人们倒是还好,家长们一听立刻便激动了起来,就连素来冷静沉稳的沈眷莺都牵着林润生提出想要看看,众人便直奔那处而去。
好容易扛着姑娘回来又得原路重返的方文浩如遭雷劈,骑在他脖子上的壮壮发出一连串尖细的欢笑,同时胖墩墩的身体兴奋地扭动起来。
胡少峰路过明显不堪重负的发小身边,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让你年轻的时候不锻炼。”
方文浩一字一顿地问候他:“滚……你……妈……”
“壮壮!给叔表演一个跳高高,跳高高怎么跳的?”胡少峰被骂得微微挑眉,随即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转向了方壮壮。
方文浩立刻意识到不妙,下一秒兴奋的闺女儿双腿一夹,胳膊一紧,咚咚咚在亲爹的肩膀上蹦跳起来。
方文浩:“………………”
扑街。
四周的人流开始整齐有序地涌向同一个方向,显然是快要进场了,林惊蛰看了眼手表,掏出手机来预备给邓麦打电话,谁知下一秒屏幕便先亮了起来。
“我到了我到了你们现在在哪?我这就去找你们!”大概是在快走或者奔跑状态,风声与邓麦的嗓门一起从扬声器里钻出来,林惊蛰下意识转头看向停车场,正看到一个穿着整齐正装的皮肤黝黑的高个男人。
林惊蛰举高胳膊朝对方挥了挥手,邓麦立刻切断电话:“看到你们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看到众人的模样立刻笑喷:“你们这是要唱戏啊?”
长辈们难得童趣了一把,妈妈妹妹们都赶时髦朝脸上贴了国旗,男士们对此不予置评,肖驰正指挥方老爷子在奥运吉祥物旁边摆姿势。
老爷子很不配合,且不屑一顾:“谁要拍这个东西!”
肖驰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沉声开口:“腿并拢。”
方老爷子并拢腿,拄着拐杖做出英武的身姿:“幼稚!没头没脑!”
肖驰:“头抬高一点,看着镜头。”
边说边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
老爷子闭上嘴,盯着肖驰手机上的摄像头,默默把脊背挺直了一些。
安检很严格,包厢特殊票有专人带领走特别的通道,路上肖驰和林惊蛰遇上了不少熟悉的商界朋友,各自大方问好。
看着他俩携手带着家人一起出现,众人虽然有些惊讶,但态度也都寻常。两人一起公开那会儿确实引发了一些动荡,那段时间出门开会出席活动之类的,总会被一些奇怪的眼神围观。但几个月过去后,生活依旧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社会地位到了林惊蛰和肖驰这个份上,感情生活根本就无需顾虑外界的看法了。
他俩表现得坦荡,外人逐渐也就没了挖掘曲解的乐趣。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家爹妈长辈一家都和乐融融的,跟男人还是女人过日子有你这么个外人什么事儿?
大喜的日子,都是拖家带口的顶梁柱,大家相互告别,互道祝福。
场馆内空荡的观众椅逐渐被填满,九万多人的聚集不是开玩笑的,人群的声浪越来越大,开场后主持人开始了长久的播报,老人家们听得心痒难耐,不肯坐在包厢内休息,非得早早激动地坐在外头等候,直至天色渐暗,日晷亮起,浩瀚的击缶声响彻天际。
同一时间,全世界千家万户的观众打开了电视机,收看这一盛景。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观众们齐声倒数,一齐高呼——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欢迎焰火从建筑顶端喷薄而出,璀璨的礼花照亮了整片天际,观众们热烈的欢呼声中,壮壮也激动地随同尖叫着。年轻人们的视线从场地转移到天幕,家人们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明灭的光亮中林惊蛰暗暗抓住了肖驰的手,抬头与对方对视。
肖驰伸长胳膊搂住他,打开一直拿在手中的手机,抓拍了一张烟火绽放在他瞳孔中的照片。
然后放下手机,在音乐和欢呼中和他短暂地接了个吻。
头顶滑轨的摄像机迅速飞过,转过这一区域,捕捉到这一场景。
许多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立刻感受到一道炫目的光波闪瞎了自己的眼睛。
不朽博客一则实时动态立刻被顶到最高点——
那是一组动图,冲天焰火炫目的光辉镀在观众席上,入目是万千张满含喜悦的面孔。这很正常,别说现场观众了,放烟火那一刻就连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激动得不得了。
摄影拉近了,由下至上,拍摄到了略高的观众楼层。
这一层大多是公众面熟的商界人士,被拍摄到时大多都矜持地朝镜头伸手致意,因此摄影略微拉得便慢了一些。
一双熟悉的英俊面孔出现在了画面里,镜头中的林惊蛰和肖驰在人群中面貌格外鲜明,两人并肩站立,画面赏心悦目,看到动图的迷妹迷弟全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看到本命,立刻一阵眩晕,惊喜得想要尖叫。
紧接着下一秒,两人相拥亲吻,所有人变成了= =这个表情。
xxx:【gif】【gif】【gif】我他妈真的只是想看个奥运而已……
真的只是想要看个奥运而已啊!!!!
