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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炸的李妙琼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手脚发凉,身体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嘴巴张了又张,开始出来的都是哑音,好容易才将声音真正发出来,“胡扯,胡扯,一派胡言,什么仙姑,我看是江湖骗子。”

她怒气冲冲的离开静室。

裴家这样的人家,绝对不会像庶民平民之家记错生辰八字,出生时多少婆子媳妇丫鬟围着,一个人记错,难道其他人都记错?可如果生辰八字是真的,那就是说人是假的。

可笑,太可笑了,裴珩明明是裴家二房唯一的嫡子,怎么可能是假的。难不成如戏曲里唱的姑姑自己生不出儿子来,狸猫换太子弄了个假的?

李妙琼冷笑的不住呸,“什么仙姑,都是群骗子,竟是满嘴胡扯,我再信她,我就不姓李。”

可是嘴巴里这样说,她心里却不住发寒发冷。

如果……只是说如果,万一这可笑荒唐之极的猜测是真的,裴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诸人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李妙琼想着,她知道裴老太太一向只爱裴五,对裴珩不甚喜欢,也无多少关爱。裴大老爷待裴珩看着还行,但说他真的在意这个侄子,又不见得。李妙琼跟方玉蓉尚好时,听她似真似假抱怨大老爷,说他不管这个侄子是不是忙着备考乡试,平日里使唤起来不手软,见不着长辈真正该有的关爱。

二老爷,二老爷倒是很喜爱“嫡子”裴珩,只是游山玩水总不着家居多,他的意见也没人会当回事,做主的是大房诸人。

若是二房有嫡子,这家便要平分;若是二房只有庶子,那大房便能多分一大份。而大房子嗣多,这样一来到时候家俬得的最多的就是裴珩,庶子裴二爷因着二房人少,怕分的也有大房大爷,三爷一般多。五爷有老太太私下的填补,怎么也不会少,便不提。

这种情况下,即便平日里裴家五个爷感情好,大房为着利益,在知道裴珩不是裴家真正的“四爷”,一定会将裴珩逐出裴家。

……

李妙琼回去就病了,大夫上门来看了,说是心气郁结又吹了风,吃两服药就好。

方玉蓉头日听说李妙琼卧病,次日便一副担忧的表情来裴二太太屋子里,“姨母,我以前病的也多,躺在床上烦闷了就让丫头去请评书先生讲词,故事好辞藻也好,十分有意思,不如你也给李姐姐请一位?”

裴二太太略有些讶异,她虽然对那一晚水榭之事装糊涂,但是却不真傻。

方玉蓉惭愧的低头,道,“姨母,我这些日子在屋子里想了很多,觉着很对不住李姐姐,你放心,我再没有那些傻念头,只希望李姐姐能原谅我……”

她软糯糯的话音一下子叫裴二太太心软了,道:“姨母早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妙琼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姨母会跟她说。”

方玉蓉摇摇头,“可别现在跟表姐说这事儿,她如今生病呢,你说我好话她又得多心,觉着姨母疼我不疼她。”

裴二太太笑,“好,等你表姐好了,我在跟她说。”

方玉蓉这才开心的笑了,抱着裴二太太推荐她听过的评书先生,裴二太太没有不应的,当即叫人去请了。

方玉蓉交代人,“可别说我让请的,怕是李姐姐听了就要恼,白费了我们的一番功夫。”

林嬷嬷听了应下,不由多看了方玉蓉一眼,想着四奶奶的心眼少的人情世故都做不全,这同样的表姐妹方玉蓉却是心比比干多一窍,处事玲珑面面俱到。

评书先生是个三十多岁,中等个子,方脸挽圆髻的女人,兴许,大伙儿称一声许先生。

李妙琼也却是躺的发闷,知道是婆婆专门为她请来解闷的,心中也有一丝欢喜,就靠着引枕跟许先生说话。

许先生先问李妙琼,“四奶奶可有什么喜欢的段子,故事?”

李妙琼摇头,“平日里看戏多,少听评书的,谈不上喜欢什么。”

许先生点头,“那有什么忌讳的不?”

