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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太高了,杨珍想去踩马镫,结果腿怎么也抬不高。
她趴在马背上,尝试几次上去都没有成功,还要再爬时,却觉着腰部有人使力,一下就把她送上了马。
惊鸿仰天长嘶一声,吓得杨珍连缰绳也不敢牵了,只慌张抱着马儿长颈,眼睛闭得紧紧的。
幸好马儿也是爱叫两声,没有主人的示意,它也不敢动。
苏迟一笑,跟上上了骏马,察觉到他也上来了,少女终于松了口气。
“惊鸿是我的座下马,他极通人性,与我相伴五年,我把它当作自己的兄弟了!你不用怕,想必它是喜欢你的。”
少女微微侧头,疑惑道:“你瞧,方才我上来,它还叫了一声,倘若它能说话,定是要说些不愿意我上来这样的话呢!”
苏迟哈哈大笑:“你不知,我弟弟曾经背着我想骑它,结果愣是连马背也没上,还差点被踢到肚子。可换成你来,它也不过嘶鸣一声罢了。”
“那定是有你这个主人在,它不敢妄动。”杨珍嘴硬回道。
苏迟嗯了一声,配合她道:“你说得对,等我不在,看它欺不欺负你!”
男人就坐在身后,教她拿马缰,教她踩马镫,教她怎么告诉马儿什么时候快点,什么时候慢点,他很有耐心,凡是杨珍所问,都知无不言,语速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每讲一个技巧,苏迟便让杨珍亲自上手试一试,少女聪慧,又有男人在后方坐镇,胆子大了许多。
惊鸿十分配合,该快就快,该慢就慢,也不随意嘶叫吓到别人。
从前从马上摔下的恐惧慢慢消失,坐在马背上的少女现在看什么都觉着又矮又小,她有些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连脊背也挺得直直的。
即便她不说,苏迟也能感受到这份轻松和愉悦,自己原本坐在她身后的那种僵硬也缓和了许多。
二人骑马,在小径上悠悠走着,夏末快要过了,秋意稍至,送来凉风,倒把人吹醒了,杨珍这才感觉到自己和一个男子同骑一匹马的羞怯。
羞怯却喜欢。
杨珍想,阮大哥是个君子,他刻意往后头坐着,不与她接触,极有分寸。
可她才想到这儿,男人便说要下去,让她自己在马上试试。
“不要!”
这话少女一下子脱口而出,说完后她才觉着自己太莽撞了。
“我的意思是……嗯……我还有点不熟悉……不太敢一个人骑。”
明白了她的意思,苏迟没有下马,依旧耐心道:“好,我不下去,就坐在后头。”
杨珍这才笑了,她轻轻偏头,小声道:“我想要惊鸿再快些!”
又来了,又是这股香气,苏迟怀疑她嘴里有一块花蜜,可杨珍不自知,又凑在他耳边道:“城里人多,不好玩,我们去城外,就去上次说的银杏树林子里,好不好!”
说话间,二人间的距离近了许多,而对于苏迟来说,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想应她一声好好好。
得了主人的示意,在战场上放蹄狂奔的惊鸿终于可以再展英姿了,马儿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哦!”
马背上的人也跟着叫了一声,却是欣喜地欢呼。
风儿把她的头发吹得高高的,身后有个温暖的怀抱,奔跑之间,她已经清楚感觉到后面就是男人的胸膛。
她索性不管了,只往后靠去,与那人相贴。
银杏树林里只有一道快马飞奔的身影,那么恣意逍遥,苏迟让惊鸿一直在平坦的小道上飞奔,免得颠簸到怀里的姑娘。
她就在自己怀里,他两只手牵着惊鸿,把人护在身边,一直萦绕在他们身边的隔阂和疏离尽数消失,唯剩一层薄纱,只看谁把它揭开了。
银杏叶又掉了不少,铺在地上,就是一层金黄的地毯,这地毯不厚,可覆盖在地上却刚刚好。
二人一起躺到一处小坡上,杨珍呼呼呼喘着气,看起来比马儿还要累。
“真是太好玩了!我下次还要这么玩!”
那种好像仙人乘着风在云雾里穿梭的感觉,让一个整日只会爬树的人享受到了新鲜感。
“你知道吗,我觉着自己真的是在飞,我都看不清从什么东西旁边经过,太快了!”
