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玄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普爱看书网huazhoujixie.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黑炭似的城门开了,火星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灼热甫一入水便是硝烟四起,如一个个灰白色的招魂幡陡然插在天地之间。铁马锵锵。鼻息喷薄或止步于地面尖利的刺刀,或终于拦腰而来的荆条。鼓声阵阵,嘶吼如虎。仿佛后羿弯弓射九日,太阳纷纷坠落。
“曲棣非呢!他人在何处?为何不敢出来?”
无人应答。唯有凌乱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殿下!他们往后撤了!”
“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是——”
“杀!杀!杀!”
梅花鹿拔蹄飞跃,灵活后跳,它身后正是拉长了身子飞扑的猛虎。蜿蜒追逐于平原之上,一场看似没有尽头的比赛,他们都在等彼此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一战一退,一退一进,日升西垂,月起复落。漫长的拉锯让原本的存疑消失殆尽却也挫磨了希望。终于,梅花鹿停下了,猛虎也顿住了步伐。然而恍然间,它们明白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数天的追战,为的就是今天。
如相互泼去的水一般,甫一接触立刻不分你我,撕咬互斗如两匹疯狼。然而这双方马蹄之声中,却仿佛又有另一股声音。
地面震颤。
“远方来人了!”
“是谁?是谁!”
“戍安侯——戍安侯来了!”
军队中不知道是谁扯破了嗓子喊了一句:“攻守易形了!杀——”
泱泱洪水从远方的丛林中漫了过来,冲锋在前者已是躲闪不及。
有一人策马驰骋于万军之前,一柄长矛挑翻炭盆,红星立刻湮灭于湿漉漉的地面,徒留一缕青烟,又犹如柳条鞭于池塘,惊走满池鱼儿。
“怎么回事!”
“殿下!是回马枪!咱们中计了,快撤!”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扑下了马。
金雕唳声挥翅而归,稳稳地抓在了长毛尾端。察尔靳一抬眼便望见了那飞驰而来的持枪之人,两双鹰眼一对,他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三字:
“曲棣非——”“□□手——”
泊塞城。
“那个大昭人处理好了吗?”
美姬点了点头,道:“死透了,我把他拖到地牢里,伪装成一个死囚了。”
察纳萨在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道:“眼睛呢?挖掉了吗?”
“挖掉了,喂给马吃了。”
“很好。”察纳萨挥挥手,让下人拿了金块给美姬道:“去吧,拿这个钱去医治一下你的孩子。”
美姬闻言,深吸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城主!”
察纳萨登上瞭望台,看着两处硝烟,竟然十分高兴似的笑了,然而看了没多久,就有守卫奔来汇报:“报!城主!察尔靳殿下中了埋伏,不得以撤退,现在已经到了东城门下了!”
察纳萨问:“开城门了没有?”
守卫道:“根据您的指示,没有!”
察纳萨欣然起身,整理整理裤腰带,说道:“很好,走吧,我们去东城门看看。”
一侧的仆从问:“城主,那小人这就去备一匹快马,保证一刻钟就到!”
察纳萨揉了揉腰,扭头道:“快马?我腰不好,驾不了快马,给我找一匹老成的马来。”
“是。”
身侧的亲信上前扶住察纳萨,方便他活动腰杆。
察纳萨叹了口气:“唉,还真是老了,不得不承认,我也到了时时腰疼的年纪了。”
亲信的声音有些喑哑,道:“城主没老,只是城主这两年,弯腰弯得太厉害了。”
察纳萨缓缓点头,意味深长地道:“人前卑躬屈膝,受得一时屈辱,才能长久地挺起来。”
东城门。
逃回泊塞城的就只剩下寥寥百人,器械更不用说,全部折损于途中。就这副狼狈情景,都还是他们的士兵再三舍身拖延的结果了。
“开门!快开门!你们听不到吗?”察尔靳撕心裂肺地吼道:“我是察鄂多王的长子!是王的继承人察尔靳!我现在以储君的身份命令你们,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上面的人露了个脑袋:“殿下稍安勿躁,城主马上就来。”
“你们城主算个屁!老子是储君!”察尔靳一气之下将长矛向上飞掷,上面的士兵躲闪不及,竟被捅了个正着。城墙上的士兵齐齐张弩对准正下方,换来的是察尔靳更加气愤的骂声。再回首,曲棣非所领的军队已经近在眼前了。
“开门——”
“哎哎哎,这不是我们察尔靳殿下?怎么给关到外头了?”
察尔靳一抬头,就见察纳萨趴在城墙上往下望去。他一喜,连忙道:“察纳萨,快让他们开门!”
察纳萨从上面向下,看似焦急地吆喝:“不成啊,殿下!”
“你说什么?”
察纳萨倏然变了神色,道:“我说,不成啊。这门我不能开。”
察尔靳气得青筋暴起:“你!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这怎么能是违抗命令呢?殿下。”察纳萨慢条斯理地掐起腰,说:“我这是为了大局考虑。昭人的八牛弩可以在二里之外攻城,现在他们来了,我要是开门,万一来不及关上,这一城的人可就遭殃了。”
察尔靳怒吼:“那还不是因为你来得太晚!开门!”
察纳萨扶着城墙,往下望去,笑吟吟地道:“到底是我来晚了,还是殿下来的太迟呢?”
