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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好太子?”无觞动了动身体,侧面的睫毛抖动,说:“音儿不喜欢,又怎么能做好?”
“职责不是兴趣。”不喜欢的事情很多,能拒绝的机会又太少。
无觞抬手,从袖口取出一柄小匕首丢在桌上。锋刃瞬间没进,只留刀柄在外面。“音儿,你要是用它杀了我,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给你这个机会。不还手,也不会躲避。”
靡音拔出它。那片寒光怎么看都是吹毛断发,杀人不留红的。无觞的脸看向前面,昭阳殿侧窗的霞晖投过来,将脖子上白皙的皮肤染成了橘红。只要稍稍用力,那里的血管就会被割断,然后血流如注。人身上可以一刀毙命的要害不多,但喉咙那里却是脆弱不堪。无觞说到的,必定能做到。他当真是不还手不躲避。要离开,这当然是最好的机会。做的,不过是和以前同样的事情罢了。一时间,连自己浅浅的呼吸都能听到,明明没有生病的心脏也开始加速了跳动。手指在颤抖,衣袖的遮盖并不能让靡音忽视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铛。它滑落在地。下意识的,靡音用另一只手去抓这只的手腕。想要阻止抖动。
不能。怎么能杀了无觞?但自己的颤抖却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内心泛出的那一点解决一切的暴戾心情深刻的厌恶。只差一点,就又要亲手杀人了。这个认识让靡音死死的捏住自己的手,不许它动。
无觞起身,说:“这是答案吗?”不再看靡音一眼就离开了昭阳殿。
他是恼了吗?靡音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无力的瘫了一下,纠缠在一起的双手也开始觉得麻痹。和他对峙有意想不到的疲惫,所有的精神都被调动起来去保持平静,以至于无觞离开时,靡音的力气就被全部抽走了一样。
靡音的睡眠很浅,一点风划过都会惊醒。反反复复的昏睡,然后再醒来。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靡音想起了第一次杀人的情境,伏在地上的人还有着挣扎的呼吸,被遮住的眼睛看不到惊恐的表情,被勒住的嘴边留下淡淡的口水痕迹。递到自己手中的刀并不大,却比任何时候都感到沉重。自己没有犹豫,顺着沉重的力道将锋刃刺进那人的心脏。连呻吟都被扼杀在口中,那人四肢挺直,然后就没有任何动静。血液没有从被刀子封住的伤口流出太多,但却飞溅到指尖。青哥玩味的笑容若有若无,就像另一道伤口留在了楚然心上。在杀人的同时,楚然觉得自己也被杀了。再后来,杀第三个人的那次,楚然才发觉,其实青哥是有着隐藏的温柔。那个被自己杀死的人,用恐惧和仇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在那天以后的一个月,每个夜晚都会在那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忽的醒来,满头冷汗。不记得那张脸,却还忘不了那双眼睛。
今夜,没有冷汗。没有余力去考虑过多,第二天已经在天空的泛白中慢慢到来。浑浑噩噩,靡音眯着眼睛等待小布的叫唤。那声熟悉的呼唤,大概会让自己暂时从噩梦中醒来。太子的朝服已经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上面精致的白莲纯净却艳丽。似乎在等待着被染成红莲的那一天。小布的兴奋和靡音的沉默出自同一个原因。那个老太监按时来到昭阳殿,拿着写满流程的纸一项项检查,从头饰的多少,朝服的整齐,腰带的环节,玉坠的选择都一一确认。四处看的都是吉祥万福,到处都是如意平安。直到他满意的点头,靡音才迈出昭阳殿。而外面,却还未真正天亮。
等在外面的车辇已经被换成紫黑色绘了金龙的样式,四爪的纹饰显示太子身份。四个抬辇的太监都是耀明殿的人。靡音在正式典礼前是不能说话的,按照规矩这是要咬死金口玉牙。老太监喊:“起驾。”
仪式的举行都在玄冥宫西面的祈天台。从昭阳殿到那里,也按规矩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几次深呼吸让薄凉的空气充斥心肺,刚起来时有些心悸的感觉也慢慢平缓下来。随着他的到来,太监又是高昂的宣喊。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文武百官齐齐跪下,没人敢抬头。靡音坐在车辇上面,除了黑压压的一片官帽什么都看不到。场面的肃穆让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靡音坐正,接受百官朝拜。距离这里还有几十阶石阶,而在那之上就是皇帝的注视。
靡音感觉不到视线。明明连距离更远的暗卫视线都能轻微的感应,却丝毫捕捉不到无觞的。空旷的广场寂静压抑。车辇的行进让靡音觉得无比缓慢,还没有到能准确看见上面情况的距离,一寸一寸的移动让牙齿咬得轻响。放在车辇扶手上的手指被风吹得冰冷,指尖绯红,指根苍白。
