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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鹿还没觉察到自己的狗化,属于夜晚的时间就到了。
太阳公公挥了挥衣袖,收了所有的云彩,反手附送出了无数沉甸甸的阴云。
啊,天黑黑,好怕怕。
又是风又是雨,好像又是个台风天呢。
趴在大白石上瑟瑟发抖的时鹿,双目无神的望天。
原本空荡荡的脑海,忽然就被台风天这个关键词,触动了停摆的记忆机关。
那个在台风天凄惨死去的小小孩童,渐渐浮出了海面。
缓缓绽开的血色之花,瞬间晕染了整个水面,把时鹿空旷的记忆之海,染成一片渗人的血海。
记忆深处,神光一闪,所有被忘却的记忆,瞬间回炉。
人的意识与狗的本能并存一体,时鹿总算记起来了,清醒的记起来:
她原本是个人,哦不,是个亡魂,是有任务在身的。
虽然她变成了一条狗狗,但也是有着救世的重大使命的狗狗,并不是真的来当狗狗来玩野外生存游戏的。
穿书的时候,记忆的回归也会有延时的?
不会是什么常规后遗症吧?
时鹿把两次附灵做了番对比,小结了一下,暗自嘀嘀咕咕,要是一次搞不定,回回来上这么一次,万一她的猪脑子不能及时想起来,岂不是很糟糕?
时鹿想,三岁大神胆子真大,竟然敢这么相信她,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自己呢。
怕不是病急乱投医,逢庙就烧香,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这一刻,时鹿的直觉真相了。
不过她迟钝的没有深究,主要是深究也没有任何意义,时鹿本质上是个纯天然的行动派。
真要靠脑子,反而束手束脚,什么也施展不开。
雨越下越大,幽深的山林也越来越阴森,闪电照亮了手舞足蹈的树影,雷霆催动着呼啸的风声陷入狂欢。
在大自然主持的盛筵之上,时鹿瑟缩在角落里,窝在小少年坐过的大白石之下,不可抑制的害怕得小声呜咽起来。
一边呜咽一边恨恨,啊,她恨她是狗子。
天啊,她就一只濒死的小狗子啊,要怎么救人呢?
她连被暴雨冲下了石头都爬不起来!
想起自己肩头背负的重任,时鹿就头疼欲死。
狗头也真实的疼起来了,一阵一阵的发疼。眼睛也是一阵一阵的模糊,发晕得厉害,晕到时鹿觉得自己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灌木丛中,时鹿附灵的土黄色小狗子,四肢无力的缩成一小团儿,被无情的雨水来来回回的冲刷着,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不停的打摆子,饥寒交迫的,真的快绝望死了。
她走不动了,就算能走也不敢随便走开,万一那个小少年就是任务关键呢?
三岁总不会无缘无故,把她扔到这么处地方来吧?
时鹿只能怀着对小老板崽的微薄信任,咬着牙死挺着坚持下去,怀抱侥幸的希望,等待真正的转机来临。
没道理她先前误打误撞都能撞到人,她守株待人,还逮不到人的。
呜呜呜,我的美少年啊,请你的良心一定要柔软点,柔软点,再柔软点,躺在温暖的百米大床上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初次相遇的潺潺小溪边有一只附带了绝世可爱灵魂的小狗子,在凄风苦雨交加中,苦苦的拿命等着你来认领呢。
大风呼呼的刮,大雨哗哗的飚,林木呜呜的响,时鹿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从未在野外过夜的小弱鸡,禁不住连魂都一起随着牙齿咯吱咯吱颤栗起来。
妈妈咪呀,这声音,听着听着,好像电视里的狼嚎呀。
这山里不会有狼吧?老娘要是舍身喂狼,算不算做了一件好人好事?
狼和狗一个老祖宗吧?吃起来就不膈应?