于姝鸳胳膊肘捅了沈眷莺一下,用眼神示意她看那两个臭小子。沈眷莺只看了一眼就忍俊不禁地转回了头,十几年下来,她从一开始看到会有些害羞,到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免疫这种冲击了。比起两个孩子,她反倒对另一个人更感兴趣,朝于姝鸳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她抬起手,指了指背对众人单独站在另一边的方老爷子。
一身硬骨头的老爷子很不合群,从进入场馆开始就板着脸,逮着机会就教训家人们不要大惊小怪。肖奶奶后来嫌他无趣,不肯跟他说话了,此时仰着头看焰火,脸上全是孩子般单纯的欣赏和喜悦。
方老爷子只是扶着栏杆静静站在那里,瘦削而苍老的背影如同沉默的高山,他脸上的沟渠如同他这一生走过的路,在怎么样的险境中都不曾折腰分毫的小老头,这一刻眼中满含泪水。
于姝鸳看到他抓着栏杆的手迅速朝面孔那里抹了一下,立刻愣住了,等到回神,赶忙扯了扯沈眷莺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看。
万一被老爷子发现小辈们目睹了他落泪怎么办?坏脾气的倔老头肯定又该发火了。
另一边的邓麦正在拿着手机给爹妈视频,远在郦云的邓爸爸和邓妈妈无法赶来,一边收看电视,一边指挥儿子用手机拍电视镜头没切到的地方看。
邓爸爸的大嗓门从扬声器里钻出来:“妈呀!这人也太多啦!”
邓麦堵着一只耳朵回答:“观众有九万多呐——”
“好!好!好!”邓爸爸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要注意安全!不要给负责安全的警察们添麻烦!”
沈甜甜涂了哥哥给她新买的口红,和肖妙商量着是否要在自己网站搞一个有关奥运主题的征文活动。
胡少峰和方文浩又掐起来了,相约放完焰火之后回包厢一决雌雄。
隔壁包厢的客人们也是家庭美满,和乐融融,望到这边乱七八糟又甜蜜融洽的场面,不由会心一笑。
人生百态,美不胜收,短暂的亲吻之后,焰火也得以停歇。林惊蛰在节目的音乐中靠在肖驰的怀里编辑信息。
从相册里挑了几张肖驰拍摄的,非常清晰的风景作品,然后加上两人刚才在场外的合照,文字编辑一个奥运五环的表情——
-林惊蛰:【九图】你看到了吗?
肖驰看着他手机屏幕显示的发布成功的字眼,搂着他轻声问:“你在问谁?”
