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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尹城只是静默着看她,只字未答。
而他的脑海里,却已然闪回到五年前,他还是一名医学生的时候,阶梯教室里,他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一边悠闲地转着笔,一边听教授讲课,当课件上出现重点的时候,顺手记在笔记本上,其余的不那么重要的知识点,他都是当场过目强记。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他经常早起到自习室或者图书馆复习。
宁瑶总是黏着他,别的小情侣周末都是在校外逛街看电影约会,而他们却是在自习室看书刷题,辅导员知道了都得感叹一句:你这恋爱谈得好!
白尹城学的是临床医学,宁瑶学的是药学,两人虽然专业不同,但是有些学科是交叉的,比如病理学。
宁瑶又打了一个哈欠,用纸巾揩掉了眼角的泪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面前厚厚的课本,绝望道:“什么破题,也太多了吧!这么厚一本,又没有重点,我怎么复习?”
他浅笑道:“怎么没有重点?整本不都是吗?”
她还以为他要安慰她,结果是一句调侃的话,眼里充满希望的光顿时又灭了,嘟囔道:“你就会说风凉话。”
“这哪里是风凉话?老师没画重点,不就是没有重点吗?”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也要考病理学,不然你给我画个重点呗!”
他似乎听到了极其好笑的话,忍俊不禁:“搞笑了,我又不是老师,怎么给你画重点?”
宁瑶不依不饶,掐着他的胳膊道:“但是你病理学得好呀!不然第一怎么来的?我不管,就要你给我画重点。”
他苦笑着摇头:“我觉得你现在已经被考试折磨得神志不清了,我哪里知道重点?还不是要挨个挨个背?”
“我记忆力又没有你那么好。”
“那就赶紧背,有这时间能记多少记多少。”
“我不,我就要你给我画重点。”她不肯就此罢休,抓着他的手臂来回摇晃,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
“姑奶奶,”白尹城叫苦不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看着她希冀的小眼神半天没说话,最后无奈一笑,“我要是知道重点会不告诉你吗?”
“那你给我看看你的笔记。”
“在顾骁那儿呢。”
“你看看,我还没有你兄弟重要。”
“他昨天借的,而且这有因果关系吗?”
宁瑶佯装生气的模样,离得他远远的,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你还是快看书吧。”
“看不进去,太厚了。”她想都没想就回道。
白尹城叹了口气,终是妥协了,合上书本,拿起她的《病理学》课本,一把将她捞过来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我真不知道哪些是重点,就给你勾画一些我认为重要的知识点,行不?”
她立刻笑逐颜开:“行。”
“你说的,后果自负。”
“没问题,我相信你。”
那时候,是真的年轻,再苦再累都甘之如饴,而他也不知道宁瑶仅仅是把他当成利用工具,利用完就踹,生怕影响到自己的前途,看碟下菜,世故圆滑。
现在的白尹城,依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再也找不回当年那股斗志,在看不见尽头的人生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明知道前面是深渊,依然要往下跳,未来,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这时,姜亦可忽然感觉到不远处有一对小情侣在窃窃私语,接着女生拿出了手机,似乎是在朝他们这边拍照。
她忽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他是什么身份——大名鼎鼎的嘉华酒店总经理,又长了一张酷似当红明星的脸,即便是穿着普通的休闲服,在人群中依然那么惹眼,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阿城…………”她立刻忧心忡忡地看向他,悄声道,“那边好像有人在拍照,怎么办?”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薄唇微启,漫不经心道:“不用理会。”说完,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本游记上,仿佛上面写了多么精彩的故事。
“我是担心会给你带来负面影响,毕竟…………”
一句“你是有身份的人”还未说出口,他就无所谓地回道:“陪女朋友过个周末而已,哪门子的负面影响?”