李妙琼笑,“你随意,想必真有忌讳的你也不会唱。”

许先生也笑了,“那我就来一段冯秋娘二嫁如意郎吧,近日里年轻奶奶小姐们都十分喜欢这一支。”说着就唱了起来。“……只说那冯秋娘娇滴滴美容颜,落于城北余家,众人还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知晓却是芳华虚付与狠郎君……”

这故事讲的貌美少女冯秋娘嫁入世交之家,原以为是如意郎君,没料到这郎君心狠手辣,明明自己身有暗疾生不出孩子,却要怪无辜的冯秋娘,背后更是一有不如意便毒打冯秋娘。

李妙琼与屋里众丫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就见丫头们拿帕子擦眼泪,嘴里骂着余大郎。等后来听见冯秋娘和离另嫁,新夫君俊美温柔,家世清贵,二人生了三子一女。

而余大郎却败尽家财,沦为乞丐,最后的结局是冯秋娘没有认出乞丐余大郎,却因为善心而让下人施与余大郎一两银子。余大郎握着那一两银子痛苦流涕,悔不当初。

这个故事一下子叫许先生成为秋茗居最受欢迎的人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继续前来弹唱。

便是李妙琼病好了,还是习惯的叫许先生过来弹词唱曲。这一日又听完一曲,李妙琼幽幽然叹了口气,道:“许先生,你说这世间二嫁之女真能嫁的如意郎君吗?”

许先生保守的回答:“许会吧。”

李妙琼几乎是着了迷一般的,每日必要听许先生说一曲二嫁女子的幸福。只是每到深夜之时,她的心里就会涌出恐慌感,然后告诫自己再不能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弹词。不过是故事,真正的生活里,女子二嫁一向是往低处走的。

☆、第19章 卖身契

南北跨院里。

廊下二奶奶田氏坐在廊下绣着儿子的小兜兜,崔婆子弯着身在她耳边低语。

“……大板桥那……马仙姑……表小姐……”

田氏听着,那拿针的手停住了。

马仙姑是四奶奶的座上宾,从来不曾听到她与表姑娘有什么交情。为何表姑娘偷偷差遣心腹丫头大老远悄悄跑去找马仙姑?她与马仙姑什么关系,往日里马仙姑来了,那么近也不曾往后罩房寻表姑娘说话。表面上这般避嫌,背地里却暗中往来……

田氏笑了,道:“真有意思,本来还想说抓条小鱼来吃,如今看这条鱼非但不小,还不是一般的大。”

她吩咐崔婆子,“你继续跟着,这事儿你花几个钱都跟我报,把事儿拿准了我大大的赏你。”田氏说着,一边拿出事先装好银子的荷包扔给崔婆子,“只一件事儿,万万小心,别叫谁发现了你。”

崔婆子抓着荷包,笑的眼眯嘴裂,不住摇头,“绝不会绝不会,我老婆子样儿谁记得住,再说我小心着呢。”

等出了院子,她低头打开荷包取出银子,凑上去拿牙一咬,笑的更美。把银子扔回荷包,哼着小曲去厨房找梢儿要点吃的,准备天黑了去垂花门耳房,听说近日那边玩的有点大,她也去瞧瞧。

到了戌时二刻,主子们都歇院里了,园子里走动的不多。崔婆子左右瞧瞧没人,在一间漆黑的耳房门上瞧瞧,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崔婆子低声:“是我。”

她也是这边的熟客,马上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人称‘斜眼婆’,跟她熟悉,问她:“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个是发了哪路财。”

崔婆子笑嘻嘻,“发哪门子财,不过碰了个运,得了个大赏包。”说着拿出荷包在人面前晃了晃,瞧着斜眼婆露出羡慕的神色,更添几分志得意满。

她摇摆着走进去,只见里头开盘已久,赌的热火朝天。

她瞧了一瞧,不觉发现几个眼生的,拉住斜眼婆问:“怎么咱们这还有小厮混进来。”

“你管他,人有钱就行。”斜眼婆道,“瞧穿着灰蓝衣服那个没有,前些日子输了不知道多少,都叫秋茗居王妹子赢了。”

崔婆子跟王妈妈分数嫡庶两房,自然有些不对头,闻言鼻子哼哼。

斜眼婆有些儿幸灾乐祸,低声道:“我瞧着今晚这王妹子要跌个大跟头,开盘赢了两局,之后一路输,把前些日子赢的全赔出去不说。偏越输越不服气,气性上来了,你看,她头上插得,手上戴着全拿出来押上了。”

王妈妈平日里很有一副四奶奶奶娘的高傲派头,在这些守门的,扫地的,侍弄花草动物的婆子面前呼呼喝喝,爱扯大话,婆子们都有些看不惯她,倒满心想看她输的底朝天。

果然那色子出来,一颗落了三点,一颗仍然在转,王妈妈急的满头冷汗,大喊,“六六六六!!!”