喂喂喂,本是同根生,好歹膈应一下啊,别吃啊,别吃啊,千万别吃啊,她不好吃,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肉少得可怜,骨头也熬不出味来,做成狗肉火锅都装不了一碗,塞牙缝都不够啊。
时鹿怕怕得胡思乱想到了狗肉十八吃,懵圈的脑子好像吊了个大秤砣,沉沉的往深渊里坠。
身体一时如在水中,冷得要死,一时如在火中,热得不行。
连同她整个魂,都浸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极了。
麻蛋,难不成这才是死亡真正的味道?呜呜,一点也不香。
明明她都成功逃票了,为什么非要逼着她补签?她这么可怜可爱,就这么放过她不好吗?
时鹿只觉得,从合不拢的狗嘴巴里,艰难呼出来的气息火热火热的灼人,汲进来的氧气却如丝如缕,微薄得几乎没有。
明明浸泡在湿哒哒冷冰冰的泥水里,却好似被放在了地狱的炖锅中煎煎熬熬,难受得她恨不得手撕她自己。
难受到极点,时鹿暴露出了暴躁反骨本性:滚滚滚,你鹿姐谢邀!她就不死!她偏不死!
时鹿被激出了烈性,逆反心起,咬紧牙关死扛,狗嘴里却禁不住发出呜呜的哀鸣。
怎么呼吸都呼吸不到空气的时候,痛苦得灵魂都要窒息而亡的时候,时鹿终于控制不住悲哀的想,她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任务,任务,又要失败了
时鹿想起小小的三岁大神期待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比塔克沙漠的星辰还闪亮。
啊,多久没有人以这样期待又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她了呢?
时鹿忽然来了勇气,拼尽最后的力气,张大嘴巴狠狠嗷呜了一声。
然而,她以为她用生命呐喊的、求救的叫声很大,其实依然小小的,还没有噼里啪啦的雨声大。
啊,她真的尽力了,真是抱歉了,她就是这么无能呢。
无奈阖上眼睑的时候,时鹿恍惚看到了一个漂亮小男孩。
似曾相识的,瞅着竟莫名有些眼熟呢。
没能想出所以然,时鹿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纯白空间。
三岁看着突然飘红的文字警报,一波比一波紧急刺眼,意识到时鹿生命濒危,紧张与绝望之下,竟闭眼求起了神:快来快来,快来个人,救救她,救救她!
快来啊,快来啊,快救救他的工具鹿!
深夜,暴雨,山林。
寻着微弱到极点的呜咽声,小少年裴与宁找到了和灌木丛混为一体的小土狗。
三岁小神灵的祈求,被接收到了。
裴与宁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会在这么个大雨夜,独自一人出门,就为了寻找一只仅有一面之缘、丑得不要不要的小狗子。
只是,躺在床上,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心里一直有声音告诉他,找到那只小狗,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
他才不会后悔,他才不会像只会蠢兮兮的大喊着后悔生下他的母亲那样,做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裴与宁岿然不动,闭着眼睛无动于衷。
然而脑子里的那道声音不肯放过他,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执拗极了。
被烦到不行的裴与宁怒而起身。
找就找,救就救,他倒要看看,一只巴掌大的小狗子能让他怎么的不悔。
不远处,纷乱乱的喊叫声交错,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乱糟糟的手电筒光穿透黑夜与雨幕,最终停在了大白石前。
裴与宁拎着似乎了无生气的落汤小土狗,高高的站在石头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寻找他的众人,冷淡地道:“吵死了,闭嘴。”
少年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睡衣睡裤,几乎与深沉的黑夜融为一体,心情也显而易见的十分漆黑。
天然蚕丝衣料给暴雨淋得湿透,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还遍布着脏兮兮的泥巴枯叶污迹。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气喘吁吁的成叔排开众人,捡起裴与宁滚落在地的伞,抖落干净了,才拖着受伤的腿走上前来,伸手搀着他从湿滑的大白石上下来。
裴与宁看了成叔一眼,撑起伞,怀里抱着冷冰冰的、气息微弱到极点的小土狗,不急不缓的走在最前面。
身后跟了一群大人淋雨,也不管不顾,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骄傲得像个孤高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