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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最后一次物理竞赛补习在圣诞节。
许苓茴上完绘画课过去,迟了十分钟。幸好陈云不在,她偷偷溜进去,放下画板,靠着椅背透气。
她一路跑过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最近犯过两次哮喘,一跑她就觉得不对劲。
白述年听着她的喘气声,停下笔问:“跑过来的?”
许苓茴拆着桌上他带过来的早餐,“嗯,打不着车。”
“不能停吗?”
许苓茴咬了口白煮蛋,“什么?”
“画画。”
“为什么要停?”
白述年一脸不解,“不累?”
许苓茴撕开三明治薄膜的手一顿,她上了很多年这种艺术课,没人问过她累不累。
她有些触怀,但没表现出来,掰着指头给他数,“我还学钢琴、琵琶、书法,以前还跳过芭蕾。”
白述年皱眉,“学这么多做什么?”
许苓茴口吻落寞下去,“懂得越多的人,才越容易变得完美啊。”
白述年嗤之以鼻,明显不信这种说辞,“这世上哪来完美的人。”
许苓茴指指自己,笑问:“我不是吗?”
白述年的笔尖在卷子上划出一道,他想回答不是,但想起高磊和他说的,她展现在外人面前,除他之外的,好像确实是一副完美模样。
“想听我的话还是别人的。”
“别人的。”许苓茴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是。”
许苓茴话锋一转,“可我从来没对他们说过,我是多完美的人。”
白述年一怔,眼睛盯着试卷似要把那些数字看透。他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
许苓茴没有在意,迅速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末了嘟囔一句:“这味道怎么变了。”
白述年听到,没回应,默不作声地写题。
收拾好桌子,许苓茴把试卷拖过来,“做到哪?”
“测试。”
许苓茴噎了一下,瞪他,“不早说!”
白述年伸出食指贴在唇上,指指前边认真做题,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他们的人,“小声点,别打扰人做题。”
许苓茴狠狠剜他一眼。
白述年轻笑一声,低头继续做题。
陈云给了他们一个半小时做这套题,许苓茴耽搁了一会,最后一道大题没解完,她匆匆写了个思路交上去。
趁她批卷的空档,许苓茴在本子上把题解出来,推给白述年看,“你是这样解的吗?”
白述年拿笔查看她的步骤,“和我差不多,但我没算出答案。”
十分钟过去,陈云把试卷发还给他们,“三个人做得都不错,这套卷子有些难,述年是最高分的,苓茴第二,但苓茴最后一道题答上来,就和述年并排了,周曲也完成得不错,就差个两分。”
陈云很欣慰,“我之前和物理组的老师把咱市里和邻近市几所学校都走一遍了,大概了解他们派出同学的实力,咱优势还是蛮大的,你们几个加油,争取把一二三名都领回来。”
三个人皆笑了笑,不敢承诺什么。
最后一次课,陈云没再讲什么,把卷子上几道难题给他们讲明白了,再唠叨几句有的没的,就放他们离开。
白述年去上厕所,许苓茴不急着走,坐在原位等他。等他回来,她把桌上两本笔记本推过去。
白述年手湿,没去碰,看了会笔记本又去看她,“之前不是给过?”
许苓茴白他一眼,“知识是要更新的。”
他在裤子上蹭干净手,收下笔记本,“谢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学校。
走到大门口,白述年想起喻初的嘱托,“喻初说好几天没见你了,让你晚上去kasa,去不去?”
喻青前两天生病了,喻初着急,一面记挂他一面又放心不下许苓茴。许苓茴再三向她保证,不会晚归,有事及时找人,这才把她劝回去,免她分身乏术。之后她忙着照顾喻青,好几天没去学校,两人也没碰上面。
“不去了,下午要上琵琶课,上完就回家了,我晚上给她打个电话。”
“也行。那你中午怎么办?”
许苓茴裹紧外套和围巾,往四周的店铺看了看,“随便找个地方吃饭。”
白述年看着她挑店铺的样子,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在她漫不经心的挑选里,他竟瞧出几分可怜和孤单。
情绪在这时不受他控制,说出口的话也不受他控制。
“要不,去我家吃吧。”
话一出,两人视线对上,眸里映出彼此的惊讶。
徐念见到白述年带许苓茴回来吃饭,高兴得不行,先拉着人聊上一通。
她还记挂着她家里的事,问她解决没。
许苓茴模棱两可地回复她没事了,为转移她的关注点,连忙把手中的东西递上前,“阿姨,这是我一点心意,这些日子经常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东西是她在前面的商店买的,和白述年路过那,见到店外摆了许多核桃礼品套装,她想起小应说的徐念患有心脏病,便进去买了些心脏病人可以食用的东西。
出来时,白述年还以一种异样眼神看她,问她买这些做什么。
她说给徐念买的,白述年便知道小应把徐念的身体情况告诉她了。他看了眼她手里几个袋子,没说不要也没帮忙拎,丢下一句“跟上”便朝家走。
徐念光看这些礼盒,就知道不便宜,“你这孩子,还是学生呢,花这些钱做什么,阿姨不需要。”她说着就要拉许苓茴去把这些东西退了。
许苓茴忙把人扯住,“阿姨,这吃了对您身体好,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是拿我、我奖学金买的,您要不收,我以后就不敢过来了。”
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的白述年,听到“奖学金”三个字,幽幽朝她递去一眼。
许苓茴看见了,暗暗瞪他。
“说什么话!”徐念佯装生气,“就一两顿饭而已,又不值钱,阿姨才没有那么小气。”
许苓茴卖乖,挽住她的胳膊,把东西放回桌上,“您不小气呀,那我总不能一直蹭吃蹭喝吧,就这一次,下次我不买了。”
徐念拧不过她,再次嘱咐她不要再乱花钱,得到她保证似的点头,这才把东西收下。
在一旁收拾餐桌准备吃饭的白述年,见到许苓茴从没有过的腻歪样,倒也不惊讶,只随口吐槽:“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她女儿。”
许苓茴怔了怔,低头去看自己挽着徐念的手。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对林微做出过这样亲昵的动作,她们之间的相处,大都停留在你说我听,你问我答的模式,最亲密的,只有马路上过人行道时,她随意的牵手。
可面对徐念时,她下意识展现出对她的亲近与喜爱,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利用白述年,在徐念这寻求久违的亲人关怀。
她悄悄松了松手,却被徐念拉回去,握住往餐桌走。
徐念回应白述年的话,“苓茴多好啊,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乖巧。”
白述年琢磨着乖巧两个字,玩味地瞥一眼对面尴尬笑着的人,又得来她一眼冷瞪,他笑了笑,问徐念,“我难道让你操心了?”