察尔靳浑身都在发抖:“你!你是故意的!”
闻言,察纳萨先是往城墙下狠狠一呸,然后看着察尔靳震惊地神色,捧腹笑了:“对啊,你才发现?稍微怂恿怂恿你,你就上当了。活该被大昭人耍得团团转。就你这个脑子,还想当阿嗒尔的王?你父亲是怎么生下你这个蠢材的?”
旭日东升,身后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八牛弩已经蓄势待发。然而察尔靳此时却看着上方一动不动。那个城楼上的笑得近乎癫狂的人此刻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没认真看过这个叔叔。
“我要走了哈哈哈,再不走小命不保了!其余人,准备迎战!”
“是!”
察纳萨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后的马蹄声只有咫尺之遥。那些护送他来到城门前的亲信朝他咆哮着,催他离去。
然而又能去到哪里呢?
察尔靳没办法相信这一切。
察纳萨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卑躬屈膝、懦弱不堪、任他折辱的一个在他面前连头也不敢抬的人。可是刚刚,那一双刻薄无比、狡诈无比的三角眼,从上往下俯视着他,讥诮地向自己吐唾沫。他才终于注意到那唇下至咽喉的一道疤伤。
是啊,他怎么忘了此人被贬到泊塞城的原因——这人是曾与自己的父亲争过王位的。
然而已是乱箭取了性命。
“南面作战情况如何?”察纳萨快马加鞭归来后便急切地询问属下。
“萧吟行一开始节节败退,但随着他们援军的增援,战线已稳。目前仍是我方占优势。我们已按照您的指示,穷追萧吟行所带的军队,与援军周旋。”
察纳萨颔首,松了一口气,欣慰道:“很好,擒贼先擒王,更何况他们的粮食发霉,人马俱虚。待到抓住了萧吟行,还愁曲棣非不缴械?能不能保住泊塞城、和大昭做一笔新的谈判买卖,就看此时了!”
他扶着瞭望台的凭栏,望着两处硝烟,喃喃道:“只要抓住了他,我就有了筹码,若大昭支持我为王,便是割地称臣又何妨?这大好的时机,不趁此时坐收渔翁,更待何时。此战,必是我察纳萨的成名立信之战……”
南战场的战火来得比预想中早很多。几乎是东边的硝烟刚刚升起,南城门就訇然中开,随之而来的是刀光与火光。
一时间如玄武入海,鱼群环绕周遭,俶尔远逝,往来翕忽。玄武探头欲咬,鱼群如水泡中凹,灵活闪避,又如漩涡将玄武卷入。玄武进则鱼群集散而退,攻其尾。玄武退则鱼群拦截,啄其四肢体。
快刀一闪,头颅便已落地,马儿嘶鸣着抢地倒去,溅起泥点斑驳。“望春山”身披血衣,红珠子从刀尖滚落,玉兰白龙驹的毛发被浸染地不成样子。
周遭两方炮声不断,火光阵阵,此人这骇人模样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样,偏这恶鬼生了副好样貌,如此反差激地后面持锤的敌人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后续的动作,马儿都不自觉退了两步。却见这恶鬼揉了把马的鬃毛,俯身轻声哄了句:“玉兰儿乖,回去就洗。”
话音一落,却是反手挥刀挡下三支箭矢并一刀斩了侧面袭来的阿嗒尔人的坐骑的头颅,阿嗒尔士兵惨叫一声落地,被白龙驹抬起蹄子踏碎了脑袋。
玄武此时已是首尾难顾,进退维谷,拼死欲化龙长驱直入,殊不知已经入了敌阵。
副将挑翻一个阿嗒尔人,吼道:“主帅——他们入阵了——”
萧吟行从腰间取来鬼面戴上,随之而动的还有周遭所有的士兵,一时间如恶鬼萦绕。
他刀尖指天:“襄阳炮准备!鬼面军,随我来——”
鱼儿化龙,将玄武团团围住。龙尾击地,水花四溅。“巨石”从天划过,“小石头”则在半空蓦然爆燃,四散开来,尾部拖着浓重的烟尘,呛得阿达尔人人几乎无法呼吸,半晌才反应过来烟尘有毒,大昭军队却恰恰相反,势如破竹。巨石如同星宇坍塌般铺天盖地冲向孤城,震动地仿佛是天崩地裂。
“怎么可能呢?他们怎么忽然——”
地动山摇之间,察纳萨触目所及已是乌压压一片的黑云黑烟,其中翻涌着的猩红好似岩浆喷迸而出。天边落日已经不知第几回落下,火在地上烧,却将云都烫红了。
“不是说萧吟行他们粮草出了问题吗?发霉的粮草不能吃,他们那么多人,又过了这么些天,不是应该——”察纳萨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他发紫的唇瓣颤动,吐出几个字:“是那个豆芽。”
“那个大昭人还留了一手……他居然骗我。”察纳萨揪起身侧之人的衣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咒骂道:“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就算要暗示他们粮草发霉,也不该用发了芽的……原来他们的目的不是警示,而是提示他们食之可以用来暂时解燃眉之急——”“嘭——嘭——”
突然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入耳竟觉近在咫尺。瞭望台上有士兵连忙指着西北方,道:“城主!粮仓好像着火了!”
察哈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怎么可能?谁干的!”
“山上!城主!城主快泊看山上——”
察纳萨蓦然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