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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你抓牢傻子,我们马上就到。”几个孩子的声音响起,脚步声欢呼声吆喝声呼啸而过。
这样天真又恶毒的话,让宋渝忍不住替那个“小傻子”揪心。她和唐玉敏对视一眼,追着牛牛的背影,跟了过去。
冬日的午后,树冠上光秃秃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叶片仍旧顽强的挂在树梢,在寒风里簌簌作响。阳光总像隔着一层纱,灰蒙蒙的,完全穿不透树丛。
宋渝和唐玉敏手挽手,不紧不慢跟着牛牛,穿行在这样的树林,没多久就来到一个断瓦残垣处。
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围成半圆,对着墙角指指点点,其中领头的孩子抛着土坷垃说道,“快看,傻子今天居然敢跑,我们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砰”,他用力扔出手里的土坷垃,正中目标,“哈哈哈,兄弟们看我的准头,小傻子完全躲不掉,痛快。”
“对,这是□□家的小傻子,活该挨打。兄弟们,我们来个万箭齐发。”旁边的另一个孩子高声附和,然后捡起一把土块就扔。
孩子们更起劲了,纷纷蹲下去,抓到什么就扔什么。这会儿工夫,躲在角落里的孩子已经抱着头缩成一团,看来挨打的经验也很丰富。
“姨姨,什么叫□□?”牛牛摇摇宋渝的手,仰着小脑袋好奇的问。
“牛牛,那不是好孩子该说的,你要记得。”宋渝摸了摸牛牛的脑袋,含着怒气看着这群孩子,不知道该骂谁。
这是时代的悲哀。
“那这些人他们不是好孩子?”牛牛抓紧了宋渝的手,有些生气。他小眉头皱的紧紧的,同情的看着被动挨打,哼都不哼一声的“小傻子”,“妈妈,我们救救他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牛牛便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连续撞翻两个孩子后,他双手双脚张开站成大字,小奶音凶巴巴的,“你们欺负人,就是坏孩子,我不要和你们一起玩。”
“你谁呀?”
孩子们没有想到会有人出来给傻子求情,他们被牛牛的牛劲唬住,一个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
“我们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告诉你,那是个傻子,还是□□家的傻子,打就打了,没事。”领头的孩子双手叉腰,神气活现的说道。
“小子,我看你不错,就允许你当我的小弟。”
“不要”,牛牛嫌弃的别过头,骄傲的双手抱臂,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才不要当你小弟,我可是要当带头大哥的。”
第53章 向着房子,进发
“哈哈哈, 小屁孩还想当带头大哥,真是不自量力。”几个孩子拍着手,对着牛牛一通嘲笑。
“带头大哥又不看年纪, 那是看本事。你们只知道欺负弱小, 当不了我大哥。”牛牛在部队也是称王称霸的主,平时只有他欺负别人,可没有受欺负的份。
“打!连小屁孩一起打,打坏了算我的。”带头大哥恼羞成怒,指挥小弟们集中火力,攻击牛牛和小傻子。
唐玉敏怎么可能看着牛牛受欺负, 她一把拎起领头人的衣领,凶巴巴的说道。
“现在早就没有□□了,你们居然还欺负人家的孩子,就不怕他大人打上门?还有, 你现在被我欺负开心吗?小孩子,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这是一个温柔之极的声音,“温辞, 温辞,奶奶找不到你会担心的,赶紧出来吧。”
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傻子”听到呼喊, 埋着头挪了挪屁股, 第一次有了反应,看来是他的家人找来了。
几个孩子见形势不妙,立即没义气的抛开大哥, 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你看你这个大哥当得,真窝囊。”宋渝摸了把领头人的脑袋,看着这孩子悲愤欲绝的脸,“你看看这些个小弟,没有一个关心你的死活,这样的大哥有意思吗?”
“还有,不许再欺负弱小,知道吗?”
“哼”,大哥不服气的扑腾了几下,就挣开了钳制,他一落地就对着宋渝她们怒目而视,腆着肚皮说道,“大人欺负小孩,你们才没劲。”
跑了几步,他可能觉着这样不够面子,便停下脚步回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这才像得胜将军一样,大摇大摆的撤退。
大哥还没跑远,就看到另一边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挽着圆髻,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可即使面容愁苦也不能掩盖她通身的书卷气。
“温辞,你没事吧?”她扑到小傻子身边,心疼的一把抱住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颤抖着手轻柔的拂开孩子满头的泥土。
“呼”,她闭上眼睛直呼幸运,今天温辞只是吃了点土,没有受伤。看来,多亏了这几个陌生人。
她拉起孩子,温柔的给他拍着身上的灰土,孩子的脸用手绢一擦便露出本来的面貌,白白净净很是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纯净无垢,清澈见底。
“哟,真是个漂亮孩子。”宋渝很自然的摸向温辞的脑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无邪的孩子,她也喜欢。
温辞肢体僵硬,他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宋渝,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抗拒。可奇怪的,随着宋渝的手越来越近,他却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歪着头看向宋渝,眼神里多了份好奇。
撸了撸温辞带着土的短发,宋渝当作没有看见他的抗拒,顺便又捏了把他白嫩的脸颊。显然,虽然他智力上好像有些问题,但照样被家人照顾的很好。
“谢谢,你们是?”老太太撑着膝盖站起来,并没有掩饰对宋渝她们的探究,“附近的人我都认得,你们是来报到的大学生?”
