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 1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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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最容易被想到的是昆仑山,种花神话中最重要的神山之一,被称为众山之山,此外还有一个比较不为人知的外号——“众神之乡”。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岳。”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两本先秦古籍的说法如上,从中可见昆仑山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场所,承载着相当特别神秘的文明信息,意义非凡。
某种意义上,它如同希伯来神话的伊甸园,也如同希腊神话的黄金时代。
每个人类文化中都有后人不断追忆的某个“场所”,或者“时代”,它们应是人类文化的底色,嵌进文明最深层的记忆,而且总在文明诞生之初,此后无论人类又如何重塑文化,也许都不会有比它们更根本的底色。
当然,比起这些,最广泛的说法应该是,昆仑是虚构的仙境之地。
除了昆仑山之外,它还有意味,比如“眼为日月,发为星辰,眉为华盖,头为昆仑”,该说法认为,昆仑指的是头脑。除此之外,昆仑还有很多指谓,人体穴位等等,部分说法甚至有点吓人。
回到《山海经》,昆仑一共在两处被提到,大荒西经和海内西经,前者的描述在现代人看来应该算的上普通。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此后接西王母的描述,暂且不提。任何人看到上述描述,大概会直接想到这是一个地理的描述,只要找到西海、流沙等地方,昆仑山可不就在中央了吗。
初一看,好像确实可以想。
事实上,确实有人是这么找的,然后还真的找到了,其人之后就将该山命名为昆仑山,也即地球上的昆仑山。
寻山人名张骞。汉代张骞出使西域,身上据说就背负着一个任务,也即寻找昆仑,或者往更深的说,是昆仑之上的神仙。其后还有一个历史背景。
既知秦皇东海寻仙不得,那么反向就是向西,寻找西部神山。
当然,本质上都是为了长生不老之术。派张骞寻找昆仑的汉武帝,据说有着秦始皇一样的想法。历史辗转这么多年,这个想法时至今日都没有断绝,仍会在必要的时刻在人类脑中复苏,如同某种设置好的开关。
不过张骞找到了昆仑山,上面有没有神,却是肉眼可以判断的。其他人自己去应该也会认为,上面并没有神异。
所以这算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呢?有没有可能,那座山并不是昆仑山,其实是张冠李戴,认错山了呢。
因为,对比《山海经》另外一段描述,怎么看也不是一座山。
“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
光看这段文字,这是描述山的文字吗?单纯从这段文字看,我们脑中出现的画面应是什么样的?
此外,为什么要强调“五”、“九”这个数字,为什么是九井、九门?有什么讲究吗?
先是大的山体形象描述,然后落到山上具体的木禾,再就是山体周围的九门明兽,最后落到的最重点的“百神”,这是什么空间顺序,是偶然如此,还是特意这么写的。
这种写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看见一座山,会这么描述吗?这个人得是经过怎样的观察才能这么描述?
