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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问一个内宅里的闺阁小姐,本来是极为荒谬之事,只是如今人人都惊慌失措,谢娴就是谢母茫茫里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谢娴望着老太太求助的眼神,咬了咬嘴唇,正要说话,忽见大门一下被推开,一个太监与一名佩刀男子并肩走了进来。
那太监须发皆白,神色威严,手捧圣旨,但大家眼目却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男子——见其穿着一身大红金绣麒麟服,剑眉朗目,皮肤微黑,五官如刻,组合在一起,英俊得几乎不像正常人,只是神色阴沉,周身散发的彪悍生杀之气,冰冷而阴森地站在那里,让人看得挪不开眼,却又吓得浑身发抖。
“我去,姐,这是要帅得惨绝人寰啊。”谢灵瞪大了眼睛,连害怕都忘记了,张大了口。
☆、第3章 敌对
“陈公公……”谢母扶着谢娴的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眼眸中流露出问询之意,谢家也算皇上近臣,常有太监出入传旨,这位陈公公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还算有交情。
谁知陈公公板着脸,并不理会谢母的暗示,径直走到中堂,面南背北,打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谢宣图谋不轨,下诏狱审问,着北抚司指挥使卫商革职查办,谢府其他诸人则由南抚司指挥使常青查抄收押,钦此。”
话音未落,堂中一片哭声,孙氏干脆晕了过去,谢母脸色煞白,怔怔不语,忽然抓住身边谢娴的手,嘶哑着嗓子道:“大丫头,你不是说没事吗?”
谢娴一言不发,抬头望着陈公公公,忽听身边谢灵道:“老太太,这皇上的事情,姐能管得了吗?……”她本来一直在看那位酷帅的锦衣卫首领,听谢母怨姐姐,忍不住出口反驳,忽被谢娴握住了手,只得撇撇嘴住口。
谢母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在这种时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大儿子现在进的不是刑部大堂,而是去了北抚司,那是有去无回的鬼门关,只待罪名落定,谢家全族便是……
陈公公俯身见满堂的惊慌失措,摇摇头走了出去,若是平时,自然有人过去孝敬,此时此刻谁也没了心思,眼见陈公公便要走出院门,忽听被背后有人道:“公公请留步。”
陈公公转身,见是谢家大女儿,心中暗叹,这丫头贤德知礼,倒是好孩子,本来已经预定为太子妃备选,如今怕是要……
“公公……”谢娴见陈公公肯停步,心中稍安,上前施了标准的礼仪道:“谢家劫数难逃,自不必说,只是求公公看在平日交情上,只跟我说一声,靖毅将军……可还好?”
陈公公以为谢娴会让他在皇上面前求情,抑或问询谢宣的下落,谁知她竟问的是这个?不由一怔,道:“靖毅将军?咱家没听说过他出事。”
“那就太好了。”谢娴如释重负道:“公公大恩,没齿难忘。”陈公公一时莫名,可也不方便跟个罪臣之女啰嗦,摇了摇头,带着两个小太监出了门。
“姐,你问这个干吗?”谢灵跟着走出正堂,拉着姐姐的手问道。
谢娴正要说话,忽见门口涌进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佩刀大汉,忙拉着妹妹的手退了回去,见谢母正对那锦衣卫指挥使常青躬身道:“大人,求你让我们死个明白,谢家到底犯的什么罪?”
