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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瞠目结舌,难道……这位沈都督不仅面冷心冷,浑身上下无论哪儿都是冷冰冰的吗?居然连这么一杯滚烫的茶水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
着实可怕。她垂首想着,心中敬畏更深。
留侯轻哼,只有果然如他所料的感觉。他倒是相信庭望不会强迫阿宓,但有时候男子血气一上来,难免会做些过分的事,方才肯定就是如此。
这伤受得还是太轻了。留侯思忖,总得想个让阿宓既不用跟在庭望身边又不会怨自己的法子。
不然纵使阿宓再小,时常在眼前晃,庭望便是柳下惠也会忍不住。
留侯想着主意,沈慎也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察觉到舌尖烫意,微不可见地皱了眉,“侯爷。”
“庭望。”留侯面色淡淡的,像是在笑,“方才你的人给我递了个消息,这才来寻你说道两句,不过,方才似乎有事在忙?”
“没什么。”沈慎不想让人看出什么,尽量收敛神色,岂知一切早在进门前就被留侯推了个一清二楚。
但留侯惯来不是冲动的人,他也没有明面上的理由发作,便依然如常地和沈慎商量起正事来。只不知是不是沈慎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留侯的笑容怪怪的……
…………
阿宓一路奔到自己房中,速度快了些,这下不仅脸烫唇热,心也在怦怦跳得激烈。
努力平复下心绪,阿宓用冷巾敷了会儿脸,半晌才记起又要换衣裳。
都怪大人……她小声抱怨,慢慢动作。
翠姨得了消息来扣门,甫一进去就被小姑娘扑了满怀,让她一怔,“怎么了?”
阿宓在她怀中摇头,声音闷在里面,“想翠姨了。”
翠姨忍不住笑,点点她,“小傻蛋,我又不曾离开过,想见便来见。”
无人告诉她阿宓曾被掳走过的事,翠姨只当阿宓一直待在沈慎那儿。起初宫殿接二连三被炸还有些担忧,但很快就有人告诉她阿宓姑娘一切皆好,让她不必着急。
这不,如今得了确切消息,她就马上被人送来了。
阿宓抬首,细细的小眉皱着,“翠姨憔悴了些。”
“不过是没睡好。”翠姨是有些疲惫,还没到撑不住的时候,她认真看了眼阿宓,这一看就吃惊不已,“怜娘这嘴怎么了?怎么肿了?”
“啊”阿宓也跟着小小惊呼,下意识捂住了唇,片刻又缓缓放下,依然羞意和恼意掺半,低低软软道:“要怪大人……”
翠姨更疑惑了,怎么怪沈大人,难道他打阿宓了不成?
可怜翠姨前几十年一直服侍在自家姑娘身边不曾了解或经历过男女之事,后跟着嫁了人,乔颜又从不会和洛城亲热,也就让她对这些知之甚少。
本来翠姨跟着乔颜出嫁时,乔府主母该派人让她知晓这些事情的,可当时乔颜出嫁情况特殊,谁还想得到陪嫁之说,便都忽略了。
阿宓面对她也很老实,“被大人咬的。”
她隐约中该明白那是一种表达亲昵的行为,此时却用了“咬”这个字眼,说明小姑娘也懂得害羞。
便是翠姨再无知,看到一手带大的阿宓目光闪烁地露出这种神态,也明白这种“咬”是什么“咬”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心里噎得慌,沈大人瞧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居然也做出了这种事。
阿宓她、她才多大啊……
就算阿宓以后基本注定了会跟着他,那也不该这么早就……
等等——翠姨心中一凛,脑海忽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叫她熟悉又茫然。
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和此时阿宓一样的神态……
翠姨低首冥思,终于忆起那是当初还在乔府时,她作为姑娘最信任的贴身婢女,有一阵子时常被姑娘要求守在房内,因为姑娘要偷偷外出。
她拧不过姑娘,只能约定绝不超过半个时辰就要回来。姑娘每次是按时回来了,可每次回府时也是这般目光闪烁、红唇微肿……
原来那时便有了征兆,只恨自己当时什么都不懂,没能及时阻止姑娘做下错事。
翠姨想起往事仍觉遗憾,她并不厌恶阿宓的出生,只是难免为自家姑娘可惜,那样的品性样貌,当初京城多少人争相献好,最后竟在洛府的小院中死去。
“……翠姨?”带着不安的软语唤回她思绪,翠姨低首抱紧了阿宓,抚着她的头轻声道,“怜娘很喜欢沈大人对不对?”
