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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翎意料之中,“原来是胡媛媛。”
沈桢诧异,“你认识她啊?”
胡媛媛见过陈渊,也见过陈崇州,他们在长实集团总裁办谈合作,员工进进出出,大多碰过面。
陈翎和商场毫无交集,别提胡媛媛,梁泽文见他一面都纯属妄想。
他左手梳理着沈桢的长发,铺散在他臂弯,月色朦胧,雨雾深重,衬得她纯真入骨,万千柔情,“胡媛媛是你在长实集团最要好的同事,对吗。”
她眼巴巴望着陈翎,“对。”
“我不认识她,但我特意调查过。”
沈桢不懂,“为什么调查胡媛媛?”
“不放心。”他掌心拢住她发梢,淋了雨,湿漉漉的,“你太笨,被同事骗了呢。”
她低下头,忽然又仰起,“三叔,你对我真好,像爸爸。”
陈翎手一顿,白天郭霭旗那番话又卷土重来,他没忍住,“我这么老?”
“不是老。”沈桢解释,“是安全感。”
他没回应。
隔了一会儿,“女人选择男人,也在乎安全感。”陈翎垂眸,蹲在那的女人心不在焉,拽着他的裤腿。
他抿唇,“在琢磨什么。”
“三叔,我求你一件事。”
陈翎知道她求什么,“老二的下场,不至于太坏。”
沈桢小心翼翼,“薛助理说,转移公款与他无关,他是被栽赃。”
“有关与否,要凭证据,法律只讲证据,不讲私情。”他难得耐心哄一个女人。
她鼓足勇气问,“陈伯父和二叔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如果他们有手段伪造证据呢?”
陈翎指尖抚过她发梢,重新用毛巾擦拭,“邪不压正。”
“那三叔,能让你的下属负责吗?”
他嗯了声,“可以。”
“我不白求你。”沈桢掏出一幅纸条,“咱俩交易。”
陈翎有些意外,“交易?”
她抻开,纸条有一米长,晃晃荡荡拖地,不少字迹被雨水浇湿,氤氲开墨痕,他粗鲁一扫,漾起笑纹,明知故问,“卖苦力吗。”
“烹饪,洗衣,家务,开车,收纳,按摩,唱歌,催眠。”她认认真真介绍,“你需要哪个,我做哪个。”
陈翎倚着床头的铁架,“这些我都不需要,我会烹饪,家务,开车和收纳,不失眠。”
沈桢崇拜托腮,“你会得真多啊。”她指着唱歌,“三叔,那你会戏曲吗?”
台灯黯淡,陈旧的焦黄感,他亦微暗,深沉。
眼尾带点调笑,“你会唱?”
“会啊!我上初中还登台表演呢。”沈桢一手叉腰,一手弯曲,站定亮相,鞋尖哒哒打节拍,“刘大哥讲呀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
猝不及防的难听味儿。
陈翎眉头紧皱,注视她。
“你若不相信耶,请往我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
男人竖起食指,比划噤声,沈桢停下,“三叔,我没唱完。”
“太晚了,招脏东西。”
沈桢再次蹲下,“三叔,你信鬼神啊?”
“以前不信。”他很坦白,“你唱戏我信了。”
她不吭声。
陈翎笑着俯身,拿过她手中的纸条,“缺一个。”
“缺哪一个?”沈桢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我写全了啊。”
“缺——”他唇形阖动,没声音。
她耳朵凑近,“三叔,我听不清。”
靴子踩了泥水,鞋底滑,沈桢没站稳,一个哧溜,上半身前倾,往地面栽。
陈翎眼疾手快抱住她,揽住腰肢的一刻,她胸口贴在他胸口,胯部无意顶了他一下。
这一下,她没发觉,只顾脚下平衡,陈翎清清楚楚感知到。
结实又绵软的一下。
空气中,暗香浮动。
是清雅的茉莉馨香,来自于她。
仿佛着了魔,那晚地动山摇的197国道,他万不得已的吻,黄沙滚滚的爆炸地,潮水般涌向他。
他陷入浑噩,急促喘息着,体温越来越烫。
是近乎毁灭的飞蛾扑火的撩动与热烈。
一股发麻发痒的热流凝聚在腹部,迅猛膨胀,刺激得陈翎回过神,他面色骤变,一把推开沈桢,僵硬起身。
她浑然无知发生了什么,踉跄摔在行军床上。
陈翎背对她,松开睡衣扣,裸露大半胸膛,他竭力平复,“允之。”
顾允之在外间的秘书厅处理案卷,匆匆进来,“陈厅?”