他这话一说出口,她的耳根子就泛起了红晕。
有时候,她真的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明明性格那么冷,却能够这么直接地说出这么坦荡的话,姜亦可只觉心花怒放,他虽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却毫不避讳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一直都很清晰——他们是男女朋友。
说实话,她觉得有点不真实,不是因为两人之间差距的悬殊,姜亦可不是个容易自卑的人,她坚信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但跟他在一起,感受到的永远只有冰冷和疏离,除了醉酒确定关系那一次,他们再没有更亲密的肢体接触。
尽管她已经熟悉并且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但始终觉得差点什么,白尹城待人冷淡,惜字如金,她几乎感受不到什么温暖,只是一味地迎合他,情侣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一直努力地笑,想用笑容来治愈他,无论他心里有什么伤。
但是他没有受到一丝感染。
又是送耳环,又是清晰定位,她知道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份量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要端着那样一副架子。
究竟是心里有事,还是对她有什么不满?
想不通的地方很多,但是现在她没工夫管这些,只想先安安静静地把试卷做完。
没过多久,他似乎是已经把手里的游记看完了,站起身往楼上走,也没和她说什么。
当他走了有一会儿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几声,姜亦可抬眼看过去,看不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左右张望了一下,本着尊重他隐私的原则,没有动他的手机,任由它响个不停,振动个不停。
此时的白尹城正在楼上,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一排排书籍,没有半分流连,就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一本名为《夜雪》的书映入他的眼帘。
他将书拿出来捧在手里,随意翻看了几页,眼底的光逐渐冷淡,而这抹冷淡,掺杂了其他的感情,譬如落寞、悲切。
也许是他太过专注,也许是他当时在走神,反正当书咖的老板娘走到身边时,他都没有察觉。
老板娘只有二十来岁,很年轻,很漂亮,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书香气息。
她问道:“你也看过这个故事吗?”
他回过神来,顿了顿,轻飘飘地道:“没有。”
说完,就把那本书放回了书架上。
“几个同学去一座山庄度假,但是不幸遇到大雪封山,雪下了七天七夜,这七天里,每天都有一个人会死去,就像是被诅咒一般,山庄里人心惶惶,大家互相猜疑,原本关系很好的他们有了间隙,男主人公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但最终他的同学们还是死光了,只剩他一个人。”老板娘用清丽的声音述说着这个悲惨的故事。
而他却不为所动。
老板娘带着惋惜的语气继续说:“故事很精彩,只可惜还没结局就断更了。”
白尹城冷冷清清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七零八落的故事,烂尾很正常。”
这话老板娘就不爱听了,她应该没有想到,白尹城看上去挺斯文的一个人,怎么会随意讽刺别人?
“这本书的作者黍离,是一个很优秀的作家,出版的作品虽然不多,但是每一本都很用心在写,他的文风看似荒诞,实则感性,他的文字也不浮于表面,总是在剖析人心。我很喜欢他这本《夜雪》,你如果读过,就不会这样评价他。”老板娘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跟他讲道理。
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懒眼瞧她,不痛不痒道:“他如果能把人心写在纸上,就不会断更了。故事的最后,谁都没死,男主人公患有精-神分-裂症,那些画面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那个山庄也根本不存在,就连七天七夜的雪都是假的。”
老板娘很懵,这是她听过的最荒诞的解释:“啊?谁说的?“
他转身,背对着她冷冷道:“我说的。”
老板娘表示无语:“…………”
姜亦可已经做完了一半的试题,他双手插兜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她说道。
“随便翻了几本书,就耽搁了会儿。”他敷衍了事,对与老板娘的谈话绝口不提。
姜亦可当然是深信不疑:“哦~,对了,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你看看是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你没看过吗?”他静默片刻后道。
“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怎么会看你的手机呢?”她眸子里像装了一泓清水,干净又灵动,一尘不染,说出来的话也是语调轻软,“况且你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就算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呀。”
他不置可否,拿起手机看了看未接来电。
两通未接电话,都是一个号码发过来的,归属地是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