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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静得无比,俞礼肉眼可见地石化成雕像,然后咔嚓一声自中间裂开了。
正在商炽伸手去拿那本盲文书时,俞礼一个激灵,扑过去将书压在身下,脸红得滴血,支支吾吾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无聊看看......”
“不是,是无意间发现这原来是本......”俞礼羞耻地说不出后面的话,他急得眼眶都红了,往日的机灵劲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
越是辩解反而越像不打自招,商炽静静听俞礼我我我了半天,突地俯下身,俞礼顿时哑了口,茫然地看着突然靠近的商炽,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就算近看,也没有丝毫瑕疵,商炽的眼睫很长,且十分浓密,其下眼瞳深邃地仿佛要将人囚溺而亡。
在这样一双眼的注视下,俞礼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恍神间,没察觉身下压着的盲文书被商炽抽走,等反应过来,商炽已经没收了他的书,一脸邪妄道:“一字一字摸读太费时了,要我给你念吗?”
“不了吧......”俞礼突然觉得现在任何解释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了。
商炽说罢,还真的给他念了起来:“威猛大将军没理会白面小生的求饶,继续用......”
那声音没有丝起伏,冷淡地仿佛只是在念一篇寻常的治国策论,俞礼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羞耻得顾不上商炽的身份,抬手去堵他的嘴,抬高声音打断道:“别念了。”
他刚一眼扫过,后面的文字无比粗俗,写这本文的作者似乎放开了自我,用最粗鄙的话绘声绘色地描述这场荒秽乱象。
唇猝然吻到手心,商炽念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抬眸阴郁地看向俞礼,俞礼仿佛被灼伤般心惊胆战地收回手。
正此时,一身劲装的影舞悄无声息出现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禀报道:“殿下,家宴就快开始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昏黄的晚霞漂浮在落日下。商炽站起身,说道:“你腿上有伤,待在东宫哪都不要去,等本宫一起回太子府。”
俞礼在他走前急忙说道:“那你记得带枣泥糕回来。”
东宫许久没生过火了,让他饿一晚俞礼自觉自己的身体是扛不住的。
商炽顿了下脚,也没个回应,便带着他的盲文书走了。
东宫常年没人居住,显得格外冷清,不知不觉月上中空,俞礼躺得无聊,拄着盲杖出去转了转,才发现这里不是一般的大,金雕玉砌,路都是用会反光的大理石打造的,园子里的花开得极为灿烂,贯穿整个东宫的河流也清澈见底,河底不知铺了什么石头,被水光折射出点点星光,整个东宫美得像仙境一样。
原文中说,商炽出生便为太子,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皇后住在不远处的坤宁宫,而东宫内,只有一位嬷嬷教养商炽。
如今,东宫和坤宁宫,都已空置许多年,当年这座皇宫中,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少师大人。”
俞礼听到谄媚的呼唤,转过身,看到昭兴帝身边大太监躬身道:“圣上有请,少师大人请随奴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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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进行到一半,人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要说历史中哪个王朝的皇室之间最淡漠,商王朝当之无二,不仅子嗣单薄,且亲王也少,各地藩王和品级稍低的妃嫔又没资格参加家宴,是以帝王的寿辰家宴,竟连一桌都坐不满。
昭兴帝此刻坐在内殿里,看着面前清冷的一幕,喉中泛起一股腥甜,但他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命人唤御医,而是混着茶水咽了下去。
外面家宴的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没人知道昭兴帝一直在内殿里,等人都走完才穿着尊贵无比的皇袍从帘幕后走出。
桌上丰盛的菜肴甚至都还是热的。
这时天空外绽放起一簇又一簇绚烂的烟花,庆祝皇帝的寿辰,大街小巷老幼妇孺都簇拥在街上观看,昭兴帝亦孤身一人站在空荡的金殿前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烟花,一朵朵熄灭又一朵朵绽放开,皇宫外歌舞升平盛世天下。
钱亿在他身后低声道:“圣上,俞少师来了。”
昭兴帝收回目光,那眼中的落寞如潮水般收了回去,又成了生杀予夺的帝王:“请他进来吧。”
这是俞礼第一次单独面见圣颜,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他看着天空绚丽美好的烟花,静静等待着传唤。
乍明乍暗的光影下他身姿玉树临风,被烟花照亮的侧颜安静恬淡,立于繁花中,引得收拾残席的宫女们纷纷拿眼偷瞧他,脸色桃红心猿意马。
钱亿出了殿门见此一幕,迈着碎步来传唤道:“少师大人请进吧。”
俞礼颔首,钱亿随行在他身旁搀着,压低声音说道:“待会儿圣上问什么,便照实答就是,殿下还未走远,已得知少师被圣上传唤的事,正在赶回来。”
俞礼眸光一动,他捕捉到钱亿话里透露的信息。
按理说钱亿是昭兴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他虽经常拿钱收买他,但两人关系也只限于金钱交易,没必要钱亿为了他去通知商炽。
又想起钱亿养的黑猫当时奄奄一息地出现在商炽手里,俞礼蓦地醒悟过来,钱亿竟是商炽安插在昭兴帝身边的人。
那自己此前那么多次找钱亿打听商炽喜好之类的,岂不是都被商炽所知晓?!
