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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沉高大得像是庙里的神像,只不过绷着唇、眼底不带一丝怜悯,或许更像阎王殿里阎王,挡住罩来他身上的光,可惜没人活着见过阎王不敢妄加比喻。

同时转过身的还有另外两人,见到他与周简,无不色变。

“你——”潘雯吐出一个字,有些怵的停下,可转念似乎又想到甚么,再度抬高嗓门,“你这疯子,还当宛阳没人管么?”

这样,会不会教他觉得自己和旁的姑娘不一样?潘雯不知霍沉早在十七岁时就见识过这等无趣把戏,眼下慌神中掺着几分期待。

霍沉却只听她话里的意思——近来闻恪的确在翻旧案,但凡喊冤叫屈,哪怕是陈年旧事都会追根究底,这时他若当街殴打行人,恐怕少不了教那位闻大人请去衙里。

“不劳费心。”他冷声,目光睥视向地上的人,“怎不接着说?”

原本还咬牙切齿、隐忍不发、自以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人登时怛然失色。

“今日只是提醒几位,往后再教我听见便不止如此。”

到底在外历练多年,下狠话时神态自若,寓凶戾于淡然,就连没招惹他的周简也有些虚他,更不提其他几人。

谁也不知他的底在哪儿,或许他比他那位二哥还难招惹,毕竟,传闻中他对着自己的父亲也能下狠手……

几人哑口无言,或有行人路过,好奇偷瞄,霍沉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去潘雯身上。

潘雯心跳怦然变快。

“嗤,没有哪个小子会抹胭脂。”霍沉说这话时似有百般嫌弃,话罢即刻皱眉绕开,不见潘雯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周简在后头抬高眉毛,顿了顿还是跟上,之后一路都惊诧不已……

直到霍沉被他盯得再忍不住,才道:“周兄不必这般看着我。”

“哦,失礼失礼。”周简微笑,直言不讳道,“只没想到见渊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分明才几岁时就懂不露辞色,被夸时甚么模样,受欺赖时也甚么样,哪想今日会为红颜冲冠。

“……”霍沉听他调侃,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尽管近来坊间已冒出些流言,但他还是提了句,“这事还望周兄暂莫声张。”

暂莫声张,周简听他用词,品出个笑:“见渊放心。”

两人过了甘泽桥,周简率先瞧见槐荫弄外站着的人,思索片刻与霍沉指道:“那位鲍管事似乎是候着见渊。”

霍沉转开心思,抬眼望去,鲍聪也瞧见他们,直直迎来跟前行礼:“三少爷,周二公子。”

周简颔首,自觉不该再待下去,便告了辞,穿去糟坊巷沽酒。

“三少爷。”人走后鲍聪又唤霍沉声,冬日一别后,他像是又苍老许多,这时觑着霍沉仿佛在透过他瞧些甚么。

霍沉沿着长街看上眼,将人带去纸号谈话,去时只两个装潢匠在,不见其他人,遂才没甚么劲儿地请人坐去窗下。

“何事找我?”

“老奴、老奴是想斗胆问问三少爷,老爷的伤……”鲍聪说着拭拭虚汗,浑浊的眼里蕴藏着恐惧,大约是他懦弱惯了。

霍沉不语,黑津津的眸子静静睇视着他,良晌肯定道:“鲍管事想说的并非这个。”

鲍聪低了低头,挣扎道:“老爷养伤这些日子极为暴躁,扬言好了后要杀了您,老奴担心……”

“多谢鲍管事提醒,但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鲍聪眼底多出分恐惧,双拳紧握,再抬头时声音微微发颤,却又压得极低:“是二少爷!他昨夜喝醉酒,老奴亲耳听他承认,还说会亲手杀了老爷!”

短暂的静默后,霍沉垂下眼睑:“想必鲍管事知会错人了,此事不必说给我,说给父亲,他自有主意。”

鲍聪面上多出种私心被戳破的难堪,默尔起身:“老奴愚昧。”

就要告辞,却在瞥见霍沉腰际的佩玉后顿了顿身形:“这玉……”

霍沉眼底蓦地泛开涟漪,问他:“你见过?”

这玉本是母亲留给他的,一对儿,可他被舅舅接去鹿灵后便只剩一枚,如此来,极有可能是落在霍家。

可他临行前特地查检过行李,两块都在。

“该是见过。”鲍聪又看上眼,嘀咕句甚么,向他下保证,“老奴定是见过的,只久久想不起哪里见过。”

霍沉眸光黯了黯,沉声道:“倘或想起,务必寻我。”

“是。”鲍聪在原地愣了会子,最终还是叹息声走开。

“等等。”霍沉又叫停他,在鲍聪惊喜的目光下说去其他话,“替大哥寻个大夫瞧瞧罢。”

鲍聪想了想,问:“您是说,大少爷的鬼疰之症?”

霍沉微感错愕,没想到他们是知道的,只听鲍聪又短叹声:“这病症已有好些年了,老奴大夫、方士都曾请过,并未好转。”

闻言,霍沉适才被玉佩激高的兴致复又沉寂,鲍聪离去后,仍坐在明窗下发怔……

***

“好生厉害!改日你做好了,务必带我们瞧瞧。”外面传来阿显的声音,云飞跟着他唱和两声。

霍沉始才回神,抬眼瞧向门边,便见空荡荡的店里进来个少女,身后还跟着三条小尾巴——云飞、阿显和闻慎。

“三哥?”小尾巴云飞先瞧见他,握着根钓竿问,“你不是该在云水斋么?”