“嗯。”阿宓目光懵懂,好像在问她,难道不可以吗?
翠姨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可是这世间,并非所有事都能全凭心意去做的。”
她与阿宓对视,“怜娘,以如今你与大人的关系,日后怕是注定要在一起。可在这之前,你便是再喜欢大人,也不能做越矩之事。”
阿宓疑惑,“什么是越矩?”
“便是……”翠姨想了会儿要怎么解释,“这世间所有的事都要有名分才能去做,你看,洛城若是你父亲,便能管教你,但他不是,所以他无权如此。而大人他……他今日对你做的事,则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你和大人并非夫妻,婚姻一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经天地表证、三媒六聘、经过大婚,才能结成夫妇。”
阿宓眨眼,“要这么多事情的吗?”
“正是。”翠姨正色,“世间行事都要按规矩来,若不然,你喜爱大人,今日可以和大人做这种事,明日他人也喜欢大人,便也可以了?”
阿宓猛摇脑袋,这时的她不是当初看见有人在沈慎面前脱衣也能无动于衷的小呆子了,经翠姨一说,只要想到大人会把别人抱在怀里亲,她就下意识不开心,“不可以。”
“那便是了。”翠姨笑了笑,“旁人不可以,怜娘也不可以。除非日后结成夫妻,否则再不可以做这等事,不会有人因你对大人的心意而格外开恩,因为这样便属无媒苟.合。”
她加重了语气,半边脸也陷入深重的阴影,“无媒苟.合之人受世人唾弃,到那时,我也不会再喜欢怜娘了。”
阿宓被她吓了一跳,翠姨还从没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她说教过,抿了唇就认真点头,“阿宓不会的。”
她表忠心似的下保证,又重复了句,“阿宓一定不会再错了。”
“真的吗?”
“真的!”
翠姨长舒一口气缓下脸色,不是她故意吓阿宓,实在是被这事勾起了往日思绪。
姑娘犯过的错,她绝不能让阿宓再犯,若不然日后九泉之下真的没有颜面去见姑娘。
微微笑了笑,“怜娘的话,我自是相信的。”
阿宓忙重新抱住她,生怕翠姨下一刻又要说出不喜欢自己丢掉自己的话。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受得了视为娘亲的人抛下自己。
许是需要在翠姨怀中寻求安全感,阿宓久久不动,翠姨也不勉强她,半晌才取来消肿的药膏,“擦擦,可不能一直顶着这模样。”
“阿宓自己来。”阿宓接过,乖乖地对着铜镜仔细擦起来。
看来真是吓着了,翠姨心忖,撑着额在那儿静静看阿宓。
自上京城以来,阿宓长大了些,也终于迈向了成为女子的那一步。不仅如此,阿宓也越来越美了。
琼鼻美目,细腰白肤,仿佛世间美好都倾注一人。但大约是对阿宓的终身有了预见,翠姨并没有当初的担忧,反而有种自家女儿生得漂亮般的自豪感,越看越欢喜。
看着看着,她又不禁想道,若是当初姑娘相貌没有那么出众,也不会引来那么多狂蜂浪蝶,以致最后铸成大错吧。
当初引得姑娘走出那步的人……究竟是谁呢?
翠姨在朦胧的回忆中慢慢想着,只是不经意之举,本以为依然会像以前那样毫无所察,没想到竟真的有了蛛丝马迹。
她想起了一人。
那是姑娘同先帝来往频繁的一段时日,姑娘不便出府时,对方偶尔会让身边亲信来给姑娘传话。传话时姑娘是不让她在身旁的,她当时以为是不想让自己听到一些会令人脸红心热的话,但如今想来……有好几次姑娘同那传话人单独相处后,唇便会出现微微的红肿,两靥亦有些不寻常的淡晕。
寻常人无法发觉,可她作为贴身婢女,怎么会看不到这细微的差别。
可是、可是……
翠姨眉头紧皱,以那人的身份?这怎么可能呢??
