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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钟离牧坐在书案前,默默坐着,也不翻书,就盯着眼前一张字迹歪歪斜斜的宣纸条,手里摩挲着一枚银镯子,双眼无神不知道看哪。
看床,他睡过的,看木桶,他洗过的,看书,他念过的,连看墙角堆的铁链子都是绑过他的。
他还是回家了。
钟离牧攥紧了银镯子,使劲摩挲上面镌刻的桀语真言,雪白的银镯被攥得微微变形。
钟离牧开始反省自己。
我对他不好吗?
这还不好吗,我二十多年就对这一人好过,恨不得天天就捧着他,他凭什么走。
钟离牧眉头拧起来。
他凭什么走,他就不许走!
钟离牧心里的挫败感比被西允埋伏的时候还强烈。
甚至心里报复似的想,把他抓回来,绑起来,就绑在这,天天看着他。
后来又觉得自己幼稚。
这小孩就是条海里的小鱼儿,林子里的小鸟儿,圈在自己身边,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军营生活枯燥艰苦,他会不高兴的。
若是从来没抱过他,没带他回来过,钟离牧还能淡然,那时候觉得远远望他一眼就行,现在得到一回再失去,难受,心里堵得慌。
钟离牧默默坐着,也不动,就干坐着。
忽然,帐帘动了动,钟离牧抬眼望过去。
卫落拎着一挂烧酒进来,四周看了看:“咋不点灯呢,黑灯瞎火的。”
钟离牧抬起的薄眼皮又垂下去:“怎么是你。”话里满是不耐烦。
卫落莫名其妙:“我操,凭啥不能是我啊,能是谁啊?”
卫落摸出个缠着一圈红线的火折子点了几盏羊油灯,军营里物资分配有数,每月配给每个人的东西上都标着记号。
帐里一亮,卫落吓一哆嗦,被角落窗下书案后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卫落绕着一动不动的钟离牧绕了两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做啥呢你?”
钟离牧把手里镯子往桌上“啪”地一拍。
卫落差点笑出声来,把烧酒往地上一放,右手一拍桌子:“上回书说到,帐中香连夜出逃,苦将军睹物思人……啊!你他妈想打死我。”
卫落被赏了个大巴掌。
“至于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得找小乔呢。”卫落兀自拿右手拎上桌两瓶烧酒,推给钟离牧一瓶,自己仰脖喝了半壶,嘶啦啦吐一口酒气,“来点,驱寒。”
钟离牧顺手抄起瓶子来全闷了,见了底儿。
“和亲公主的事我找我弟帮你查呢,这事儿吧,明面上的大家都知道,这种皇家秘闻,还是得我弟他们那些个小密探能查探出来。”
和亲公主有问题,这不仅仅关系到乔鸿影,甚至会牵连出一桩案子。
钟离牧揉了揉脸,淡淡问:“陈国边境呢?”
卫落收敛了笑意,略正色道:“不太平,陈国公知道你在西北被西允缠着,一时顾不上他们,放肆了不少。”
钟离牧脸色阴郁:“又要和亲。”
汜减汜。卫落摊摊手:“咱们陛下怂。”说完了,没再说话,大家都懂。
“啊对了,谢你那瓶药哈,好使。”卫落龇着牙傻乐。
钟离牧垂眼看了看卫落一直无力垂在身侧的左手,满满缠着药布,僵硬着不能动。
而且恐怕以后也不会利索了。
一个将军失去了左臂,和断了翼的鹰没有两样,亏他还笑得出来。
“回京城养伤。”钟离牧道。
卫落盘腿坐着一脸吊儿郎当的笑:“不不不,我可是要血染疆场马革裹尸的,让我回京城老死,还不如废了我呢。”
钟离牧话音微怒,“我现在就废了你。”
“啧。”卫落没再反驳,就坐着,一脸傻笑跟钟离牧耗着。
许久,钟离牧拿起卫落剩的那半壶烧酒,仰头全灌了,合上眼道:“我会拿下西允,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
卫落笑笑:“哎呀你发什么狠呢,我胳膊没事,真没事,俩呢,少一个就少一个呗。”
钟离牧淡淡看着书案上横摆着的佩剑,这剑四指宽三尺长,青墨剑身上雕着鸿雁,剑名长歌,为卫落叔父——大承神匠卫无心亲手所铸。
卫落的刀名暮光,与长歌淬于同一剑池。
正事说完了,卫落开始闲扯别的,捡起桌上那枚银镯子瞧了瞧。
牺如 kanzongyi.cc 牺如。“哦呦,这是小美人儿送你的啊?”卫落拿着镯子新鲜得来回摸,对着羊油灯看,镯子**有一层不易察觉的字迹。
卫落凑近了问:“嗳,你是认真的?不是玩玩?”
