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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作势要松了松,“我现在放你下去,你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王希看着他的笑容,背后升起一阵寒意,汗毛直竖。
“你,你有种就扔我下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不会的!他们会替报仇,你们等着!”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知道妥协,只是一味地挑起赫讽的怒火,真不知该说他是笨,还是笨的无可救药。
“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人威胁。”
赫讽冷冷挑眉,故意晃了一下。
“反正你不是几年前就死了吗?死了的人不可能再死第二遍吧。”他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轻声道:“所以你明白吗?就算我现在在这里把你扔下去,也没有人可以以任何理由找到我头上来。”
“因为你很早以前就已经是个死鬼,没有人会关注你的死活了。”
赫讽想起这件事,莫名地开心起来。
“像你这样飘飘荡荡的幽灵,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死了也是白死,啧啧,真不划算。”
“你——!你这个疯子。”
王希开始受不了赫讽这诡异的语气,不敢大力挣扎,却全力咒骂起来。
“疯子!你是个疯子!”
“哎呀,猜得真准,不过我这爱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称呼。”赫讽松开一只手,“尤其是你这样的人渣,就更没有资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王希吓得神魂无措,“不要把我扔下去!我求求你,求你。不!救我,谁来救我!黑……”
一直在别处旁观的林深动了动耳朵,紧盯着王希的嘴。
而王希似乎也知道自己说漏嘴,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就连自己正处在生死危机之际都顾不上了,紧紧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说。
林深眯起眼,如果刚才自己没有听错的话,王希的口型是再说——黑夜。
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熟悉?
而理智正躲在不知哪个旮旯角的赫讽,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这点。他单手举着王希觉得自己有点托大了,这是真的有点抓不住了。
不过,掉下去也没什么吧?
赫讽想,索性让这个人彻底消失,一了百了,王伯他们以后就不用再为这个家伙烦恼伤心,大不了自己去赡养他俩老。越想他越觉得自己英名,渐渐地原本就抓不牢的手,真的有了彻底放开的趋势。
却在此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一下子趁赫讽不备,将王希从崖边拽上来。
赫讽因为防备不及,也被拉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恼火道:“你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林深毫不示弱,也不再作壁上观。“你刚才是真的打算把他扔下去?”
不知怎的,被林深那双眼睛看着,赫讽心里有莫名有些心虚,支吾着。
“不就是一个手滑吗,要真掉下去也不是我故意的。”
林深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赫讽瞬间惊悚,见到一个平时几乎不爱笑的人突然对你笑的感觉是什么?反正他的感受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惊恐万分。当林深这么笑时,一准没有好事!
“你是故意。”林深几乎是气极而笑。“你想杀了他。”
被他用这种语气说出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赫讽有些恼羞成怒。他瞪着林深,指着地上的王希,问:“是又怎样?那你来说说像这样泯灭人性,不顾孝义,生了等于没生的家伙,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就算他死了,也不过是为民除害,有什么不行?”
“说的很好听是为民除害,那你又代表谁?”
林深看着他,冷静地问:“你是王法还是天道?赫讽,别太过自满,你以为自己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
“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就和那些妄图自杀断送自己性命的家伙,也没什么不同了。”林深缓缓道:“不过相比起来,他们只是决断自己的生死,而你却妄图掌控别人的性命,才更可怕。”
“我不是!难道你就不气愤,他这样对王伯,王伯却是怎样待他的?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林深打断他。“原来你也知道王伯是怎么对待他,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赫讽语塞。
“你记住,你试图‘杀死’的这个人是王伯的亲骨肉。他该不该死,不是你能决定。”林深看着地上还在颤抖后怕中的王希,淡淡道:“哪怕明知道他是一只臭虫,一个垃圾,只要王伯想他活着,他就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父母。”林深抬高声音。“公平?从来就没有不公平!”
父母对于孩子的爱,孩子回馈以父母的情感,要真放在天平的两端衡量的话,是完全不等重的。
赫讽暗恨,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冷静后也明白,就算是如今这样人鬼不如的王希,王伯只要知道他还活着的话,也一定会惊喜万分。这就是血缘,这就是父母。
“切,真是不甘心。”赫讽看着地上不断地自言自语,丑态毕露的王希,不甘道:“难道就这样让他活着,然后做一只吸血虫一直吸干王伯他们的血,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还使什么鬼名堂!”
