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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玉睨了他一眼,真想回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可她到底不能再顶撞、触怒这位,先前从太后宫里回来,齐不语便托人往宫里递了消息,大概说了经过又让她别担忧,见机行事就好……可怎么能不担心呢?梓玉叹气:她就是再憋屈,也得为齐府多打算打算。但是,再一想到今日太后甩给她的脸色,梓玉越发郁卒……受了委屈,还要低身下气,世道怎么这么难呢?
“皇上……”
那边挑高了音“嗯”了一声,梓玉更加纠结了。后面的话她真的是说不出来,因为只要一旦开口,无论是央求或者仅仅是试探皇帝的态度,梓玉便有种委身此人的错觉——她不想这样!
长叹一声,梓玉放下手里的碟子,低着头思量对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个案桌,秋衡此时歪着身子,单手托腮支在案上,只等着那人开口。他知道这人吞吞吐吐,肯定是因为齐不语,他在等她开口。
从秋衡这儿望过去,正好能看见梓玉的侧脸。她今天梳了高髻,头发全部堆叠在头顶,发间用若干团花金钿和琉璃质宝钿固定,露出白皙的面庞和修长的脖颈,小巧的耳间垂一对金摺丝葫芦耳环,耳环轻轻摇晃,时不时扫过那人的脸,衬得她越发的白,也越发的美艳。齐梓玉死死咬着唇——这似乎是她的一个习惯,模样分外倔强,能够让人生怜。秋衡安静等着,看她究竟会怎么样。
熟料等了小半晌,梓玉说道:“天色将晚,臣妾还有太后吩咐的事要办,还请皇上移驾他处。”
这是明着赶人了,秋衡默默叹气,这人脾气真是倔,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说一句服软的话。他故作不知,只问:“母后吩咐你什么事?”
“……抄书。”梓玉回道。
秋衡挑眉,还在等她继续,比如求他去太后面前通融通融,又或者跟婉儿一样,撒个娇,他也可以心情大好地替她写个一份意思意思,可齐梓玉说完这两个字就真的完了,而且还起身往书房去,将皇帝一人晾在那儿……
秋衡忽然想起来,这人只求过他两回,一次是因为要出宫,她耍了些小心思,另外一次,居然是因为六福。
秋衡深深挫败,要她开个口,怎么这么难?
皇帝独自在次间坐了会儿,就唤钱串儿进来,他本意是想摆驾去别处的,可再想了想,又挥手让钱串儿出去。
这一进一出的,钱串儿深感莫名其妙,这位小祖宗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少顷,皇帝负手从次间出来,可并未去别的地方,只是在咸安宫里乱转悠。这么一转悠,就转悠到了书房。西间的书房内,锦澜立在一侧研墨,梓玉则是奋笔疾书。
秋衡立在梓玉对面,看她敛着眉垂着眼专注的模样,方才那股子气又消了,只觉得很……好看,别有一番风骨。他不觉赞了一声,梓玉头也不抬,回道:“谢过陛下赞赏,臣妾的字确实不错。”
到这儿,秋衡算是彻底凌乱了,他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
随手翻过几页话本子,秋衡状似无意地问道:“皇后,齐首辅的事,你听说了么?”——到头来,还得他舔着脸问。
“臣妾不知,”梓玉应了一声,这才抬起眼,满脸疑惑地问道,“皇上,我爹怎么了?”
你就装吧!
秋衡暗笑,他倒想看看齐梓玉能装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干咳了几声,他道:“没什么,是朕弄错了。”
梓玉不置可否,她点点头,又只专注于眼前的事,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没料到齐家的人竟一个比一个能装,翌日早朝之上,齐不语便称病没来。
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你们一个个就装吧!
皇帝自然要派御医去“好好”诊诊脉,熟料御医回宫之后说齐不语真的病了,脉象虚弱,神思堪忧,需要静心休养。秋衡自然不信,便亲至齐府一趟。待见到齐不语一夜之间萎靡成个小老头,他倒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了。
君臣二人手握着手,齐不语一边咳嗽一边极其恳切地承认了自己这次的糊涂,只求陛下看在有人辱骂皇后自己一时气急才犯错的面上宽恕自己,又主动感慨自己真是老了云云。
秋衡听懂了齐不语背后的意思,他以退为进跟自己示弱,还算识相!
皇帝也不客气,几番讨价还价之后,齐不语的手中便漏出几个要务,比如户部侍郎,再比如祁州大营总兵之类的。
齐不语心肝疼啊,可没办法,皇帝年岁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难以捉摸,比之软弱的先帝亦更难掌控,他再想一手遮天,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皇帝很开心地回了宫,正要习惯性去齐梓玉面前溜达溜达,顺便问问母后那事处理的如何时,娴妃便到了。她披一件白色狐裘,眉间点了个梅花钿,交相映衬之下,颇有几分仙子出尘的意思。
“婉儿,你怎么来了?”皇帝狐疑道。
娴妃嘟着嘴,微微有些不满,“初苗哥哥肯定忘了,今天是婉儿的生期呀!”