“那倒没有,但女孩子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嘛。”
白述年把筷子递给许苓茴,盯着人说道:“那这件棉袄可就漏风了。”
话落,小腿一疼,她用鞋尖狠狠踢过来,警告他闭嘴。
他报复回去,在她鞋面上踩了一脚,无声朝她说:“吃饭。”
许苓茴瞪他瞪得更厉害了。
吃完饭,许苓茴要去上兴趣班,白述年被徐念唠叨着,送她到艺术中心。
临进大厦前,白述年嘱咐道:“下了课就赶紧回去,别在外面逗留,天黑了不要出来,把门锁好,不管是谁都不要开。”
许苓茴点头,“知道了。”
“有事打我电话,进去吧。”
“嗯。”
许苓茴背紧书包,往大厦里走,快到感应门,她突然转过身去,白述年还站在那。她想了想,大喊一声他的名字,“白述年,谢谢你。”
竞赛前一天,许苓茴停掉兴趣班的课,专心在家复习。
从早上开始做题,手边有水和零食,她只在上厕所时起来走动,一坐就是一整天。刷完陈云给的几套题,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脑袋昏沉,手指僵硬,离开书桌,整个躺在床上,长舒一阵气。
躺了一会,身体传来饥饿感,她懒懒地坐起,打算下厨做个晚饭。
喻初的电话在这时打来,约她出去吃饭。
她说明天考试,今晚想早点睡。
喻初在电话那边委屈地说:“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哎!你不出来和我跨年吗?”
许苓茴直截了当地问:“喻叔叔呢?”
喻初炸毛:“好啊,许苓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难不成会为了一个老男人,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这最后一天吗?”
许苓茴揉揉太阳穴,笑道:“也不是不可能。”
喻初借题发挥,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许苓茴拗不过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就去换衣服。
岭安今年的雪,从十一月中旬下到现在,断断续续,一阵大一阵小,终于在十二月底,临近新一年的时候,飘到了最大。
许苓茴套了两层加绒内衣,裹着大衣围巾,感觉还是抵挡不住这肆虐的风雪。雪地靴在雪里踩出厚厚的印记,鞋底的花纹也印得很清楚。
一天没动的身体在这时有舒展的念头,她玩心起来,双手交叉抱在腰上,一蹦一跳地在雪地上留下更深的印记。
她一路跳到小区口,跳出拉闸门。她只顾着脚下,没看前面,最后一下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后仰,一屁股坐在雪里。
她先给人道歉,“对不起”说了好几遍,才看清让她摔倒的“东西”。
白述年穿着藏青色的羽绒服,脚上踩着和她同款不同色的雪地靴,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雪里的人。
许苓茴看懂那眼神,他像看智障一样。
“白述年!”
“雪不冷吗?”
两人同时出声。
许苓茴恼羞成怒,抓起一捧雪扔向他。
白述年也没躲,等她扔够了,他伸出手去,“起来了,喻初在等你。”
先前在kasa,喻初约了他和小应今晚一起跨年,小应替他答应了。等他知道时,喻初已经准备打电话约许苓茴了。
他思忖片刻,还是决定骑车过来接她。
许苓茴气还没消,看着眼前的手,起了作弄之心。她伸手搭上去,突然用力,把人往下拉。
白述年料到她的动作,往反方向使力。幼稚的两人在雪里拔起河。
两人力气悬殊,许苓茴刚把人拉下一点,反被人勾住手肘,拉了起来。他臂力大得惊人,她直直被他拉到他跟前,一个低着头,一个扬着脑袋,两人下巴相撞,皆是一片冰凉。
雪掉落在两人下巴相抵的尖处,白色盛开在其中。
许苓茴一抬眸,便是他那双在夜雪里异常明亮的眼睛,小区前路灯的光也投射其中,亮得一眨眼,好似有星光泄出。
她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满眼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