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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克点点头,“白领会跑两条街做健身,可是会跑两条街买面包吗?”
“你说那家面包店有问题?”戴明峰一点即通,不过他马上又自我否认了。“可那条街也有居民区,或者店主出于租金考虑选在那里呢?”
“解释得通,不过要怎么解释店主坚持做这么一种毫无销量,口感奇差的甜品呢?”
龚克的话问住了戴明峰。
一直没说话的叶南笙开口,“902,你不会想说,那个蛋糕像是暗号,而传递信息和接收信息的刚好分别是健身馆和面包店的人吧?”
龚克点头,他咬了一口另外一盒的点心,又点头,“再少点糖就好了。”
“老板娘是莫代勇的情妇!”戴明峰也明白了什么,他拿起电话,立刻联系分局调查健身房收银员小余和面包店女店主。
没一会儿就有了反馈信息,一切如龚克所料。
那时候,龚克在拆第六个盒子,他吃东西斯文,每盒却只吃一块,吃完像品评一样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叶南笙有些看不过去了,“喂,902,知道你神机妙算,可你说说,就刚刚在健身房那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别和我说,你是猜的!”
龚克低低沉吟一下,“差不多。”
教育背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结合,必定是一方依靠什么打动了另一方。警方取得的莫代勇和王束两人的个人履历中,莫代勇曾有段被派出所拘留的记录,也是在几乎相同的时间,王束辞去了才做不久的工作。加上王束辞职的那家老板,龚克耳闻过他某些劣习,两人恋爱过程由此而来。
“那后来那些呢?龚老师你怎么知道莫代勇有女人,还有家暴的。”夏图尽量控制不让自己激动,不然出了车祸可不是闹着玩的。
“穿着。”
从警方收集来的照片看,莫代勇喜好穿衣打扮,而王束在两年前的衣着一直是朴素的,而且,从资料显示,莫代勇在认识王束前,性格就风流,婚后出轨,实属正常。
“至于家暴,是从王束一张旅游的照片看出来的,她的穿着和同行人有明显不同。”
夏图也记得那张,那还是她和同事一起去莫代勇家拿的呢。暑热天气,同行人都是短衣短裤,只有王束一人长衣长裤的穿着,当时,她右手正握着自己的左手腕,脸上笑容艰难。
“那最后的那个男人呢?这个我实在是联系不到证据了。”夏图既兴奋,又懊恼。
“那个是我单纯猜的,因为直觉告诉我,莫代勇的死,和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有关。而王束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
夏图一声口哨,“龚老师你帅呆了。”
叶南笙也觉得龚克帅,不过……“不过,902你很饿吗?买这么多?”
叶南笙瞧着十二个全被龚克拆封,再一盒试吃一个的点心,问。
“我爱吃甜食。”答。
电话声就在车里人为神探和甜食这个搭配组合感到诡异的时候响起,是分局的民警小王打来的。
“戴大队,你让我们找的三庵庙路出现的那只眼,我们找到了,就是8-25的报案人李存义的儿子。”
只不过情况似乎有点糟糕,那人……死了。
第十章 蛛网
从北城区赶回榆淮区,时间刚好正午,该吃午饭的时间。
叶南笙下车时,听到一起下车的夏图肚子“咕噜”一声。
“饿了?”叶南笙问。
夏图点点头,可随即又摇摇头,她动作利落的把腰间腰带又往小退了两格,“干刑警的,哪个不是长了个跟着案子跑的胃。”她绕行到叶南笙身侧,放小音量又说,“从我报道的第一天起,头儿就说了,‘做刑警的就是份吃苦受罪的差事,喊饿喊累,可以。给我走人!’”
夏图模拟起戴明峰的声音,惟妙惟肖。她晃动下脑袋,“我才不能给他歧视女性的机会呢!”
