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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词:“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宋琬琰毫无察觉,面露忧虑,连连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谢小娘子才病愈不久,还是少喝酒水为好。”
谢如愿道:“去年宫宴我也是多有冒犯,还希望世子夫人已无挂怀。”
宋琬琰连忙道:“不不不,是我们有错在先,又何谈挂怀。上回直到宫宴结束都未曾寻到机会找你道歉,我是诚心的,如今迟了整整一年,望你已不挂心上。”说罢,她又转而对萧吟行道:“也恭喜宁国公,我代太子与我,同祝贺宁国公好事将近。”
萧吟行正要去拿谢如愿手中的酒壶,却被对方躲开了。
“宁国公今晚喝了太多酒,我来代他。”说罢,谢如愿给萧吟行和自己的酒杯倒上“酒水”,举到面前。
萧吟行含笑:“雁雁,少喝为妙,小心又醉了。”
宋琬琰垂眼,葱指因握紧了酒杯发白。
“我能行。”谢如愿举起自己的那杯,笑道:“这一杯,回敬准太子妃。”
宋琬琰一笑后也举杯饮下。
谢如愿将空杯搁置,又举起萧吟行的那杯,眼神却往宋琬琰斜身后瞟过去,道:“这一杯,回敬太子殿下。”
宋琬琰听后回首,正对上嵇铭煜的一双桃花眼,她不甚明了地道了句“多谢”,就失陪离开了。
宋琬琰走后,谢如愿立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萧吟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喝上瘾了?”
谢如愿:“别管我,今晚我要一醉解千愁。”
萧吟行:“一醉解千愁?靠喝银耳汤吗?”
崔小玮一愣,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谢如愿戳了戳萧吟行,道:“你还夸人家五皇子聪明,合着就是在夸自己呗?”她转头一嘟囔:“银耳汤,你的这壶比蜜水还养生呢。”
萧吟行笑着去握她的手。
又是一年梅园游,嵇觅身旁跟着嵇铭煜。萧吟行则拉着谢如愿躲清闲。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偶尔沉默着不说话,只感受掌心的温度。
天上悄然飘起了小雪,谢如愿便知道那段旧忆已被寸寸掩盖了。
才没一会儿,萧吟行还是被嵇觅叫去了,嵇铭煜则退去了宋琬琰身侧,二人瞧起来已有相敬如宾的样子了。
“我看着谢家姑娘的气色,确实比之前好太多了。”嵇觅道:“病好了就好,你们是打算年后完婚?”
萧吟行道:“是。”
嵇觅问道:“不打算再推推?惊蛰前不就要启程了?她今年不是十六么,还是等得起的。”
“其实是臣等不及。”萧吟行笑道:“而且吟行以为,还不是要让她等太久为好。”
“罢了。”嵇觅垂下眼眸,缓缓道:“你们的事,朕不掺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孟德回道:“差两刻便要子时了。加冠所需的事物都已备好,嘉定侯等人也已入太庙,一切就绪。”
“好。”嵇觅回头对萧吟行道:“听闻王将军说,若是你外祖母还活着,当是要为你加冠取字的,只可惜了。如今你父亲已逝,母亲又在斩神营,自你十岁至今又过了十年,朕看你的时候,不比他们短。”
萧吟行却行礼道:“陛下是天子,吟行是臣子,陛下如此,折煞吟行了。”
嵇觅眯起眼:“你担得起。”
除夕元旦之交,太庙里、振国大将军牌位前,皇帝取下萧吟行的玉冠,将他的马尾全部束起,重新加冠三次。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你的名字吟行,便是来自这首词,如此,你母亲远在边关,朕便当着你父亲的面儿,赐你‘回’字,愿你此生,不必回首。”
“臣萧回,谢陛下赐字。”
谢如愿就这样看着他,一直到弱冠礼结束,然后在对方向她走来的第一时刻迎上去。
“回家?”谢如愿眨眨眼。
“回家。”萧吟行低头笑道。
“我方才发觉得,我觉得我们俩的字很配耶。”谢如愿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你看,你字回,我字雁,我们俩的名字合在一起,不就是雁回么?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萧吟行“哦”了一声,斜睨她:“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谢如愿道:“此情无计可消除,不上眉头,只上心头。”
萧吟行终于笑出了声:“你呀。”
谢如愿:“在,宁国公有什么生辰愿望?”
萧吟行:“唔,说起来,上一回的生辰愿望你没兑现。”
谢如愿急急地说:“啊,婚贴不是都换了么?”
“那……勉勉强强吧。”萧吟行握紧了她的手:“今年的愿望是你要一直牵着我,不许松手。”
谢如愿喜笑颜开:“得令!”