常青手扶佩刀,一言不发,只阴冷地望着堂中众人,仿佛在看待宰的羔羊。
“姐,他长得好帅,又酷又帅。”谢灵低声赞叹道。
谢娴回头无奈地望了一眼妹子,妹子自幼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也罢了,可是在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大对头的长相,这……
“大人……”一个飞鱼服的大汉走了进来,对常青拱手,似乎等常青示下。
“抄!”常青冷冷吐出一个字。
“是!”那大汉走出了门去,一挥手,十几名锦衣卫“仓亮亮”亮出刀来,团团把谢家正堂围住,很快,正堂院子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稀里哗啦”的声音,还不时还传出哭闹之声,惊呼之声,吓得堂中诸人战战兢兢,面无人色,有许多女子干脆学孙氏直接昏过去了事。
“灵儿,你站到中间去。”谢娴低低对谢灵道。
“为什么?”谢灵宁肯站得明显些,让门口的常青能注意到她,说起来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有信心的——不是她不懂事,而是这位酷帅的男人太符合胃口,简直是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偶像级,惊喜之下竟有些忽略眼下处境……
“快去。”谢娴的语气不容置疑,推了谢灵一把,脸上冰冷如玉,望着常青,又看了看堂外,心中暗暗盘算。
“哦,好吧。”谢灵习惯听姐姐的话,心中不愿,也只得嘟着嘴走进了人群中间,谢娴妹妹安全了,自己走到最前面的谢母身边,扶住了老太太。
谢母在昏昏然里,忽见到谢娴那镇定的面容,终于振作了下精神,低声道:“大丫头,你爹怕是……”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嗯。”谢娴见门口那冷酷头领正站在那里,听下属点数抄家明细,便用极低的声音道:“老太太,还没坍塌,靖毅将军……没事。”说着,忽见那男人身形微动,竟转头向她望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对望,那男人眼眸冷如冰刀,似乎在看已死的尸体,漠然里还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意——锦衣卫与厂卫作为天子直系,向来是清流文臣的死对头,天顺一朝两大集团经历过三四轮搏杀,文臣们参死他们,他们也会整死文臣,彼此互有损伤,如今谢府作为文臣首领,落在了政敌大对头的锦衣卫手里,皇上的意思,怕想要灭谢家的族。
谢娴早就明白这点,可是甘心受戮不是她的性子,哪怕有唯一的希望她也不会放过,靖毅将军没死,便是他们谢府唯一的指望……
在哭泣与忙乱之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查抄家产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发现“通敌”的证据,可是锦衣卫门把谢家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什么线索,常青听了汇报,微微皱眉,好容易抓住政敌集团的一条大鱼,他绝不会让谢家翻身的,怎么会没有线索,或者说,应该有点什么……
正忖度间,忽听堂中有女子“啊”了一声,见门口两个大汉拉扯着一个十分漂亮的丫头,见常青抬头看他,叫道:“大人,辛苦一天了,让兄弟们乐和一下。”糟践罪臣,尤其是文臣的家眷奴婢,是镇抚司的老规矩,常青本人没兴趣,却很愿意看他们残杀与□□,因此一言不发,冷冷望着。
那丫头哪里肯依,死死把着门框,尖声叫道:“太太,太太救命啊。”正是孙氏的大丫头司福,孙氏见是个丫头,只当没听见,忽听一个少年呵斥道:“你们干什么,放了司福姐姐……”话音未落,只听“啊”地一声惨叫,骨头断裂,睁眼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谢肃抱着胳膊蹲在地上。
“肃儿……”孙氏疯狂大叫,扑了上去,
“你也不错嘛……”那两个大汉见孙氏貌美,过来拉扯孙氏。
谢灵本来对那位酷男颇为心动,可是这样可怕的场面,那个男人居然冷冷旁观,不由惴惴地走到谢娴身边道:“姐,没想到这个人……”话音未落,见谢娴猛地把她推到一群婆子身后,疾步走出人群,大声呵斥道:“慢!”
☆、第4章 阻挡
在这种时候,还有女子敢出头,而且声音又是这样的镇定,大家不由诧异地向那女子望去,见其一身黑衣,肤白映雪,秀颜丽色,神色凛然,快步走上前道:“慢!”那几个大汉怔了怔,松了手。
孙氏得到自由,“哇”地跑到人群之中,竟连儿子也不顾了。
“怎么,你也要来?”几个大汉团团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其中一个道:“这倒是上好的,你若是陪我们,我们就放了她俩如何?”说着,指着孙氏与司福哈哈大笑。
“姐……”谢灵想跑过去帮忙,却怎么也迈不动腿,只觉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心里不由埋怨谢娴,这圣母姐姐竟这么蠢,这种时候还强出头……
“诸位缇骑大人”谢娴见几个大男人围了上来,神色不变,连声音也没有任何任何起伏,掏出一个玉佩,高高举起,扬声道:“我是靖毅将军的干女儿,谁敢上前?”