可是色子停下来了,分明是个幺,王妈妈当时就眼睛翻白,呼吸急促,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小厮哈哈笑着,“承让承让。”说着就要将桌子上的银子首饰荷包等物揽过去。

王妈妈大叫一声,“不许动。”

小厮笑,“这是赌输不认账了。”

旁边的婆子们纷纷道:“人小哥儿前些日子输给你,可是大大方方陪赌资,怎地轮到你输就不认了,难不成还只许你赢不许别人赢,哪来的道理。”

王妈妈喘着急促的气,瞪着眼,道:“谁说我不认输,我要再赌。”

小厮轻笑,“王妈妈,还是算了,您看您存点钱不容易,这最后一把你已是跟几位婆婆凑借了钱的……”

王妈妈知道自己不能让这小厮这么走了,她好容易存的七八十两棺材本都在里头,还欠了屋里婆子们十几两,不能赢回来,她就完了。她喃喃自语,“我还有东西抵……我有……”

她有什么,她自己的东西就那么点,不过秋茗居里她接手的却不少。只是明面上的摆设玩物少一件大家都看得见,还是公中账上不真归她们院子的。其他值钱的就是屋里小姐的金银首饰……呸呸,她才不能拿小姐的首饰来赌。

小厮懒得理她,笑嘻嘻说:“今天手气好赢够了,回头我请众位婆婆大婶并小兄弟们吃酒,这就先回去了。”说罢就提起一袋子银票,银钱,首饰,荷包,还有各色欠条起身。

他走出去没多久,正要从游廊上的一道小门去外院,那王妈妈追上来揪住他,“不许走不许走。”

小厮道:“王妈妈,认赌服输,我前几日输给你可没想您这样难看。”

王妈妈气喘吁吁,急切的道:“你借我钱,你把我输得钱借给我,我们继续赌。”

小厮哈哈一笑,“没抵押你就想把钱拿回去,什么道理。”

王妈妈死死拉住他的手腕,问:“你要什么抵押,你说。”

小厮耸耸肩,道:“你是主子身边侍候的,主子那值钱的老多了,你拿的来等值的,我就给你钱继续赌。”

王妈妈喃喃,“我,我不能拿小姐的首饰,她每天都会看……”

小厮的声音在黑暗中飘飘渺渺,“那就拿主子根本不看的东西,比如重要的印鉴,家传的各色方子,或者……下人身契。”

王妈妈喝了酒又输了钱的脑子糊里糊涂的跟着小厮扳手指算,“小姐不爱读书,也不管家,手里没有什么印鉴值钱的。陪嫁的各色菜方香方有,都是外头见得着的货色,不值钱。身契……身契倒是有一匣子……”但是她本能的犹豫抗拒着,住了嘴。

小厮轻声蛊惑,“这身契不过是抵押,我自己就是个下人,还能拿卖身契把你们转卖了?便是丢了,官府有记录,主子们随时能补办身契……”

是啊,一个下人拿了一堆其他下人的卖身契根本没用。去官府注销奴籍需要主人写张条子盖上章,叫牙婆子来卖人也是要主子们交付卖身契的同时写张契书与牙婆做证。一个下人就是自己偷了自己的卖身契,烧了毁了,她还是下人,官府里那白纸黑字有记录。

王妈妈呢喃,“对啊,你又没用。”

小厮蛊惑完了,又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我呢,拿这玩意儿不过做个证据,免得你欠钱不还,你犹犹豫豫的不敢算了,别扯着我磨时间。”说着又要走。

王妈妈急忙道:“我肯,我肯,你等我一刻钟,我马上回来。”

☆、第20章 真相

秋茗居中。

病中,病后,李妙琼想了很多。她二十一年加起来也没有这几日想的多,但是涉及前程命运等重事,犹如暮鼓晨钟一般,敲醒了她。

她想到跟裴珩二十来年的表兄妹情谊,四年的夫妻之情,蓦然回首看,竟已然所剩无几,而她以往却懵懵懂懂浑然不知。

她一直觉得自己嫁裴珩是有些儿低嫁的,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会低到那种程度,她无法接受的程度。她是李姓宗室女,如果裴珩真的是个抱来的弃婴,如何配得上她。

想到这四年夫妻,她蓦地产生一种厌恶感。

一个可能本该出身底层,说不准比她们家里下人还不如的,竟然能沾她的身。每每想到,她心中就寒的不行,恨不得洗上无数次澡冲去这种污秽感。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事的真相,不然留着这根刺,她夜夜不得安宁,根本连想一想裴珩都觉得恶心,遑论如以往的如外书房找他,请他回内院过夜。

李妙琼对着铜镜默默的想,问了声,“昨天给太太送了信没有?”她问的是她娘李大太太陶氏。

采白正在首饰盒里挑花钿,回头笑道:“送了,太太说一早就去庙里等你,你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李妙琼昨夜里就没见到王妈妈,问二人,“最近王妈妈怎么都不在房里,去哪儿了?”

采白停了找首饰的动作,香莲停了给李妙琼梳直头发的动作,二人悄悄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不敢回。

李妙琼蹙眉,“怎么,你们一个个的还联手欺瞒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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