林惊蛰只是笑而不语,任凭他环抱自己,脸颊贴着面孔,静静抬起头,将目光转向天际。
你看到了吗?这样盛大的奥运,这样美丽的烟火。
致所有不能到场的,相隔千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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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记忆中一样,国家队疯狂收缴了大批金牌,可惜林惊蛰只匆匆看了几场,便不得不动身出一次长差。
周家、高家、邓麦、林惊蛰和肖驰,这一次又是全家出动。
因为目的地非常特殊,正是群南。
彻底定居燕市之后,家乡的亲人被一个个接出,大家的生活和工作开始逐渐围绕着全新的城市,除了偶尔过年回家陪伴父母的邓麦外,高周两家人以及林惊蛰,大概已经有十几年不曾回过那里。
周家爸妈在那里下岗,在那里感受到世态炎凉,林惊蛰前世的悲剧也由此而起,郦云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不仅仅代表家乡。
只是时至今日,大家的心态早已经发生了转变,恰逢始于集团准备将综合楼项目由一线城市拓展至有潜力的二线城市。正式制定计划之前需要考察市场,毛冬青将目光瞄准了近些年楼市热度开始回升的群南省,周高两家爸爸妈妈索性提出趁着奥运长假跟林惊蛰一起回乡看看。
林惊蛰回乡,肖驰肯定要跟随,美其名曰顺便考察住宅地产,开幕式第二天就开始没完没了加班的胡少峰听得白眼险些翻到天上。
机场里,托运完行李的周妈妈拿着机票十分感叹:“时代真是不一样了哈,居然两个小时就能从燕市到群南。”
她为了工作奔波,什么样偏远的国家都曾去过,此时此刻,却不禁回忆起十几年前自己和丈夫第一次离开郦云赶往燕市的场景。那时候周海棠才上大学,她和丈夫却刚刚失业,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她抱着大件行李蜷缩在火车厢的角落中,依偎着丈夫疲惫的肩膀,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即将走向何处。
漫长的旅途长达几十个小时,下车的那一刻,举目望去,宽敞漂亮的燕市火车站让她自卑得连找人问路都不敢开口。
她和丈夫都以为那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但没想到,却是苦难的终结。
群南几年前在几个下属的城市挖掘到不少稀土资源,经济一下就起来了,如今从燕市去往群南飞机上乘客还挺多,头等舱都塞得满满当当。
邓麦给家乡的爸妈打完电话,关掉手机,从高胜手上接过晕车药和水吞下——十几年了,这俩人晕车的症状虽然减轻了不少,但坐船和乘飞机一不小心仍会吐得一塌糊涂。
窗外的摆渡车缓缓开走,肖驰为林惊蛰扣上安全带,轰鸣声中,穿透云层。
群南的接待人员早早等在了机场,众人刚下飞机便被一辆加长车尽数接走。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一处原始的社会发生质的改变,高楼拔地而起,道路宽敞整洁,林惊蛰循着记忆给肖驰介绍:“你看那里,那里原来是老汽车站。”
他就是在这里搭载上了前往申市的长途汽车,得以与肖驰相遇。
“那里是群南大学。”
就是他上辈子高考最大的目标,
“那座楼以前非常了不起的。”
路边那座以往被齐清地产租用办公的几乎是群南市地标性建筑物的大楼已被时代抛弃,虽然仍在营业,低矮的楼层和灰扑扑的外墙却早已经在周围高楼的衬托下失去了光彩。
肖驰只是搂着他目光温柔地静静听着,前方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却不禁好奇:“林先生原来那么早之前就来过群南吗?”
“我就是群南人,群南郦云。”林惊蛰笑着回答,“只是很多年没机会回来看望了,变化真大。”
“您居然是郦云人!”这位工作人员越发吃惊了,“天哪,郦云前些年挖出了几个稀土矿,我们分公司还受市政府的邀请去参观过呢。那可是个好地方,生态好人文好,就是经济发展得稍微滞后一些,要是您回乡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准要引发市里轰动的!”
这些年群南紧抓经济问题,下属的各大城市都在拼了命招商引资,出几个知名企业就恨不得嘚瑟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郦云因为经济发展较慢的原因,这些年都在滞后挨打,省内有时候开会,都会被拎出来当做反面典型。可相比起始于集团,那些个被重点保护起来的企业算个屁啊!
简直奇怪,居然也没听郦云拿出来宣传。
林惊蛰只是微笑,他和家乡的联系确实很少,一开始只是不想引起齐清和江恰恰的关注,后来集团在燕市扎下根,就确实没必要寻求群南的地方保护了。
想到这他的思绪不禁微微一顿——实在奇怪,十几年过去了,居然一直都没有听到有关江恰恰的消息。
她去了哪里?还活着吗?