靖毅将军?
院中锦衣卫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变色,文臣集团与他们是死对头,可军中高阶武将则是两大集团的拉拢对象,尤其是他们这种禁卫若想高升,必须去军中历练……这小丫头提到的靖毅将军,乃是边城最大的兵马元帅,连皇上都敬让三分,不用说他们这种天子近臣……
“干女儿?谁信?”一个大汉反应过来,撇了撇嘴。
谢娴微微一笑道:“缇骑大人不信,可以试试欺负靖毅将军干女儿的后果……”她声音镇定得不见任何情绪,竟似乎一点也不怕他们,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瞪着面前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院子里早掌了火把,火光摇曳里,那张如玉的脸不见丝毫慌张,虽是弱质女流,却声势凌人。
“我看看。”常青一直站在黑暗深处冷冷不语,此时忽然出口,声音嘶哑,火光映衬那冷酷的下颌曲线,散发着嗜血的气息,双眸如刀,冷冽阴森。
谢娴咬了咬嘴唇,看来这是铁了心想整谢家……
怎么办?
他会不会?……
她心里惴惴,脸上却越发淡然,挑了挑眉,走了几步,在常青一尺之遥里停下,举起了玉佩,扬起头道:“指挥使大人,请看。”
常青眯起眼看着那玉佩,见那雪白的手中握着晶莹剔透,正面雕刻的乃是“水逸”两个字,眸光急缩,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靖毅将军的表字“水逸”,知道的人极少,却瞒不过他们这些专门打听秘事的锦衣卫,这个玉佩……竟是真的!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靖毅将军的干女儿?
这就不好办了……
常青轻轻皱了眉,正忖度间,听一个骁骑卫道:“大人,这是不是真的?”
常青冷着脸,迟疑了下,缓缓点了点头。
院中众人都显出遗憾之色,辱眷是他们抄家时最大的乐趣,竟因为这玉佩……
“她不能动,别人能动吧?”其中一个大汉忽然道:“她是干女儿,难不成这一屋子都是?”话音未落,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同,道:“就是,就是,她不能动,其他人呢?”
“众位大人……”谢娴没想到拿出这玉佩只能保住自己,心底一片冰凉,吸了一口气,退了两步,站在那大堂的门口,一字一句道:“我站在这里,看谁敢不给靖毅将军脸面!”声音不高,却清朗明晰,字字入耳。
大家见那小丫头挡在门口,肉在眼前却吃不得,未免心头上火,有个叫庞琦的骁骑尉最是暴躁,“蹭”地抽出刀来,走到谢娴面前,伸手比划了两下,道:“小娘子,你要一直在这里?”
“是。”谢娴沉声道,多年养成的习惯,越是紧急时候越发沉得住气,此时生死置之度外,越发显出平日修炼出的幽雅娴静。
庞琦望着里面那些漂亮的小娘,眼角直跳,咬了咬牙,恨不得把眼前这丫头一刀劈死,只是想着那玉佩……“哇呀呀”一声,拿着那刀向谢娴劈来,在众人惊呼中,那刀贴着谢娴的身子劈了下去……
谢娴不喊不叫,连眼皮也不眨。
庞琦见她如此,忽然起了竞起之心,又是一招横削,眼堪堪就要把谢娴看砍为两半,只是刀势极慢,似乎等着谢娴转身逃跑,让出门口,却见谢娴依然一动不动,反而把身子站得更直……
“行啊,小娘们。”庞琦见其如此,恶从胆边生,干脆把一套刀法挥舞开来,把谢娴笼罩在刀风中,每一招都刀光烁烁,离她不过尺寸之近……
谢娴从第一刀就知道对方不敢杀她,因此望着庞琦一动不动。庞琦舞了一阵,见丝毫没吓住谢娴,气喘吁吁地收了势,恨恨地吐了口唾沫道:“他奶奶的,罢了,晦气!晦气!”