叶南笙点头,在男女地位和工作态度问题上,她绝对是无条件站在夏图一边的。
站在大众旁边,叶南笙先环顾审视了下这个被警戒线圈围起来的所谓案发现场。
榆淮区三庵庙东路的11路终点站,11路总站锈旧的铁门大敞四开,门前左右停了两两警车,其中一辆警灯忘了关,红蓝两色交替闪着,似乎在无声的告诫围观人群:这里出了状况,请勿靠近。
两车夹缝间,穿着警服的榆淮分局民警正试图驱散那群预制到危险仍忍不住好奇向危险靠拢的群众。
所幸由于前阵出的那件事,真来围观的群众不多。见叶南笙站在人圈外,小民警朝她招呼,“叶医生,这边……”
叶南笙真没想到,她即将的工作地点会是11路总站三层小楼旁边那辆就快报废的公交车里。
徒步走过二十几米长的院落,叶南笙在距离公交车三米远处站定。有痕检员踩着勘查踏板由外而内向公交车逼近取证。
戴明峰站在一旁,手掐着腰,脸色不好。身旁才给报案人做完笔录的民警向他做着汇报,“死者叫李伟,今年30岁,父亲是8-25案件的第一报案人李存义。11路总站站长打算把站点集体搬家,这里作为废址将低价卖给临市一位地产开发商。今早,报案人,也就是11总站的主任王富民带着几个员工回来打算把楼层简单清理下,才进院就发现了报废公交车被人糊了不少报纸,他让人去摘,发现了死在车里的李伟。”
民警顺手一指,不远处一个蹲在地上不住抱着头自言自语的年轻人进入大家的视野。
“吓得不轻。”民警叹口气,接着像想到什么画面一样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换成谁,才看到那种画面,估计都这反应。”
他的话让后到的叶南笙摸不到头脑,不过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因为痕检员的负责人来说,痕迹采取完毕,法医可以进入了。
中心现场在公交车中后部。叶南笙踩着勘查踏板上了车才发现,这哪里算得上是辆公交车啊,前排座位七扭八歪不说,后面几排的座椅干脆直接不翼而飞了。简直是比垃圾场还不如的地方。
没有座椅的两米见方空地上铺了块草席,草席边缘带着斑驳的黑绿点,类似受潮发霉的产物,旁边杂乱的堆着团成团的旧报纸,缺了胳膊的独臂奥特曼倒在地上没精打采,两个脏兮兮几乎辨认不出原貌的肯德基全家桶纸盒叠在一起,有腐臭味道从里面往外四散。
“要饭的自理能力都未必差成这样。”叶南笙嘀咕着,戴上塑胶手套,视线随之移向尸体所在位置。
那的确是让普通人望而生畏,恐惧会盘踞心头久久不去的死亡画面。李伟仰卧位躺在草席上,四肢像被抽掉所有筋骨一样扭曲纠结成一团,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茫然无神看着掉了漆的公交车天花板。在他嘴边近处,有滩血迹,血量不多,再靠近的位置还有滩呕吐物,也许是隔了夜的关系,呕吐物发着骚臭味,这让跟在后面没吃中饭法医组其他成员一阵作呕。
当然,仅凭以上种种死状,当然算不上恐怖,但如果在尸身上在凌乱的罩上那么一层蜘蛛网,外加尸体悬空正上方对着李伟嘴的地方还多了一只正在织网的巨型蜘蛛时,任是个正常人都只能联想到相类似的几个字——诡异、惊惧、恐怖……
和叶南笙一同上车的法医犯了难,这家伙在,他们怎么验尸取证啊。“叶医生,我们要不要请专人来先把这个大家伙弄走,个头那么大,难保没毒。”
“科玛奇蛛,原产非洲,是目前世界上发现的最大织网蜘蛛,不过瞧这只的大小……还在生长期。”不知什么时候套好鞋套的龚克早绕到了叶南笙他们前面,此时,他正拿根长的取证棒伸向蜘蛛,看样子是在尝试做移走蜘蛛的工作。
身后的男法医出声,“龚老师,危险,小心被咬。”
龚克却没听见一样,他眼神专注的似乎全世界现在只有他眼前这只科玛奇幼蛛,像宽慰同事一样,他低喃,“这蜘蛛对人无毒……”
“可咬起人却凶!”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时,龚克手里的棍子也不翼而飞。他抬头看正冲他挥手指挥他后退的叶南笙,叶法医一双黑白的眼睛分明是在说:比谁懂的多啊!谁不懂啊!想抢我饭碗啊!
叶南笙最终取代了龚克的位置。
车上的三人,恐怕只有那个男法医想的是:这俩人真是疯子,那劲头就像比着谁先就义似的。
科玛奇蛛最终被放进一个透气性良好的器皿里送下了车。
蜘蛛解决了,蛛网却成了难题。半小时后,当她把最后一条蛛丝从李伟的身体剥离,她以及负责接手的男法医早是满头大汗了。
唯独龚克,不管叶南笙吩咐他做什么,他总是按照一个步调,不疾不徐却又快速的做好。
他给叶南笙的感觉有点像一部老电影的女主角。
电影开场,是个灰色清晨,女主角从计程车下来,走到一家名品店门前,手里拿着面包、豆浆和装着其他早餐的纸袋,明明是多的让人j□j乏术的东西,女主角却始终把动作控制在优雅、稳重的节奏,就如同此时的龚克。
好端端的大男人,举止那么斯文干嘛?怪咖!叶南笙心里想,她才不承认自己对龚克的这点小偏见是源于老穆总说她举止太粗鲁、不像女孩子的缘故呢。
挥去脑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叶南笙开始仔细观察眼前这具尸体。“出血量很小,呕吐物基本凝固,取样回去做下化验。”
完成了静态勘查,叶南笙理了理手上的塑胶手套,把手伸向死者头颅。她先要明确死者死亡时间、初步查找致命伤后,李伟的尸体就要运回殡仪馆,在那里,这具骨瘦的尸体要被法医解剖,最终确定死因。
叶南笙拿手指在尸体头部各处顶顶,没发现明显骨擦感,于是她手伸到死者背部,一使力,李伟的尸体边从仰躺成了侧卧位。
晴朗了一个上午的天气,到了这个时段不知从哪飘来朵乌云,刚好拢在他们所在的区域上空,天空阴仄,空气湿冷,有风呼呼吹着公交车窗上的旧报纸,呼啦呼啦的响。
叶南笙正准备摸下死者后脑,也几乎在同时,从她手边极近位置传来一个阴沉湿冷的声音。
“嗯……”
恍如地狱魔音。
也是在那时,一直在旁做记录的男法医用颤抖的右手哆哆嗦嗦指着叶南笙腿边的尸体,“眼……眼睛!”