经此一提,秋衡才想到这件事,最近他好像真的有点忙,就给忙忘了……如此自我安慰一番,他提议道:“去你宫里坐坐。”
娴妃自然欢天喜地,却说:“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去梅园?我刚才经过那儿,闻着可香了……”御花园里种着一片的梅树,如今正是花开的好时候,秋衡也就同意了。
乘轿撵到了近前,娴妃又提议和皇帝单独走走。因为是她的生期,秋衡便又同意了。
两人往里去,钱串儿带着人远远跟在后面。
迎面而来的,是眼花缭乱的各样梅枝,缀着或黄或红的嫩芽,挤得满满当当。许是下过雪的缘故,梅香浮动之间,还带着一丝甘冽。
梅园很大,秋衡想要慢慢走,可身旁那人却一直拉着他往里去,只说里面更好,他也就随着她的性子。没多时两人就到了园子深处,四周密密皆是梅树,枝桠横着竖着,很是凌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美感。
秋衡面色微有不虞,就想要问罪了。忽的,身旁那人拉住他的袖子。秋衡疑惑地回头,只见娴妃嘘了一声,轻声道:“初苗哥哥,你听,是不是有人说话?”
秋衡叹气,他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事了。也许今天婉儿急匆匆地将他引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这些话……
他兴致缺缺,正要拂袖离开,不经意间他听出其中一人是齐梓玉……秋衡心念一动,这才按下了性子。听了一会儿,秋衡就明白了,原来这园中的说话之人是皇后和舒贵嫔,而他们聊的,正是那一日齐梓玉出宫一事,并没有什么特别。
梓玉今日去太后面前交了差,就在御花园内遇见闲逛的舒贵嫔,两人便一齐来到这儿。
梓玉眼尖,一眼看见了隐隐绰绰梅树后头的那人,他穿一身明黄,实在打眼,就算听壁角,也不知道伪装!
舒贵嫔还要问什么,梓玉起身,朝那边福了福身道:“陛——”
见被人识破踪迹,秋衡也就不再躲了,索性现了身。
可梓玉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她的面色陡然一白,往后趔趄地退了两步。
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秋衡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陛、陛、陛、陛下……”梓玉抬手一指,“你旁边有个死人!”
☆、第14章 林中女尸
此言一出,梅林众人皆是脸色发白,脚下发软。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个个瞪大了眼,顺着皇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儿正巧是娴妃站的地方,所有人都盯着她,目露惊悚,身子后缩,唯独皇帝维持着镇定。
“啊——”娴妃惨叫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皇帝跟前。梅枝刮过她的脸,蹭掉了额间的梅花钿,白嫩的脸上沾了些碎屑。花容失色,实在狼狈。
可哪有什么死人?
秋衡瞬时明白过来。他望着眼前恶作剧的那个人,再看看伏在自己怀里嘤嘤嘤哭泣的这位,真是头大如斗。
齐梓玉就不能安安稳稳的,非要折腾出这些烂摊子给朕收拾吗?
“皇后,你……”秋衡憋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反正这人就知道给他添乱。
“陛下,臣妾眼神不太好。”梓玉憋着笑,诚恳地检讨了自己身体的缺陷,转而又关切道,“娴妃妹妹,你还好吧?”
皇后问话,妃子自然要答。娴妃抬起脸,好好的妆容已经花了,她今日特地抹了紫茉莉花籽制成的珍珠粉,如今脸上一道一道的,实在有些“叹为观止”……舒贵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递上一条绢子,“娴妃姐姐,赶紧擦擦,免得御前失仪。”末了,又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句,“姐姐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真没见过么?”
皇后和舒贵嫔这样一唱一和,娴妃尴尬至极:她不过就是带着皇帝听了个壁角,有必要吗?
娴妃越想越生气,她咬牙切齿地将这二人在心底骂了好几遍,又幻想着用小鞭子狠狠抽一顿,这才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皇帝,柔声柔语地唤道:“初苗哥哥……”
皇帝却没有看她,只是拧着眉盯着齐梓玉。
梓玉有些莫名其妙,只见皇帝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皇后,你脚底下倒是有个人……依朕看,不大像活的!”说着,他抬手一指,正是梓玉落脚之地。众人目光嗖嗖嗖地,又往皇后飞过来。
随着皇帝这么一指,一阵阴风吹来,梓玉有种不妙的感觉。可纵然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她的面色倒是不变。
这难道是皇帝替娴妃出气的幼稚招数?