“送她回家。”
他错愕不已,视线反复梭巡,“沈小姐没吃晚餐,我订了牛肉面...”
陈翎走到办公桌调亮台灯,置若罔闻。
顾允之了解他,他准是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或是预料这样的气氛渐渐滑向失控的深渊。
陈翎不喜欢失控,也畏惧于失控,失控在他的世界里,是生死成败之差。
因此他抗拒任何失控的场面,哪怕一丝征兆。
顾允之示意沈桢,“沈小姐,我送您。”
她同样茫然,又意识到什么,“三叔,我在医院和你永别了,然后我又出现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陈翎全神贯注批示案卷,不理会。
“我保证下次不惹你了,那些谣言,我愿意去市政办公厅澄清,还你清白。”她说完转身,走出办公室。
门合住的刹那,陈翎关了灯。
一片漆黑中,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垮塌,双手撑住额头,疼痛欲裂。
许久,他拨通顾允之的电话,“她卧室的灯亮起后离开。”
“我明白。”
陈翎静默。
顾允之没等到下文,“陈厅,您吩咐。”
“回省厅告诉警卫和保安,以后不准放行她。”
他余光掠过沈桢,“您的意思是...”
陈翎嗓音沙哑,“我不希望再见到她。”
旋即,他挂断。
顾允之一怔,将手机放回中控台。
沈桢距离非常近,听个八九不离十,她懊悔,和自己怄气,“顾秘,我给三叔添麻烦了。”
“陈厅负伤,您陪护照顾是一份心意,怎会添麻烦呢?”顾允之调头,“陈厅记得沈小姐的好,只是身居高位,流言蜚语影响他。”
她哭丧脸趴在膝盖,“三叔保护我负伤,我理所应当照顾他,没想到传出绯闻,我担心他难受,可他见了我,比没见到我还气愤。”
果然男女思维差异,加上16岁的年龄代沟,陈翎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唬得她惊惶失措。
“你怎么认定陈厅气愤呢?”顾允之哭笑不得,“具体缘故不方便泄露,沈小姐是名利场的局外人,不能理解陈厅的无可奈何,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注定他没有资格享受一段不合乎常理的感情,纵然他的同僚堕落出格,他也不行。他是全省警界的丰碑,他代表清正廉洁。金字塔尖的高处不胜寒,有所得,有所舍,谁也无法免俗。”
沈桢缓缓抬起头,“感情?”
顾允之郑重其事,“对,感情。”
她眼底一霎的波澜,又灰飞烟灭,“顾秘,省厅明天会流传你新婚的消息。”
“我新婚?”
“娶了你妹妹。”
顾允之莫名其妙,“谁嘴欠啊,太离谱了。”
沈桢看向风挡,“我。”
“你?”
她点头,“保安拦住我,我进不去,实在没辙了。”
这茬,顾允之倒不太当回事,他觉得沈桢挺通透,那种大智若愚的姑娘。
她知道何时装傻,什么禁忌不可触及,不可深究。
瞧上去单纯,心里有本精明账。
陈翎的格局眼光,寻常女人入不了他眼。
顾允之一度也纳闷,爱慕他的女人那么多,他偏对普普通通的沈桢枯木开花。
除了阴差阳错救过他,大抵,还因为他眼毒,品出沈桢的与众不同。
他没背景,而罗桑的背景对他则是相当强大的助力,护航他前程似锦。
男人混到这位置,儿女情长早已不值一提,只有利己之心。
谁有价值,就娶谁。
从陈翎这,顾允之悟出一个真谛——人到中年,动一场情,那是伤筋动骨,势如洪水。
不要钱,不要证,要命。
第二天中午,陈政移交长安区局接受审讯。
专案组组长的一句话,令他五雷轰顶,“陈老先生,您的夫人江蓉女士揭发您操控市场,扰乱本省经济,致使银行恶性坏账,这是严重的经济犯罪,您认罪吗。”
“江蓉揭发我?”陈政难以置信。
组长播放录音,的确是江蓉本人。
配合提审的二十个小时,始终镇定自若的陈政,此刻也崩盘了,他激动唾骂,“这个毒妇!当年没有料理了她,是我太仁慈。”
“你要料理谁啊?”下属拍桌,“还敢猖狂!这什么地方,你家开的啊?记住,你不是呼风唤雨的富诚集团董事长了,是嫌疑犯!”