第59章 自污
有了心事, 翠姨做起事来便无法专注, 其后几次都把好好的茶给倒了又灌上冷水, 一看上去就心不在焉。
阿宓好奇地连看她许多眼,也只当她依然惦记着之前交待的事,无暇想其他。
扣门声响了多次, 都是少帝或留侯嘱咐人来给她送东西的,翠姨有时发现了, 有时未察觉, 每回的眼神都十分奇怪。
她本是有心和沈慎“冷战”,可在这样的氛围下没能坚持多久, 第二日就忍不住悄声告诉他翠姨的不寻常。
饶是沈慎再聪慧也不可能猜到翠姨寻思的是何事, 也跟着阿宓注意了她片刻,最终道:“许是有自己的事, 不用过多打搅。”
“……喔。”阿宓不情不愿地应声,看模样就知道对这说法不大喜欢。
她和翠姨向来是相依为命的两人, 可不认为有一天她们会分开, 因此格外抵触这种将两人割裂开来的猜测。
像个离不开长辈的奶娃娃。沈慎心忖, 指尖微动下想揉揉那乌黑的小脑袋,却被一把躲过,看去时阿宓还用十分自然的眼神望来, 一点儿都不心虚,“阿宓长大了, 大人不可以总是这样了。”
“……”确实长大了, 沈慎一时语噎, 竟不知该怎么回。
莫非是自己昨日的举动太孟浪,还是吓着阿宓,让她有了警惕?
阿宓给沈慎感觉向来便是可以随意亲近的小姑娘,因为她格外得依赖他和黏人,也从来不像世间女子那样被许多规矩束缚着,叫他在面对她时也几乎要忘了这些。陡然被这么一提醒,沈慎才想起来两人并没有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得有男女大防的,以至于不习惯之下竟难免失落惆怅。
心系翠姨的阿宓并没过多注意他,用过早膳就一溜烟儿地跟了出去,沈慎的目光便也不可自抑地跟到门边,只碍于伤口不好行动,活生生的“弃妇”模样看得秦书心中好笑。
还是洛姑娘厉害,要见到都督这失魂落魄的神态可不容易。
如此这般在客栈待了两日,留侯终究没抵过对女儿的思念之情,在不着痕迹挡住了少帝外,便借着为少帝赐东西的由头来看阿宓。
他自然还是带着清清的,面对阿宓时,他总需要一些旁的事或人来提醒自己,以免目光过长地停留在她身上。经清清那次提醒,他已经有意在这两日对清清格外宠爱了些,如此,当她和阿宓站在一块儿时,旁人能与他联想在一起的,总不至于会是阿宓。
但不管怎么做,留侯始终没意识到,目光是无法骗人的。
世间有许多东西无法遮掩,其中一种,便是自然而然从眼底流露的感情。他是阿宓的爹爹,从清晰地意识到这点后,留侯在面对小姑娘时就已经失去了平日一半的智慧和从容,也就有了更多破绽可循。
大约是心底有猜测,翠姨在暗中打量他时便也不由带了先见为主,这样的想法下她再去揣摩留侯对阿宓的一举一动,便难免心惊地发现,她那些不可思议的猜想……竟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阿宓的身世可就是惊天之秘……翠姨心神不定地想着,怪不得姑娘那时怎么也不肯交待,原来竟是这个缘由吗?
确实,假使留侯是假……太监的消息流传出去,指不定要生出多少动荡。
不牵扯到阿宓的话,翠姨才不去想这会不会让留侯身败名裂。可眼下两人绑在了一起,如果留侯真因此出了事,阿宓也绝对活不成。
越想,翠姨身上的冷汗就越多,脸色也愈发得白,看得阿宓担忧踮脚探了探她额头,“翠姨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
“……不用。”甜软的声音让翠姨得了稍许慰藉,安抚道,“不碍事的,只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是吗?阿宓不信,依旧让翠姨坐下,开始忙前忙后地照料她,细心体贴的模样让留侯收入眼底,心中滋味难言。
主仆相处十多年,阿宓心地柔软,不足为奇。留侯这般告诉自己,依旧没能继续含笑看下去,又道几句后就准备起身告辞。
清清下意识抬眸悄悄瞥他一眼,心道侯爷这几日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可具体在哪儿……她也说不上。
推开门,清风拂面,留侯脚步顿了下,“清清,你留在这儿告诉阿宓姑娘那些东西该怎么用、何时用。”
“……是,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