钟离牧烦了:“没事就滚。”
卫落拎着空酒瓶起身,走到半截回过头来笑:“其实我觉得你的小美人儿不会扔下你的。”
钟离牧挑眉。
卫落掀开帐帘走了。
整整三天,乔鸿影都没再出现,钟离牧懒得吃任何东西,烦躁得想撕文书掀桌子。
一夜没睡着。
第四天清晨,钟离牧如往常一样,迅速整理好衣装,出营帐。
乔鸿影正站在帐前,一手正要掀帐帘,被突然出来的钟离牧吓得僵在门口。
钟离牧以为眼前是幻觉,低头盯着乔鸿影看。
芈何芈。乔鸿影伸手轻轻扯了扯钟离牧的衣摆:“阿哥……你怎么了么……”
钟离牧回过神来,看见乔鸿影左胳膊上落着一头一尺来高的凶猛桀鹰。
“你,一声不响地跑出去三天,就为了抓只鸟玩?”钟离牧淡淡俯视着乔鸿影,语调平缓却带着压迫感。
乔鸿影愣了一下,特委屈地解释,“没么……我留了字的么……我一人在水西边一方……抓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钟离牧嘴角抽了抽。
伊人在水一方是这个意思?谁教的?
这还不如不留呢。
“你进去跪着。”钟离牧把乔鸿影往营帐里一推,军务在身,回来再和他算账。
钟离牧气得肝疼,也暗自庆幸他能回来,心情纠结地和副将议了一天的事。
乔鸿影把桀鹰往钟离牧的盔甲架子上一栓,自己往书案前跪坐下来,拿起之前的《诗三百》,无聊地读,无聊地写,肚子饿了也没见阿哥给自己拿东西吃。
碰见不认识的字,冥思苦想半天也不懂,索性翻下一篇,发现整本书就没有认识的字。
乔鸿影寂寞地在书案前坐到了晚上。
钟离牧竟然还没回来。
好饿,想吃饭。
阿哥不给我饭吃了。
乔鸿影伤心地拿毛笔在纸上画圈。
“哼……”乔鸿影脾气也上来了,拿起那本《诗三百》就跑出去了。
乔鸿影拿着书去投奔了卫落营帐。
牺如 99bxwx.com 牺如。卫落最近病休,钟离牧不让他参与军务,大多时候在帐里躺着养伤。
卫落正无聊着,见帐帘掀开一个角,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偷偷看着自己。
“呦,小美人回来啦?”卫落可算有了点事做,招呼乔鸿影进来,拿右手挪了挪书案,再端来点心叫乔鸿影坐下吃。
赶紧把小美人扣下,等会儿好跟钟离牧邀功。
汜减zongcAIwenXu汜。乔鸿影义愤填膺地拿起一块酥饼塞嘴里,不高兴地告状:“为什么阿哥不搭理我了么,我又不是去玩,我是为了帮他么。”
卫落笑呵呵地搭言儿:“对对对,他这人就这样,傻不啦唧的,态度*,又自以为是,脾气大还不乐意人说。”
乔鸿影摇摇头:“你不要说他不好么……”
卫落心说,我都说他二十年不好了。
“好,那你在我这儿待着吧,想吃什么都有。”卫落侧身堵死了门口,省得这小美人一生气就跑了。
兄弟就这么一个心尖子,可得给看住了。
卫落受伤,厨房里做了不少补身子的吃食送来,甜饼糕点也存了不少,正好全拿来贿赂小嫂子。
乔鸿影回去也无聊,索性赖在这不走了,左手一个小米糕,右手拿支笔,照着《诗三百》抄汉字。
卫落更无聊,托着腮帮教乔鸿影写字。
“你写字儿咋这难看呢。”卫落忍不住说。
乔鸿影无辜道:“阿哥说很好么。”
“你这笔画就不对。”卫落抄起乔鸿影的手,把着在纸上写,“你得先写撇再写捺啊,这不好多了么。”
“哦……”乔鸿影认真学着。
“哎,对咯。”卫落挺满意,从盘子里拣出几粒葡萄干塞到乔鸿影嘴里,“奖励你吃个,我娘给我捎来的,老甜了。”
乔鸿影嚼了嚼,甜丝丝的,好好吃。
“谢谢阿哥。”乔鸿影回过头来在卫落嘴边啵叽亲了一口。
卫落傻眼。
“我的妈呀……”卫落一手捂着脸,嘴里都结巴了,“你你你这啥意思?”
乔鸿影眨眨眼:“不是感谢的意思吗?”
卫落还纳闷:“还有这意思?真的?”
一股阴冷气息从身后传过来。
卫落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头,钟离牧正靠在帐门边,冷冷看着两人。
芈何芈。乔鸿影看见钟离牧认识到自己错误过来接自己回去还觉得挺高兴的呢,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拎起来扔到肩上扛走了。
临走时钟离牧回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卫落。
“你的病休结束了,去干活。”
卫落苦着脸:“……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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