陈政冷笑,“江蓉不参与公司经营,我们夫妻不谐,常年分居,她连枕畔风也无从得知,又如何得知公司的实际内幕?道听途说也算人证吗。”
组长和下属面面相觑,没出声。
“老二私刻公章,目的是取代我,嫁祸我。他暗算生父罔顾人伦,居心叵测。”陈政直勾勾盯着他们,“如今证据确凿,你们不抓他结案,还等什么?我在区局超过二十四小时,我的律师团会起诉你们。”
组长面无表情歪头,“陈老先生,您确定是新任董事长陈崇州非法转移公款吗。”
“不是他难道是我吗?”陈政语气不耐烦,“他虽然是我的儿子,他有错我也应该大义灭亲。”
组长挥手,“先带走。”
下属咬牙切齿目送他出去,“这老家伙太狠了,他真要拉亲儿子垫背啊。”
组长揉太阳穴,“目前不许诱供,要想办法让陈政主动认。向陈厅汇报,他大哥老奸巨猾,要完全撬开嘴,最好由他亲自出马。”
那头,陈渊伫立在客厅窗前,俯瞰庭院盛开的梅花。
漫长的死寂过后,他不紧不慢开口,“继续瞒吗。”
杨姬与他一米之遥,凛冽的气场震慑得她直冒冷汗,“我...”
“你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读过《三十六计》吗。”陈渊噙着一缕笑,“我最欣赏隔岸观火的一计,可不是所有人都具备道行玩那一计,玩得精彩漂亮,更多是漏洞百出。”
她眼眶通红,“大公子,我有苦衷——”
陈渊掀开罩住鱼缸的黑绸布,几条丑陋不堪的鱼在水底游动,“人活在世,谁又没有苦衷呢。我饶恕你的苦衷,你怎样回报我。”
杨姬领会他的暗示,“我的回报是绝不背叛您,为您鞍前马后。”
他抛入水面一块生鸡肉,“那自然好。”
巴掌大小的鱼竟然生长着獠牙,数秒而已,把那块肉撕咬得粉碎。
血腥味蔓延在书房,恐怖而诡异。
杨姬差点呕出。
“我决意处罚一个人,也懒得和她废话,我肯戳穿你,是留余地。”陈渊端起茶杯,一直没有回头看她,“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杨姬走过去,弯下腰。
他喝了一口水,挨在她耳畔。
她听完,大惊失色,“这...乔小姐会...”
“会什么。”陈渊摩挲着杯壁,“我并不打算下手,终归有旧情,陈家当初也对不住她。”
杨姬犹豫再三,没有捅破乔函润在国外还有一个女儿的真相。
陈渊通过那款有窃听功能的项链发现她和陈崇州有关系,由此分析,是陈崇州护住她,又藏起她,伺机利用。
陈崇州暂时失势,可这盘局,他占上风。
涉及乔函润,陈渊的心思也变化莫测。
他的情意可浓,可淡,可死,可活。
所以他不曾掌握的实情,在输赢未定前,她不能捅破。
乔函润傍晚借着逛商场的由头,去了一趟岭苑国际。
佣人正在锁大门,她上前阻止,“龙龙在家,你锁门干什么?”
“您不是派人接走龙龙了吗?”佣人也一头雾水,“今天早晨啊。”
“我从来没有派人接他!”乔函润瞬间方寸大乱,她揪住佣人的衣服,“你通知我了吗?你凭什么允许他们擅自接走?”
图财害命。
绑架威胁。
蓄谋报复。
她脑海闪现无数理由,每一种都搅得她心惊。
“对方开什么车?”
佣人被她吓得语无伦次,“是一辆银白色的宾利,车牌号滨A09999。”
乔函润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