俞礼痛恨得闭上眼,想投河自尽、一了百了,但愿天堂没有欺骗。
钱亿道:“大人,到了。”
俞礼呼出口气,自黑纱后抬眸看向面前的珠帘,一国之尊的身影在珠帘后影影绰绰,钱亿替他拂起帘子,俞礼杵着盲杖走了进去。
内殿,昭兴帝负手而立,正温情注视着面前悬挂的画像,画像上是一名姿容绝艳的白衣女子,头戴金簪,唇畔带笑,眉目艳丽得倾尽万里江山,眸中娇嗔,留存少女的天真烂漫。
只一眼,俞礼震惊得呆住了,因那女子长得同商炽极为神似,同样颠倒众生的美,区别是女子是娇柔的美,商炽是邪魅的俊美,若将女子嘴角的笑压下,眸中的娇嗔换为冷冽,眉目的艳丽改为阴郁,就是女版的商炽!
商炽的生母难道真不是孝仁皇后?
昭兴帝听到动静回头时,俞礼已掩下震惊,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参见圣上,圣上安康。”
他刻意朝着偏离昭兴帝的方位行礼,把自己当做个真瞎子假装没有睹见这个秘辛。
宫廷的贵重熏烟中,昭兴帝微微露出点笑,不怒自威,抬手道:“俞爱卿不必多礼,今日叫你过来,只是想闲谈一二。”
俞礼状似才从说话声反应过来昭兴帝的位置,窘迫地直了身。
他自认为同昭兴帝没什么话好说,但作为臣子,也只能候着,等昭兴帝开口。
昭兴帝坐回塌后,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问道:“能过来吗?”
“可以。”俞礼点着盲杖,闭上眼不去看路,几次都险些以为快撞到什么东西,他辨认着昭兴帝的动静,艰难地走到塌边,摸索着坐了下来。
这一路所用的时间或许在旁人看来并不长,但俞礼却步步惊心,因为他知道,昭兴帝一定在冷眼观察着他,一旦被发现自己是装瞎,就是灭全族的欺君之罪。
茶盏响动的声音下,昭兴帝果然道:“当时你一头撞在金銮殿的柱子上,可把朕给吓了一跳,同样也叹为观止,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精准辨认出柱子的方位。”
俞礼垂着眸子,掩在袖下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臣自知身为谏臣,必有以死为谏之时,所以......一早就记好了柱子的位置。”
昭兴帝喝着茶,房中一阵漫长的沉寂。
君主不言,俞礼便也忐忑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昭兴帝叹了口气,道:“明寂你曾说朕教子无方,商炽若成帝,黎明百姓必将迎来最黑暗的时代,可朕......又能如何,商熔那孩子虽看着文弱,但知子莫若父,他那股冷血的天性,若成为下一任商帝,必以暴治国,才是百姓之祸。”
俞礼很想说,你两个儿子都半斤八两。
面上恭敬道:“二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商王朝只会越发鼎盛。”
想起俞礼曾正义凛然在朝廷上公然指责他的样子,对比如今,昭兴帝觉得有些好笑,便摇头失笑起来,误以为道:“以粲那小子,没少折磨你吧?自你升任太子少师住去太子府,比起以往沉稳了不少。”
俞礼谦逊道:“太子待人虽冷淡,但也并未苛待我。”
昭兴帝瞧着俞礼这一身病苛的模样,之前亦听闻他病过好几场,此时看着也虚弱,脸色苍白得很。再细数俞礼自去了太子府,就一直告病没来上朝,便更觉得俞礼受到了苛待。
沉吟片刻后,昭兴帝道:“你若受不住了,就同朕说,俞家......这些年帮扶了朝廷不少。”
俞礼起身朝昭兴帝跪了一礼,低头应了声是。
又是一阵沉默后,昭兴帝意味不明道:“贺寿诗作得不错,倒是一改你以往作诗的风格,朕没想到,明寂竟真有探花甚至状元之才。”
这话颇有点昭兴帝在讽刺他自己的意味,俞礼不敢接话,将头磕在手背上谢恩,昭兴帝审视地看着他,突说道:“喝口茶再回去吧。”
听言俞礼跪直身,伸手去接茶,却见昭兴帝拿药瓶在茶盏里洒了些白色的粉沫,才将那杯茶递给他。
俞礼捧着御赐的茶,面色白了几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恭恭敬敬道了句:“谢圣上。”
两眼一闭,将茶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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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礼:一茶下肚,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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