没有。什么都没有。高高的露台上一个人影都不见,靡音在看清时睁大了双眼。别人都低头,所以只有靡音看到。无觞不在那里。这种时候作为皇帝不是应该在高处听太子要振兴国家的宣言吗?不是要带着太子跪拜祖先吗?怎么他不在?期待被浇下冷水,指尖的凉传到内心,成倍扩大。
没有他的话,是不是连这个世界都会消失?就因为看不到应该存在的身影,空虚就侵占了大脑。靡音的哑笑被支在额头上的手和宽大的衣袖遮在后面,与复杂的心情一样不想被窥视。只是这样自己就被打败了。那么昨天如果真的将他杀死,会不会让自己的神经彻底的,崩溃?这个词只是默念,就有腐朽坍塌的绝望。
车辇停在石阶中间的缓台,剩下的路是需要未来的太子自己走的。石阶因为露水变得湿滑,不再看上面,专注脚下才能让靡音不至于因为分神滚落下去。明明已经很近,却忽然不再着急了。文武百官跪了许久,这时才有胆大的抬头,看到的只是缓缓上移的身影,心中焦急。登上那片高台,孤单的龙椅矗立在最里面,而胖太监却不知何时站在旁边。
“皇上有旨。五皇子年幼体弱,重伤未愈,恐难于担太子重任。朕思之虑之,意待时日成熟再行大典。准其暂缓登朝,着太子太傅苏冉再行教诲。但行太子一切礼数、俸禄、用度。另,五皇子之母月妃系为和国艳容公主,当正其名,封和贵妃。钦此。”胖太监说完最后的那句,眼神瞄了瞄靡音,一副无辜的样子。早上他去耀明殿,等他的就是这道圣旨。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突如其来的旨意就像一个箭靶子,胖太监合上圣旨就看着天空装死。跟着皇上是荣耀,可是这些折寿的差事也都落在自己身上了。刚听完圣旨的大臣们纷纷抬眼,面露不解的看着上面。
这是……要和解吗?靡音开始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无觞的意思。行的是太子的礼数,却不用他上朝议政。无觞许他的安静平和,让他不用因为这个身份就离开的条件。而对小母妃的封赏,却是在告诉天下,五皇子并未失宠。他的地位和荣耀的确非比寻常。靡音走上前接过,问:“父皇在哪里?”
胖太监低头:“回太子殿下,在耀明殿。”
下面的人,谁管他们死活?后面跟着不想跟别人解释的胖太监,靡音走下台阶的速度比上来快上几倍。车辇等在外面,靡音也不想等他们磨蹭。直接用上轻功拉着满头大汗的胖太监奔到耀明殿,推开门之前让胖太监等在门外。这个时辰正是早朝之时,本应喧闹的大殿此时无人。熏香被敞开的窗户放尽,没有太多味道。
“音儿的轻功已经成了。”走进内室,迎面而来的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让靡音嘴里那口气都噎在喉咙里了。“不然,这个时辰你应该刚走到习武场。”无觞侧卧在榻上,半眯着眼睛,样子舒坦安然。
靡音把圣旨放在他面前,说:“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无觞不答,反问:“不合你的心意吗?”
靡音坐在床角,说:“不是。总觉得你早就有这个想法。”
“音儿不喜欢朝政,不喜欢麻烦。那就担个闲职,这几年多养养身体,再胖一点。”他起身,靠近靡音,伸手搭上靡音的脖颈:“这个月没有睡好,你可是又瘦了很多。”
靡音说:“你居然拿这个跟朝臣开玩笑?”
“反正他们不会介意。而且,这次我很高兴。”
不会介意还是不敢?圣旨也能改来改去,金口玉牙那规矩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就是夜国没了,无觞也就是个:反正我高兴。靡音说:“因为我不用出宫?”
“当然。昭阳殿就在后面,总比你那个行宫近得多。而且,离开了你母妃,音儿不就不需要再顾虑她的想法吗?但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让我觉得这些年来还算没有白白浪费。音儿可知道?”
靡音摇头。要是能明白无觞的想法,自己的头发早就因为思虑过度而全白了。
无觞说:“这是音儿第一次真正违抗我的意思。我也终于知道,你的心思到底在哪里了。”
有人违抗自己会让他这么高兴?当然这个人也就是靡音才行。这种想法有些变态,所以靡音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一说,靡音才想起,无觞的确一直都有这样的念头,反复试探自己的底线。给他特权的同时,也给他很多麻烦。虽然不是很痛快,靡音还是全部做到了。唯一违背原则的事情,才把最后的底牌露了出来。
无觞说:“圣旨有两张。如果你坚持不当这个太子,得到的就是眼前这张。而如果你毫不在意我的安排,五皇子现在就是被贬黜的庶民。或许刚出皇宫,就会死于非命。”他的手往上滑动,来到脸颊:“我舍不得杀你,那就让嫉妒你的人杀你。”
不可思议这个词不足以形容无觞的心思,他根本就是匪夷所思。该庆幸的是,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所以没有提前结束性命。只是,无觞的温柔和宠溺,怎么会被他导演成另一个杀死自己的利器?靡音说:“为什么?”