说着,她把温辞揽进怀里,感激溢于言表,“今天非常感谢你们替温辞解了围,不然,这些孩子下手没个轻重,伤到温辞就不好了。”
“您不必客气,我们也是恰巧路过。”宋渝不会居功,她轻蹙眉头,叹着气说道,“我们不是大学生,是军嫂。丈夫到指挥学院进修,我们想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这才遇到了这孩子。”
“那军嫂就更值得我们尊敬,不过,现在百废待兴,房子可不好租。”老太太有些犹豫,揽着温辞的脑袋,言辞闪烁。
宋渝拍掉手上的灰,笑得满是无所谓,“谢谢您,我们也是四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淘到合适的房源。您看,我怀着身孕,那位军嫂孩子又小,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丈夫工作调动,我们作为军嫂肯定要全力支持。”
“玉敏,我们再到别处去找找看吧。牛牛,跟奶奶再见。”宋渝拉起牛牛的手,微笑着告辞。
她就不信,这老太太不肯从实招来。与其和唐玉敏四处闲逛,还不如让熟悉此处的老太太指条明路。
果然,老太太一脸纠结的拉住了牛牛,又看了眼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的温辞,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两位军嫂,我、我这里到是有一个关于房子的消息,就是不知道你们……”
“太感谢您了!”唐玉敏不等老太太说完,就激动的一蹦三丈高。
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在这偌大的n市找到合适的房源,实在是太难了。老太太一看就是文化人,而且住在附近,她的消息一定管用。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上?”老太太看着明显兴奋过头的唐玉敏,呐呐的吐出下面的话。看这两军嫂的穿着,应该有些家底的,如果事情能成,那到是两全其美。
“那你们跟着我,离远一点。”
“为什么要离你远一点?”宋渝扶着树杆,不解的问道。
老太太拉着温辞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饱经风霜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我是□□,走得近……对你们不好。”
“我们才不怕,国家都已经给你们平反,没必要继续小心翼翼。”宋渝对这些并不在意,不过有些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看温辞的遭遇,就知道要彻底走出来,还需要时间。
老太太停顿了一下,“平反?噢对,国家已经给我们平反了。也是,不然这房子怎么会回到我们的手里?好了,你们跟紧我。”
老太太对这里真的很熟,三下两下就转出了树林,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两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
马路对面是一排排红色的屋顶,在灰沉沉的阳光下格外的醒目,宋渝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房子。
“那里是n大的教授楼,红顶白墙,很漂亮吧?要是春天或者秋天到这里,万物复苏,鲜花盛开,那就像是人间仙境。”老太太盯着屋顶,骄傲的感慨。
“老太太您是n大的?”唐玉敏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嗯,以前是。这红顶的小楼一共三十六栋,是n大的一些老教授自费造的,属于个人财产。国家给我们平反以后,房子也一并还给了我们。”老太太的感慨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无言的伤感。
是啊,房子是还回来了,可有些人呢,却永远都还不回来。还有她的温辞,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糟了那么多罪,所有的赔偿都无济于事。
“您要给我们介绍的房子就是这里吗?”唐玉敏突然觉得口袋里的钞票不够花,果然,任何时代没有钱都是万万不能的。
赚钱,她一定要赚大钱。
“是,我邻居林教授的房子。还是他运气好,女儿在美国好好的。现在女儿要把他接出去,这不房子就空出来了。不过,他的要求是卖不是租,你们……先看看吧。”
老太太身上弥漫着无尽的伤痛,连一向调皮捣蛋的牛牛都感受到了。他乖乖的拉着宋渝的手,是前所未有的听话。
虽然老太太没有明说,宋渝也可以猜测,应该是一些悲剧。看温辞的年纪不大,应该是老太太的孙辈,估计也是她的精神寄托。
“我们先看看再说。老太太,无论如何我们都非常感谢您。要知道现在我们就像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却得不到一丝线索。这n市这么大,我们又没有一点门路,您的消息就是及时雨啊。”
宋渝听说这里是n大教授们造的房子,就更满意了。孟母尚且三迁,可见环境对孩子的重要性。
穿过一道侧门,宋渝她们就在老太太的引领下,走进了这个漂亮的建筑群。近距离接触,宋渝对房子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房子是欧式的,年头不长,保养得不错。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草坪,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曲折,两边树影婆娑,花木茂盛,而别墅则错落有致的散落在草坪周围,想一朵朵盛放的鲜花。
“哇,好漂亮啊。”牛牛捧着自己肥嘟嘟的脸蛋,眼睛充满渴望的看着亲妈,连蹦带跳蠢蠢欲动。
他快要拦不住寄几的小脚脚啦。
老太太的房子在最后边,两栋外表一模一样的小楼依偎着,看着特别的清净舒适。
他们刚刚拐弯,一个带着绒帽架着老花镜的老大爷从左边那栋房子里走了出来,他看到老太太便迎了上来,张嘴就是一通数落“温辞啊温辞,可不要再乱跑了,看把你奶奶给急得。”
然后,他又皱着眉头瞟了一眼宋渝她们,拉过老太太暗戳戳说道,“钟薏,你、你怎么把外人带到家里来了?”