上元已过,一夜春风来,城外杏花初绽。然而城中的热闹劲儿还没过,挨家挨户的红灯笼也没撤。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一件事——萧、谢两家的婚事。
从元旦起,萧谢两家便开始过大礼了。而定远将军则在年前就出发了,带了一百红装人马,千里迢迢从西北天山一路敲锣打鼓到玉京,逢人便宣扬“我儿要结婚啦”。来路三千里,沿途每家都莫名其妙被塞了包着红皮儿囍字的瓜果,以至于宁国公都将小山似的大礼堆到嘉定侯府后,她才姗姗来迟,强行送了第二批。
嘉定侯自然也不示弱。那一箱箱朱漆髹金、流光溢彩的嫁妆就开始不要钱般的从嘉定侯府抬去宁国公府——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从嘉定侯府出去的,嘉定侯名下产业万千,这从东西南北各来一批,来着来着府里就放不下了。旁观的路人啧啧腹诽:这是在拼家底吗?算了算了,还是不替两家操心了。
上元节后便是大婚,蜿蜒红妆浩荡如龙,早早和嘉定侯约好的街头商铺全披上了红毯,说一句十里红妆毫不为过。夫家来接人互送出嫁队伍的都是人高马大的军戎,花轿已经停在了门前。
嘉定侯背着新娘,嘴里一边说着“女儿别哭”一边偷偷掉眼泪,反倒是新娘一个劲儿地安慰嘉定侯:“爹、爹你也别哭啊!”
谢如愿哭笑不得地坐进了花轿里。明明结婚的是她,她却出奇的平静。没有紧张、没有激动、只有喜悦。就好像是一件必然要落成的事情终于落成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
忽然,朱红的马车帘被一只手掀开,她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起哄声,眼见着帘下探来一支粉红杏花。
是萧吟行啊。
今年他折了杏花送她。
真好。
“起轿——”
谢如愿脸上霍然绽开大大的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听见小孩儿嬉笑的歌声。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随后是醇厚的男声,他们齐齐地歌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荡漾在玉京长街上,直到将她送到了宁国公府门前。爆竹声红红火火,谢如愿扶着萧吟行的手过火盆、跨马鞍、入大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刚要抬头,就听见萧吟行在她对面含笑低声:“入洞房咯。”
谢如愿的心跳骤然急促。
“送入洞房——”
结个婚可真累啊。
听说玉京簪缨来了小半儿,甚至皇帝还遣孟德抬来了两大箱赏赐,临走前还顺便帮忙挂上了崭新的御笔匾额。
谢如愿好不容易坐到了床上,左右也没人,便开始伸伸懒腰、晃晃腿。房内淡淡的花果香令人松了心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快打起瞌睡的时候,萧吟行终于到了。
门一关,瞌睡立刻就溜走了。
忽闻一声轻笑:“刚才是睡着了?”说着,他坐到床边来,带来一丝甜甜酒香。
谢如愿故作轻松地说:“是啊,有点困了,你回来的还挺快?”
“王将军兴致极高,请缨替我喝酒去了。”
谢如愿忍俊不禁。
红彤彤的盖头被挑起,含笑的四目相对,萧吟行轻轻道:“嗯,真好看。”
新娘子面若桃花,因为夸赞而笑得可爱:“那是当然,接下来到什么步骤啦?”
“喝合卺酒。”萧吟行端来合卺酒递给她,笑道:“新婚快乐。”
谢如愿接过来,也眨眨眼笑道:“新婚快乐。”
她偷偷瞄去,萧吟行的喉头滚动,今日他穿得过分灼眼,墨发被束进冠中,露出锋利的眉毛,他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严实地包裹着欣长的身躯。
合卺酒被重新放在了桌上。
然后呢。
一杯暖酒下肚,烧的谢如愿脸颊粉红,她没话找话:“好啦,我要把凤冠摘下来,实在太沉了,压得我脖子都僵了。”说着她就将手伸到脑后,拆下簪子递给萧吟行。
对方笑着接过,道:“我瞧着也——”“啊疼疼疼——”
凤冠勾了头发扯着头皮往前倒去,愣是惹得谢如愿喊出了声:“完了完了好疼好疼好疼快帮我扶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人都是猝不及防,萧吟行立刻扔了簪子去扶她头上摇摇欲坠的凤冠:“别动,你先别动,我给你看看挂在哪儿了。”
谢如愿眼眶都疼湿了,语气里带上了崩溃:“怎么会这样……”
“在这,你后脑勺这里。”萧吟行一皱眉:“都红了,你别动,我给你取下来。”
他一手扶着凤冠,另一手的手指轻一使劲,就将凤冠掰弯了,那卡着头发的部分也一道扭曲地不成样子,好在因此也解放了谢如愿的头发,萧吟行将凤冠搁到桌上,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委屈地红眼和那对方怎梳理都理不整齐的乱糟糟的头发,笑得不行:“别整理了。”
谢如愿:“跟鸟窝似的!”
“鸟窝就鸟窝吧,你笨手笨脚的,我来给你梳。”萧吟行取了妆奁里的梳子来:“我给你备的妆奁和你爹送来的,以后你想用哪个都可以。”
谢如愿乖巧的坐着。
修长的手解了她头顶发簪,谢如愿轻轻咬唇,心中藏了一窝活动乱跳的兔子,萧吟行托起她的一缕头发,语调上扬道:“一梳梳到尾。”
谢如愿忍不住唇角上扬。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什么?”萧吟行忽然弯腰凑到她耳畔问:“三梳梳到什么来着?”
谢如愿:“……不知道!”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