无觞说:“如果是他,一定会满怀雄心壮志的接下这个位置。因为这是最好的凭依。”
他?他是……“谁?”
无觞说:“你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就是真正的五皇子。”
那个从小就刁蛮任性的皇子?毫不顾忌人命肆意妄为的性格,倒是有可能的。“这就是你那时亲手杀他的理由?”
“我不需要一个和我一样冷血的孩子。”无觞的笑将那个仿佛禁语一般的词汇反衬的更加刺耳。靡音从不知无觞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就算他喜怒无常,又被流云说成杀人不眨眼。在靡音眼中,无觞依然是近乎完美的人,起码他有足够的资本高傲冷酷。不过用这样的理由杀了自己的儿子,的确是有点恨绝。
“或许他只是儿时顽劣。一般长大一些,就不会任性了。”
“小五怎么是一般的孩子?”无觞轻笑:“刚满周岁,那双眼睛就已经告诉我,这个孩子的心恐怕已经成年。抓周之时,他手里拿着长命锁,眼睛却看着我手边的玉玺。你可知,他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心性使然,又诸多手段罢了。人前连个声都不会哼,没人之时却能将史书兵法读的琅琅上口。他明白,有了缺陷,自然能得诸多宠爱又可避人耳目。”
的确,小时蛮横,可以被原谅。长大后忽然开口又收了心性,当然会风光无限。如果真如无觞所说,那这孩子可怕的很。小小年纪已经明白韬光养晦的道理吗?靡音说:“你已经看出他的遮掩,弃之不理不就行了?”难道以他的手段,还会让自己儿子逼宫不成?
无觞却又转了话题,问:“你觉得皇子们的样貌如何?”
“样貌?你指长相?”身为帝王,坐拥后宫美女如云,诞下的皇子皇女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都还不错。各有千秋。”
无觞说:“不错。各有千秋。都是皇子,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音儿,你刚来之时不也曾觉得奇怪吗?我还记得那时你反复看我和其他皇子,就是在疑惑吧。”
什么都瞒不住他。那时靡音的确觉得奇怪,但是后来看到那几人的母妃,又觉得长得像各自的母亲也没有不对。不过那张脸又不是你的真实面容,如果真能相像,不是更加奇怪。无觞提起这个,却让靡音隐约明白了他杀死小五的原因。“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他们本来就不是你的孩子吧?”
“我的孩子,只有一个。只有夜靡音,才是我的孩子。其他的,不知是哪个替身的。”
就像天空忽然劈下一道响雷,耳边轰鸣眼前漆黑。
好大一顶绿帽子。
靡音没办法感慨他的包容心,因为那些女人对无觞来说根本算不得他愿意包容的人,所以也只能夸耀他的无所谓了。无聊的时候还在想,他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封了嫔妃的,没有名分的,挑挑拣拣足够一个娘子军了。那时还觉得有些别扭,无觞怎会让人轻易近身。没想到他就算换了容貌还是无觞,“娘子军”被齐齐蒙在鼓里。皇后还做着母凭子贵的春秋大梦,殊不知自己儿子连皇室血脉都算不上。到底挑上小母妃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看长相?靡音瞥了一眼无觞,觉得太有可能了。肯定不是权势,不然也不会早知小母妃身份,却默不作声。反过来想,要是没有其他兄弟,那这个太子不是坐定了?
“没有别的兄弟吗?”靡音想来想去,为了保险,还是问了一句。
“怎么音儿还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吗?”无觞眯起眼睛,缓缓靠近。
“呃……”语塞。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被无觞这么近盯着,本来就睡眠不足的脑袋更加迟钝。靡音故作不经意的说:“有个兄弟也还好。”那样我就不用当太子了。
无觞说:“你不是和小七挺好的吗?就算不是亲兄弟,也亲密无间。”
后面四个字被咬得很轻,可是靡音分明听到了别的含义。怎么觉得阴阳怪气那?靡音只得说:“我一直当他是弟弟。”
“那从今天开始,不必了。”无觞的语气带着无法反驳的霸道,让靡音下意识的点头。
可是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小五不死,楚然也来不了这里。但是担负这个莫名其妙的独子身份,总不能每天为了更莫名其妙的理由丢了性命。“残酷不是你杀了小五的理由。你不会为了夜国这样做。”
“是。为了让我的孩子不被别人控制。”
还有能“打败”无觞的人吗?“不可思议。”
“山外有山。你保持现在的性子,才不会让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