老太太瞪了老大爷一下,又不好意思的对着宋渝笑了笑,“这是我家老头子,他就是疑神疑鬼怕连累你们,没有别的意思。”
“老温,今天我们温辞多亏遇到这几位,才没有被欺负。噢,她们是隔壁指挥学院的军嫂,想要租房子,我带他们到隔壁老林家看看。他们的丈夫都是第一批学员,肯定都是部队里的佼佼者。”
“噢,原来是军嫂,好好好,欢迎欢迎。还有,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对温辞的帮助。他……小时候脑袋受过伤,现在反应有些慢。”说起温辞,温如许仍旧难掩悲痛,可见这是他们老两口永远的心结。
“打扰你们了。至于温辞,那只能说缘分使然。今天的事情印证了一个道理,助人者人恒助之。我们帮助了温辞,又因为他得到了房源消息,双赢。”宋渝忍不住又伸出手撸了一把温辞的脑袋,可怜又幸运的孩子。
温如许甚至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温辞有多怕陌生人,他太清楚不过。可今天这个一面之缘的军嫂,让他大为震动。
允许被外人触碰,是不是也表明,温辞在逐渐好转?
这个念头一起,温如许不由的老泪纵横。自己身上的痛时间一久他会遗忘,可这样的温辞,是他心头永远滴血的伤口。
“让你们见笑了。”
钟薏拍了拍老伴的肩膀,给他无声的安慰,“刚刚我看到温辞肯让你摸头,我的惊讶比老头子更甚,所以,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温如许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对着宋渝露出笑容,然后又热情的招呼起来,“孩子们,堵在门口干嘛,快进屋。不过,屋子还没收拾好,你们不要介意。”
“哈,这么好的房子,我们才不会介意。”宋渝边走边四下打量,屋子的确还没收拾好,是字面上的意思。
推开金属的雕花大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座三开间的两层小楼,而是院子里那些凋零的名贵花木,枯枝败叶落了一地。即便如此,也依稀可辨昔日的精致。
小楼大门上已经看不出当年打砸的印记,但屋子里斑驳的墙壁,还在述说那场悲剧。而和这漂亮的红顶小楼更不匹配的,是陈旧的家具。
见宋渝的目光在墙壁还有家具之间留连,温如许托了托鼻梁的眼镜,平静的笑了笑。
“我和老伴平反没多久,补发的工资还没有落实,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钱来修修补补。其实,这样就不错了,风刮不着雨淋不到,我们很知足了。”
“你们是要租房?那我们隔壁邻居家最好是卖,这个……要不你们先看看?不过,老林平反比我们早,房子也重新装修过,上次老林还吹牛说家具都配齐了,房子是绝对没问题。”
温如许很健谈,许是平常没有什么人来,他对宋渝她们的到来是异常喜欢。
屋子里引着炭盆,说话的工夫,温如许已经脱下外套,露出里面陈旧的灰色毛衣,袖口领口都用蓝色补了一截,居然别有滋味。
“哎哟,我们温辞头发里怎么都是土?”他快步取来干毛巾,心疼的摁着温辞的脑袋,替他拍打尘土,同时还不忘唠叨,“一定又是那群小孩,他们真是蛮不讲理!我们温辞这么乖,完全不会惹到他们,可那群臭小子,总爱欺负温辞,哎。”
“来,坐下喝杯水。钟薏拎起炭盆边煨着的吊壶,给宋渝她们斟了杯开水,“我叫钟薏,那是我老伴温如许,今天你们救下的孩子是我们的孙子,叫温辞。”
“钟老师好,我叫宋渝。”
“老师们好,我叫唐玉敏,这是我儿子牛牛。”
“牛牛虎头虎脑的,真可爱。宋渝,你这肚子得有六个月了吧?看来军嫂也不好当,还要挺着大肚皮跟着男人东奔西走。”钟薏拉着宋渝的手,欣赏的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