招待单位在群南市最好的酒店给他们定下套房,原本打算即刻启程赶往郦云的众人不得不在此留宿,毕竟回来一趟确实有生意要谈,人在江湖,总有些推脱不掉的重要应酬。
众人下车,就被等候在酒店门口的一帮当地领导团团围住,经常出镜的肖驰和林惊蛰一下便被认了出来。众人又是握手又是寒暄,酒店的大门甚至大张旗鼓挂上了一张欢迎横幅。群南商会的商家会主席对林惊蛰和肖驰交握的双手视而不见,笑容里写满了热情:“肖总好肖总好,林总好林总好,邓总好邓总好,哎呀,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可把各位给盼来了!辛苦辛苦。这几位是……?”
林惊蛰礼貌地同他问好,见他目光盯在装扮雍容的周妈妈身上,索性退开一步介绍身后的家人,首先是周海棠和周妈妈:“这是海棠食品丁董事长,这是执行总裁周总。”
商会主席立刻大惊,海棠食品?!莫不是生产酱料和酱菜的那个海棠食品?!那可是国内规模数一数二的食品公司,影响力甚至早早跨越国门传播向了海外,每年的市值都在飞速增长,十分惊人。群南这边居然在此之前一点儿也没有得到对方要来的消息,这可是一个重大失误!
这么想着,商会主席额头上汗水都冒了出来,赶忙与周母握手:“失敬失敬,原来是丁董事长和周总,久仰大名!”
周母微笑着同他颔首致意。
林惊蛰接着指着两位爸爸道:“这两位是家人餐厅的高董事长和周董事长。”
“………………”怎……怎么还有两个?家人餐厅的规模无需言说,全国开了上百家分店的餐厅知名度不是开玩笑的,这又是两个须得重视的重量级人物,原本安排在酒店的安保等级明显不够用了,商会主席头上的汗水越发清晰,“高董您好周董您好,欢迎欢迎,十分欢迎。”
他擦着汗,正预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叫人重新去安排安保,没料到林惊蛰居然又一次退开:“这位是高胜传媒的高胜高董事长。”
高胜传媒,旗下控股了国内最大规模的广告公司和影视娱乐公司,更兼发展诸多支线行业,群南的地方电视台近两年收视率最高的综艺节目几乎都由此投资。
咕咚——
商会主席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高胜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快,快请进!饭菜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商会主席立马醒过神来,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笑容艰难了不知多少。
终于可以不必寒暄,一家人在接待团队的簇拥下疲惫地踏进酒店,林惊蛰又困又饿,打了个哈欠,余光仿佛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皱着眉头转头看去。
但四下被围得满满当当,除了谄媚的笑脸,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群南能有什么能让他觉得熟悉的人?
这一伙风光的队伍转瞬进了电梯,酒店大堂内外围观的众人才一哄而散,对方才诸多当地大人物一起出现的盛况啧啧称奇着,被挤到拐角处的一家人终于得以喘息。
江晓云抻了抻自己被挤得发皱的裙子,骂了几句方才那些围观群众的不识相:“好容易在外头碰上一次张主席,要不是他们挤来挤去,我早就跟他搭上话了。”
刘德叹息一声:“咱们就别折腾了,人家高高在上一个大主席,凭什么要理咱们这种小人物?”
“你少给我屁话!”江晓云粗糙的手直接推了他一把,“咱儿子毕业那么多年,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你这个当爹的给什么了?我不给他打算谁给他打算?”
刘德看了旁边郁郁的儿子一眼,不由叹息一声。
江润学校一般,专业一般,能力也一般,毕业之后一直都没找到喜欢的工作,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混着日子。眼看到了结婚的年纪,群南的房价却越来越贵,再这么下去,确实是不行。
江晓云发完了脾气,又不由想到方才张主席朝迎接到的客人握手微笑的客气样,心中满是憧憬。
看来群南这是来了一伙儿大人物,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唉,要是江润能被对方赏识,拉上一把,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