娴妃果然狠狠地舒了一大口恶气,有皇帝撑腰的感觉实在太爽了!这样想着,她的下颌不由又抬高了好几寸。
梓玉转过身,目光扫过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当视线落在自己脚边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梅花瓣,花瓣底下是寻常的淤泥,这里是林子深处,踩上去更是软绵绵的。刚才梓玉故意往后趔趄,不小心蹭开了一些泥,如今露出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就有个女人的鞋子尖……
想到皇后刚才就踩着上面,和这位脚挨着脚,有些人把持不住直接吐了出来,比如几个宫女,还有直接晕了过去,比如——娴妃。
梓玉也很想晕一晕或者吐一吐,可她刚刚才捉弄过别人,若是与她们一样,岂不丢脸?所以尽管胃里翻江倒海,她还勉强维持着。
一帮小太监们撸着袖子开挖,梓玉坐在远处的亭子里,其他人都已经散了,只有皇帝还在。两人干巴巴地等着,梓玉忽然叹气:“皇上,谁会这么蠢,杀了人埋在自家园子里?一般不都丢水里或者井里么,好毁尸灭迹啊?”
“皇后此言差矣,”秋衡望着她笑,“尸首在水里泡久了会浮起来,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埋了,才不失为一了百了的好法子。而且,这梅林深处人迹罕至,谁会料到今天皇后会无心插柳?”
听了皇帝的话,梓玉便又想到先前那人的脚……她打了个冷颤,根本不敢再想。
这副勉强支着的模样,秋衡看在眼里,少不得笑话她性子倔。他只好转移了个话题,说道:“齐首辅病了。”
“我爹病了?”梓玉很是吃惊,可转念一想,又有可能是爹以退为进之计,她捉摸不透,便顺着问道:“太医怎么说?”
“静养。”
看他春风得意的架势,梓玉猜以小皇帝恶劣无耻的德行必然已去府里看过了,说不定还气了爹几句,又从爹手里捞到不少好处。如此一来,她通通十分犀利地问了出来。
“皇后猜得不错。”秋衡也不生气, “朕今日去齐府瞧过,首辅大人只不过上了年纪,并没什么大碍。朕命他好生养着,不必太为国操劳……”
他的话里有话,梓玉哪儿能听不出来,她难得低声下气地求道:“那我能回府看看我爹么?”
皇帝自然没允许。
将这一大一小的两只狐狸分开,他才能从中获利,若是他们凑到一处,谁知道又会商量出什么馊主意?
梓玉郁结。
当初皇帝借她出宫为缘由,故意派了一百多个侍卫,生生替她在宫外招摇生事。梓玉自己招来骂名不说,还连累了父亲……现在串在一起回想,只怕这一步步都是这个小混蛋提前算计好的,而自己,就是颗棋子!
无端端当了一枚皇帝手中借刀杀人的棋子,“杀”的还是自己的爹,梓玉自然更加愤懑,恨不得现在就上道折子,让这个小混蛋废了自己,省得受那么多冤枉气。
“陛下,既然你都从我爹手里得了好处,那百来个御前侍卫……你就收回去吧,臣妾可担待不起妖后祸国之名!”——上次回宫之后,皇帝就下令:以后但凡皇后出宫,不管去哪儿,那百来个人就必须跟着。
梓玉这会子的气不小,又怨又怒,说话之间,也就没轻没重的。秋衡也不跟她计较这些,他好像已经习惯了齐梓玉的阴阳怪调。他收敛起寻常玩乐的不正经,只是看着那人,有些无力的叹道:“朕一开始只是想跟你闹着玩,没考虑其他的……”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梓玉越发委屈。
凭什么这人得了好处,将他们齐府众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还想要再假惺惺地得到她的谅解?这种诨话骗谁呢?
两人正尴尬地僵持着,钱串儿正巧过来了,秋衡默默松去一口气,总算是解了围。
钱串儿禀道:“皇上,皇后,那尸首已经挖出来了。”
“谁啊?”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对视一眼,梓玉厌恶地撇开了视线,只剩秋衡淡淡一笑。
“是傅昭仪宫里的春英。”
傅昭仪?
梓玉头大,后宫里怎么尽来这种破事?而且,这些破事怎么光围着这些人转?
她问:“那人死了几日了?怎么未听傅昭仪提过?”
钱串儿顿了顿,回道:“死了有三四日了……”
想到曾和这位春英有过接触,梓玉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面上终于露出些难色。秋衡看在眼里,刚要命宫正司的人来,视线不自觉地就被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人给吸引了过去。走在最前面的,是冬日里难得出来的张太后,后面则跟着娴妃、傅昭仪等人。
梓玉自然也看见了,她知道,他们这是来抢尸了,说不定,还要顺便踩自己几脚。
果然,一行人到了跟前,开始各司其职。
傅昭仪负责嚎啕大哭,“春英啊,你的命好苦啊,你死的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