她竭尽全力与男人分享自己的惊喜,要把刚才的美妙传染给他,可自顾自讲了许多,却没等到回应。
她偏头看去。
他不是没有回应,而是一直看着自己。
杨珍也不说话了。
他们看着对方,眼神里都是看不见的情思,不知是谁先缠绕着谁的,可无人纠结,已经分不清了,无非都是心甘情愿。
不记得是男人先拥上来的,还是她自己主动抱去的,可是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她什么也不想,只感受着唇上糯意翻滚。
这是谁的呼吸声,怎么这样紧张?
这是谁的心跳声,怎么这样快?
分不清了,真的分不清了。
骑了好久的马,她现在才感觉到口渴,那可恶的人偏偏还将她最后剩下的水儿卷走,她气急,红舌伸出,要去夺回来……
苏迟闷闷一笑,由她侵夺着,手臂却是将人越缠越紧,生怕一个松开,她就逃走了。
过了好久,男人将额头贴于少女眉心,两人都闭着眼睛,享受不可多得的温情。
月上中空,该是她回去的时间了,可谁也没说话。
她被紧紧抱着,脸下是温暖的胸膛,如小鸟归巢一般,蜷了身子往里钻。
下颌处就是毛茸茸的头发,男人轻轻抵着,一手拍着她的薄背,一手紧紧搂着人儿。
“该走了。”女人靠在她胸膛,闷闷说道。
“再给我抱一会儿,嗯?”苏迟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嘶哑,还有些……可怜。
他定是施了什么法术,才肯让自己乖乖听他的话,杨珍这样想道。
太晚了,一阵凉风吹来,少女的身子抖了抖,苏迟察觉,将她抱了起来,送到马上。
他脱了外衫给她披上,将人裹在自己怀中。
马儿飞奔,回了信安城,果然晚了,街面上冷冷清清,连个人也没有,唯独更夫敲锣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
杨珍欲要下马,可腰上一双手臂紧紧缠着不肯她动。
男人抱着人儿,吸嗅着她颈间的味道,怎么也闻不够。
她有些痒,肩头不由得动了动,男人埋在颈间一笑,又游移到白皙的侧脸上。
又缠绕在一起了。
没人愿意分开。
马上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乎有没有人看着他们了。
惊鸿今晚格外听话,不敢打扰主人的好事,只低着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别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杨珍无力道,可尽管这么说,她也不愿意停下,男人的双手与她的交叉在一起,没人松开,越缠越紧。
她还是下了马。
“你快回去吧!”
苏迟“嗯”了一声,还是紧紧抱着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心上人离去的身影,久久不离开。
想追上去,看看她是哪户人家的女儿,想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可是……一想起那个如枷锁一般拷在身上的婚事,他又气极,找父皇下旨退婚的事宜要快些了,他有些等不了了。
悄悄回到了侯府,紫薇院里,一条大狗听到动静,立马起身,竖起耳朵作攻击状,瞧见是那个喜欢晚上在院里走动的人,黑狗又躺了下去,不再看她。
前几日得了她几个肉骨头,它早就被收买了。
少女吐吐舌头,轻轻开了门进去。
她不敢在外院点灯,只燃了一只蜡烛,放在梳妆台上。
铜镜里的女子嘴唇别样的红,轻轻舔了舔,还能尝到腥甜的血味,是她的,也是他的。
她还能回想到,自己用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咬过他的唇。
舌尖朝那处碰了碰,有些疼,可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疯了。
可怎么那么开心呢!
左手边放首饰的小柜子用锁锁着,少女打开后,抽出最下头一层,里面,是一层□□。
她没有拿出来,只轻轻抚摸着那张假脸,原本高兴的神色此时也黯淡了许多。
杨珍,杨真,可哪个才是真的呢?
如果那时她不去宫里,是不是就不用戴着这个假面具过一辈子。
她曾经问娘,什么时候可以不戴它,她总说快了快了,可这个快了却没有尽头。
今天很累了,可睡着时却一点儿也不安稳,十多年前的事在梦里重现,有些记不清了,有些却永远也忘不了。
长胡子的老头一直在她脸上量量画画,像是在打量一件东西,娘亲紧紧抱着她,眼里说不清是难过多还是担心多,父亲坐在一边,低着头,难得丧气懊恼。
画面又换了,她的脸上好像刷了一层胶,好难受,她想抓,可手被任夫人拉住了。
再然后,她在门外,听大人们讲着悄悄话。
“真是越来越像了,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会被人看穿的。”
“还有陛下,他怎么还记得袅袅,江海,我好怕,我真好怕!”
是娘亲的声音,她在哭泣。
她已经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了,她想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哭了,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身子像灌了铁水一样重,走也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