“没甚么事,过来瞧瞧。”霍沉冷静答他,眼不经意瞥去一旁,端端对上双亮煌煌的眼。

嗯?

有人莫名心跳失控,坐在角落动也不动。

令约没等到他问话,些许失落,眼皮耷了耷才走近他,而后又放亮眼死死盯着他。

她今日实在奇怪,霍沉这么想着,总算出了声:“贺姑娘有话要问?”

被问的人克制着点点头,缓慢道:“昨儿夜里我想出个名字,就叫九霞斋,你觉得如何?”

何等郑重其事,却只是说这么句,霍沉生出种噎食的无力感,噎过了又觉好笑,答她:“甚好,这事全凭你做主。”

后半句话听着亲昵,本让人多心,奈何令约只听甚好二字,欢喜回身时发觉三个少年都定睛望着这端,瞢然问:“瞧甚么?”

三人一愣,云飞噢了声:“没甚么没甚么……只该巡逻的都巡逻了,可是该回去钓鱼了?”

这日阿显得假,两个小少年跟着兄长姐姐来城中一是帮着辗转各铺巡视巡视,二便是想拖亲拽友到竹坞里钓鱼去。

显然,闻慎便是那个友。

至于亲么……

长街上,为避闲言碎语特意抓来云飞走在后头的霍沉问道:“你二哥呢?”

“起得晚了,在罗婆婆那儿吃馄饨。”

“……”

“是了。”云飞想起一事,抬眼看看前面走着的少女,又仰头看向身旁的人,“当时闻大哥也在那儿,他说,今日好容易不用办案,也想跟我们去顽会子。”

霍沉:“……”可他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霍老板硬了(拳头硬了

下回预告:小学生春游,小学鸡开窍!

我今天下午一直在著名b姓视频平台看民国天后清纯佳人白玫瑰的演唱会,太感人了,《船》《离别的车站》《烟雨濛濛》都都都太好听啦,然后就很想穿书(穿电视剧),做一瓶的歌迷(好淳朴的梦想(稍微不淳朴点就是,想穿成民国千金大小姐,和白玫瑰做朋友hhhhhhhhhh

然后我的新笔终于到了,我又可以快乐写字快乐画画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琚年 1瓶。

第34章 湖畔春

仓庚喈鸣, 绿茵茵的竹海伴风摇曳,满耳沙啦啦声响。

一群少年人缘溪而行,各自拿着根钓竿,或刨刨岸边野草, 或逗逗溪底游鱼, 不时顽笑几句。

令约慢掂掂跟在最后, 悠悠忽忽地想着事儿:几时起她也变得贪玩儿了?受邀去钓鱼时竟没半点回绝的意思。

试想她生在竹坞, 却从未钓过鱼, 多无趣。

“嘶——”

思量间, 她霍的吸口凉气, 眼睁睁见一块石子从脚下飞了出去, 继而险险擦过霍沉衣裾, 结结实实撞到闻恪腿上。

令约:“……”

抬头看去, 两人都已停下步子,满脸无辜回觑她。

“咳, ”她心虚指了指闻恪脚边的石子,“无意冒犯, 方才没留心脚下, 踢飞了它。”

闻恪笑意温和:“无妨,贺姑娘足尖可有大碍?”

少女没醒过神,呆呆晃了晃头。

倒是霍沉眉头深拧,回头看闻恪时略为恼躁:“闻大人做知县想必是屈才了。”

竟管去姑娘家脚上,未免太宽。

他语气不善,引得前面几人纷纷驻足回身,场面一时凝滞,只闻恪还笑着:“见渊说笑,在下并非以知县名义关心贺姑娘, 而是朋友,倘使方才踢到石子的是见渊你,在下也会这般询问。”

言语真诚,霍沉额角抽了抽,臭着脸瞧令约一眼。

“……”令约缩了缩下巴。

若她先前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霍沉为何会与闻恪呛声的话,这会儿教人一盯,便甚么都通透了。

这人眼底分明写着“赌气”二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样同她撒娇。

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元夕那日,当即难为情地别开眼,弱弱提议:“走罢,早去早回。”

几个小少年觑觑然收回目光,也没再闹,只互相附耳低语些甚么,付云扬则满脸幸灾乐祸,似有调侃地等在原地。

令约瞥尔垂眸,深怕再踢飞甚么惹事端,走得极慢,一边又尤为在意地琢磨起霍沉那个眼神……

这事难道不是他先挑的头么,怎到头来他自己先赌起气?她没替他“出头”,这会儿又该同她怄气了罢?

她忽尔清明得跟明镜似的,忍不住撩了眼皮子,可惜只一道背影甚么也瞧不出。

……

蜻蜓湖虽被称做湖,可藏在竹坞里,顶多算汪潭,紧挨猫竹山山脚,细眼山泉汇入潭中,另端又连通溪流,潺湲有声,更显宁谧清幽。

若非藏在清溪坞里,只怕也能引骚客流连。

“这儿好,改明儿来边上插枝柳,往后长棵细柳更有意思。”云飞搬来块平整石头放至岸边,一面感慨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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