林深见他总算不那么冲动了,才安下心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看着王希目光复杂,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怜悯。
“早该死去的人突然复活回来,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的。”
赫讽看了林深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而且——”林深道:“我也不会让他过得那么舒坦。”
“是吗?那随你好了。”赫讽悻悻道。
此时,林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医护人员已经到了山上,他们正询问林深具体位置。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直躲藏着的王希,终于被曝光在世人眼前。
赫讽根本无法预测到,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上山的王婶,在看到王希的时候竟然会是那副模样。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即使多年过去,却还像是当年幼儿时抱他在怀中一样深情、温柔。
“细啊,阿细!你终于回来了。妈知道,妈就知道你没死……我的细啊!”
向来感情内敛的老妇突然崩溃了一般,抱着王希嚎啕不止。丈夫的受伤,儿子的突然死而复生,接踵而来的冲击让她一瞬间仿佛变得更加苍老。
但是,赫讽注意到,那带着眼泪的浑浊眼中却是喜极而泣的目光。
对于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失而复得的喜悦,大抵就是如此了。
医护人员困惑地走上来询问。
“那边那个也是伤者?”
林深摇了摇头,道:“不,他是失踪人士,今天却突然出现了。”
“这么离奇?”
“估计有什么原因在内吧,不过你们最好也替他诊查一下,我和我员工发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林深淡定地点头。
“恩,只要一有人接近,他就以为别人想伤害他,是某种妄想症吧。”
正说着时,一位医护人员已经向王希走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原本失神一样被王婶抱着的王希,疯狂地开始挣扎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接近我,滚,滚啊!”大吼完后,又变成苦苦哀求。“啊,啊!不要打我,救我,救我!”
所有人大惊失色,看着疯癫状的王希,纷纷上去制止他。
林深看似不解。“他好像把所有接近他的都当成是要伤害他的人,一开始也对我们拳打脚踢。”
一位医生道:“也许是他失踪时受了虐待,精神承受不住而崩溃。”
林深点头,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看来他真的有些异常,是不是要去医院好好诊查一番?”
医生没有心思再回答他,也点了点头,表示再赞成不过,便上前参与制服疯癫状态的王希。
从头至尾压根没有插嘴余地的赫讽,就眼睁睁地看着林深随口几句,王希就这么被忽悠成了“精神异常”,更有可能以后还被诊断为精神病患者。
这也太离谱了。
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围着王希和王伯,赫讽悄悄走过去,问:“你怎么办到的?他难道真的疯了?”
林深白他一眼。
“这不是多亏了你?那么刺激他,现在,我要说他没疯都没人信。”两人看向王希,他似乎还没从之前临死的恐惧中摆脱出来,有些神智不清。不过这一点,也正好被林深拿来利用。
之前赫讽整治王希的时候,他之所以到最后才出面阻止,也是多有考量。
而看眼前的王希似乎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对任何人的接近都很排斥,行为举止异常而又古怪,让人不去相信林深的话都不可能了。
林深冷眼旁观,淡淡道:“不如说,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精神不正常了。”
“怎么说?”
林深看着脚下的大树,盘根错节,深深扎入地下。
“没了根的树,没了影子的人,如何久活?”
无论是游荡世间的活鬼,还是忘根而不孝的孽子,王希亲手彻底斩断了和这世上的联系,活在自己可悲的世界中。疯,不疯,只在一念之间。
事情到此划上句号,王希似乎真的疯了。每天嘴里都在念叨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语句,而王伯康复后接受讯问时,也只说自己是上山不小心踩中捕猎的陷阱。对于王希的突然出现,和自己的受伤原因,王伯很默契地和林深他们达成了一致证词。
没有证据,又有王伯故意隐瞒,没有人将这次的事和守林人联系到一块。守林人遇到他们,似乎只是巡逻中的偶然。
一切似乎很简单,却又不那么简单,有什么隐藏在迷雾中,却没有人愿意去探究。
镇上的警局也不愿意和林深多有牵扯,既然王伯都如此说,王希又是那副精神错乱的状态,他们也就不再往守林人身上牵扯。
事情,又回到了原样。
不,有一样是变了,为了照顾入院又不能自理的儿子,王伯一家搬离镇上去了县内,从此也不能再继续上山送粮了。
走的那天,他还特地上山见了林深一面。赫讽不知道他们俩聊了些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王伯在王婶的搀扶下,是一瘸一拐地笑着走的。
“小赫啊,以后我不能来了,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啊。”
临走前,他还和赫讽打着招呼。
“王伯。”赫讽欲言又止,他想问眼前这个老人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是不是知道王希的事和他们有关。又想问他,现在带着这样废物般的儿子,难道就不累吗?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只看到王伯一个笑容。
“人啊,再累再苦,只要有个盼头就能熬下去。”
是啊,王希就是他们夫妻的盼头。哪怕他现在似乎疯了,哪怕他如此不孝,却仍然是这对老夫妻切不断的根。至少在王伯夫妻看来,儿子回来了,就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