也许别人不会在意这些描写的细节,更倾向于关注具体的字词,但邢远意外地相当关注这些东西。他会代入“作者”的思维去想象,去体会文字的真意,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文字,即使文字的信息量再少,他也相信文字会告诉他答案。
这种心思他自己也难以言喻,毕竟理论上,文字是意义符号,是思维生命用以交流表达的符号工具,语言学的第一节课都会揭露它的“任意性”,谁都能感觉到它的任性,你若说它存在生命,存在思想,是活的,是神圣的。大概会被人投以微妙的视线。
但是,邢远却是这么相信的,他总是相信,只要自己投以足够的认真与努力对待文字,文字也会反过来反馈回自己。
积累到大脑深处的知识,沉淀在心里根处的记忆,绝不会背叛自己。
在这种奇怪信念的推动之下,他疯狂查找相关知识,在大学期间找到了不少昆仑的说法。他跟张骞一样,的确也是在“寻找昆仑”,不同的是前辈是在地理上找,而自己是在“知识”里面找。
然后找着找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像在解谜,《山海经》是一本密码书,每个字都不一定是你所想的那样,可能都别有意味,别有指谓。
他找过名为《山海经》的地图,可能它是否能对应得上真实的地球呢。
但是总是会有很多出入的地方,无法牵强附会,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虚构、想象,要么是……真的。
文字描述“作者”眼里的真实,可能不是常人眼里的真实。正如双重世界,一表一里,都是真实,区别是双方的信息不在一个层次。
比如说,人眼里的是“赤水”最表面的说是“红色的水”,再解释一下,便是“赤红的河流”,或者它干脆就是一条叫做“赤水”的河,水不一定是红的。
可是水如果不是红的,为什么要叫它赤水?谁会把明显一片湛蓝的天空叫做红天吗,好像没人会这么做,那自然界是否有红色的河呢,倒也不是没有,但应该达不到那么红。
这个赤水究竟怎么理解好呢。
从这个点开始思考,邢远就发现很多奇怪的地方。
古人的思想肯定与现代人不一样是事实,所以只能尽量代入对方的世界观。后来,他不局限于单纯的文字,还试图从更多说法去补全《山海经》。历史上很多人注解过《山海经》,那么都可以拿来做参考。
读解的关键是还原《山海经》的世界观。
那段解读的时间,邢远几乎废寝忘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执着,好像也被某种古老的冲动影响了,每天都在翻古籍,但与此同时,他还很积极地学习现代科学知识,尤其是物理学、理论物理学等先端学问。
这好像有点奇怪,《山海经》还能跟现代物理学有什么关系吗,即使想扩大理解维度,这种做法也未免有点超乎常理。
但是邢远乐此不疲,物理学只是一方面,他还去学了古希腊的元知识,尤其是毕达哥拉斯学派,他要知道西方知识的缘起,要知道知识之前的知识、世界知识谱系最早的蓝图。
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理思维实在超乎寻常,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如果只当已知知识接受估计无法体会其中的震撼,这些知识最悚人的是它们的“无中生有”。
黄金比例的发现、和弦的发现……毕达哥拉斯是数学家的同时,更是天生的音乐家,他对美的体会超乎常人,尤其是“和谐之美”。
无论背景,凡人类发现的知识,都是人类的知识。可用以互相解释,互相发现,互相丰富,有如螺旋般,疯狂上升。知识的生命在于交流,知识的没落在于封闭。
那个时间里,邢远虽然只是一个人,却好像拥有了好几个大脑,一个充满希伯来知识,有着希伯来思维,一个是希腊……等等,一天之中,几个大脑还要不断切换,对一个问题甚至是一件小事都能做出好几个解释。
多视角,多意义,就像观察苹果时,从多个立体角度进行,以还原最真实的苹果。
越丰富,越真实。逐渐从寻山,进步到了爬山。
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只是为了解读几句话,寻找一个只存于古籍中的昆仑而已,自己为什么就能执着到这个程度,完全忘记了时间,睡觉前睡醒后脑里想到的也是昆仑。
这种事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他就像为了填补“昆仑之虚”/“知识的空洞”,不断搬来其他知识,在他心中,没有知识不能成为昆仑的解释参考。
他有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总是先知后觉,不过以他的性格,就是后面知道了,也不会怀疑自己。
一转眼过去,他真就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来寻找昆仑,然后在找到昆仑之前,在大脑中编织出了指导自己的工具书——地球的知识谱系,或者说思想谱系。
他将脑中的知识用他的方法编在了一起,交叉重叠,形成了立体的谱系。
他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认为这仅仅是雏形,还需要更多时间研究,更多知识填补。
要统一,要统统打通,没有不可以互相解释的知识。
但是他架构完成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松了口气,而是深深皱眉。
因为他发现,当前的已知太有限了,在已知之中向外望去,全是未知,满宇宙都是未知,人甚至连自己的梦都无法解析,更何况其他。
不过,他没有沮丧,几秒后反而不禁微笑,因为这太好了,未知更多更好不是吗。
他关于昆仑的探索,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过程。现在或许记忆已经模糊了,但他没有忘记当时心中的过度冲动。
也是因此,昆仑在他心目中才那么重要。
至于后来,他有没有找到昆仑的答案。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