“大人,怎么办?”众缇骑校尉本来准备今夜狂欢,谁知被个小丫头阻挡住了,心有不忿,纷纷抬头望着首领常青。
常青眯起眼望着谢娴,见那姑娘面上虽然淡定自若,背后却是汗透衣衫,那身子也以不易察觉的方式颤抖,阴森森冷笑道:“等着。”
“就是啊,大人说得对,等着啊!”一个叫马方的骁骑尉恍悟地拍了下大腿,转头对庞琦道:“老庞,你可傻了,吓唬没用,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挺多久?”
众人听了这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坐下,等着!”马方挥了挥手,道:“咱倒是看看这小妞能挺多久,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谢老头还能生出这种闺女来!”说着,众锦衣卫纷纷坐在地上,团团把那正堂围了个结结实实。
“姐……”谢灵见这种情形想要上前,忽听谢娴头也不回喝道:“别过来!”说着,抬起头望向常青,沉声道:“常大人,请问您与谢家何仇何怨,竟要置于死地而后甘?”
☆、第5章 逼退
常青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那女子,朝廷厮杀,胜者为王,岂是一个姑娘家懂得?想凭小小的玉佩为谢家挡刀,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不过这种时候能这么镇定,倒有些意思……
他眯起眼看着谢娴,火光烁烁里,那少女不过是寻常富贵小姐的摸样,这些温室之花通常会自以为是,一旦碰到真刀实枪的残酷,便会粉身碎骨,零落成泥……疯了的,死了的,卖了的,甚至自甘下贱去……他见过的实在太多了!
不知这朵花什么时候凋零呢?常青嘴角浮出一丝残酷的冷笑,他出身低贱贫寒,幼年受尽欺压,凭偌大机遇与艰苦努力才爬到现在位置,如今最大的乐趣,便是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何碾压成灰……
谢娴本想套用一些有用的信息,谁知这男人根本不屑于回答她问题,只站光亮的在阴影之处,嘴角挂着冷嘲,心中暗道不妙……
对方除了那玉佩,再也无隙可钻……
可那这个玉佩会撑多久?……
没有人知道,可是谢娴明白,自己退让一步,便是狼入羊群,背后是妹妹,老太太,和所有亲人……
“王嬷嬷……”谢娴并不回头,只高声叫了一声。
“是……是……大小姐……”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迟疑了几步,终于走上前,她已经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五官皱褶,便是让这些男人见到了也不会起什么绮念。
“去,搬张凳子,拿一根针。”谢娴冷着脸望着这群虎视眈眈的男人,贵家小姐被这样瞪视是极为失礼的,可现在又哪里顾忌那么多?
王嬷嬷怔忪半晌,不知大小姐要做什么,忽听谢母嘶哑着嗓子呵道:“大丫头吩咐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快去?”
王嬷嬷这才醒悟过来,忙点头道:“哎,哎,老奴这就去……”说着,转身进了堂屋里面的侧间,正堂乃谢府接待圣旨,祭祀祖宗、宴请宾客的地方,附间则是男女宾客的休息之所,因此凳子针线之类倒也齐全。不一会儿功夫,王嬷嬷搬着椅子,拿着针线囊走了出来,却见谢灵走过来接过那椅子,低声道:“嬷嬷,我帮你……”
王嬷嬷此时已经吓得半傻,她本来就害怕到门口面对那些凶人,见二小姐主动请缨,如何不肯,连忙点头,来针线囊也递给了她。
谢灵望着姐姐屹立在门口的背影,又遥遥望着不远处的那冷酷帅哥,虽然害怕,可心还是放不下那心思,咬了咬嘴唇,搬着椅子走到门口,对谢娴道:“姐……椅子来了。”
谢娴本来叫的是王嬷嬷,没想到走过来是妹子,大惊失色地回头,见妹妹不看她,却侧头看着那不远处的常青,冷汗顺着脊梁流了下来。
这种僵持的紧张时刻……
这群男人被妹子的绝色一刺激……
功亏一篑矣!
她猛吸一口气,很快低声道:“灵儿,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再到门口来,我求你……”说着,接过针线囊,推了谢灵一把道:“快回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