叶南笙低头,恰好对上“怀里”那双与之对视的眼睛,那眼睛满是浑浊,似乎里面满是来自地狱的污垢。
“诈尸了!”男医生倒退两步,险些没直接摔下车去。
“诈个屁尸!”叶南笙对已经吓得脸色全无,被龚克托着才避免直接滚下车危险的男医生一声吼,“人还没死呢!”
重新把李伟放平在草席,叶南笙吩咐龚克,“902,让他们安排车,送医院。”
在使唤龚克这事上,叶南笙表现的越发自然,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戴明峰派了辆警车,一路警报鸣笛的把李伟送去了距离最近的环山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是多出现于突然性跌倒或头撞墙造成的对冲伤。所谓对冲伤,是指沿头部被打击或碰撞作用力方向,在对侧的脑皮质发生的挫伤。对冲伤和用工具直接击打造成的打击伤有着明显的区别。
而这两种伤是法医入门级的知识。
后来经过痕检员的技术陈述,李伟该是发病时不慎跌倒,磕到了后脑,进而出现假死情况。公交车内,一处由鞋码v-5760012的运动鞋造成的划痕证实了这点。而叶南笙挪动的动作又刺激了李伟的神经,因此有了“诈尸”那幕。
“你们也不能怪我胆小,任谁刚看完蜘蛛作茧一样的死法,再阴气森森听他哼那么一声,然后还瞅上那么两眼,谁不怕?你不怕?你不怕。”刚被吓到的男法医神情才定了定,面对同行们嬉皮笑脸的眼神,他面子总是挂不住得挨个质问。
倒真不是别的,自己好歹入行一年了,可这次和个女人并肩,是他怯了胆。
他回头想看看叶南笙有没有在笑自己,可走廊里空荡荡的,叶南笙和龚克都不见了。
龚克站在床尾看着躺在床上一直看天花板的李伟。
年轻护士正在整理托盘,她才给李伟第三次挂好水。
“这次可别在自己拔针了,你这血管,再扎几针直接好当筛子使了。”小护士不放心似得,又对一旁的11路总站主任嘱咐,“看紧点。”
话音才落,李伟又伸手想拔针,小护士眼睛一竖,主任立马识相的按住了李伟的胳膊。
小护士满意的走了。主任却同戴明峰安排来问话的刑警开始絮叨,“不是我们不想管,谁都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件事把存义一家子祸害的是妻离子散,存义老婆跟人跑了,存义自己也被吓的不轻,疯疯癫癫连车也开不了,是站长人好,同情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带着俩孩子不容易,给他办了病退,工资照开,相当于我们养着他们一家子。可谁承想,一场车祸,这家里仨人一下又没了俩,就剩个小伟也疯疯癫癫的,他还有癫痫。我们不是不管,实在是管不起了……”
主任正说着,一直眼神呆滞看着天花板的李伟突然面露惊恐,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叶南笙也开始有些发憷。
可有个人却不怕,龚克自言自语绕过床尾走到床头,他俯下身,耳朵贴在李伟唇边,自己嘀咕,“你说什么?”
“咕……咕……”大部分是李伟喉咙发出的咕咕声。
主任解释,“他就这样,小半年说不了一句利索话了。”
龚克摇摇头,起身,李伟的一个词他听到了。“李伟有个姐姐?”
“是啊,大她三岁,学习可好了,老李家庭困难,为了培养闺女,李伟小学没念完就不让他读了。存义那小子,和别人想法不一样,没了,可惜了。”
戴明峰接好电话进到病房刚好看到主任长吁短叹的这一幕,他凑近龚克,“龚老师,怎么样,有情况没有。”
龚克摇头的样子让戴明峰仅有热乎的半截心肠彻底凉了,二组的反馈消息刚刚报上来,情况不大乐观。蔓德拉藻在中国最普遍被接受的一个用途就是做一种观赏鱼的饲饵。养这种鱼的人不多,来源和去向都好追查,可半天查下来,几个可疑人物不是有不在场证据,就是全无作案可能。
为此,戴明峰很沮丧,他把反馈信息概要性的告知龚克后,几人陷入了沉思。
“未必是养鱼的人才有蔓德拉藻,还有某些特定人群能接触到,只是我们没想到而已。”龚克浅淡的声音意外舒缓了戴明峰紧绷的神经,也是,至少他们现在有了正确的方向了。
戴明峰手里的电话响起,他只扫了一眼,随即按掉。可打电话的人似乎特别了解戴明峰的脾气秉
性,他挂一次,电话随后准再次响起。他挂一次,对方拨一次。
直到第四次,戴明峰看到龚克那种警察也是有家庭的正常人的表情时,他才叹口气,拿着电话走去走廊接电话。
“902,你说是谁给戴大队打的电话呢?我猜是他女朋友。”没了尸体可以研究的叶南笙有些精神不济,她打着哈欠问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