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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境,痛情海……”云珞复念了遍双名,只觉得无妄境是有印象听过的,仿佛是个鬼道幻术,痛情海之谓则全然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影像。
应着云珞的思测,慕凌接续解释道:“无妄境又名不测境,以无幻著称,是鬼界特有的一种诡阵。其本身的攻击性不强,主为移地造境、形虚致幻之用,也便是假化空境来迷惑人的双眼,以此使人溺沉。我们虽始时下坠的地点的东园莲池,但落入无妄境后空间变转,此刻的幻境之外,很难预料是落到了哪里。”
有人在他们即入水面前做出无妄境,外人眼看他们是掉到了莲池,实则是被套入幻境,在下坠的时间里将他们进行转移。很难预测是到了何处,但一定不会是原处,外面的人就相当于完全和他们断了关联,他们只有破化无妄境,才可能回到现实中。
云珞问道:“那痛情海呢?”
慕凌顿了片刻,道:“痛情海是种……魔道诡术。它并非只存于魔道中,而是其狠毒狰恶最近于魔之戾堕,因此被论为了魔道诡术。但这种幻术太过凶狠无常,一旦被使用,即使是力量强劲的大魔都不一定能脱出,所以这一术无论在魔界人间都是禁术。”
云珞讶道:“所以是有人或魔盗学了禁法?”
慕凌道:“不错。痛情海顾名思义,是由施术者打造出的迷魂魇境,以这一片海域作为承托,将摄取或臆造被困者一生中最痛苦最不能回视的情境,做成持续的幻梦注入人的脑海,使其因极度的痛楚而被魇溺到死。”
云珞沉默了须臾,道:“方才那算是,给我们的见面礼么。”
慕凌提唇笑了一下,笑意析出一份凉,道:“像是,也不像是。”
如果是真的迈入了痛情海,云珞刚才就不会那么容易地醒来,慕凌亦不能被唤醒。眼前是还没有踏进痛情海的模状,可是慕凌的梦状,已经不能再深……
云珞反复回忆着她的梦境,联系慕凌点滴的细微反应,忽然如同领悟到什么,而转瞬迎来一阵悚然。强忍着不宁说道:“无妄境的虚景,加上痛情海的幻魇,慕凌,我们还能确定对面的人是彼此么?”
慕凌的全身随着云珞的话音一震,他缓慢地偏头视向云珞,两人的视线沉沉地相对,是那么难看懂对方眼中泛着的光芒。
片晌,慕凌伸出他的右手,摊开手心,道:“能再借我一借你的手么?”
云珞陡生鼻酸,将她的一只手放上慕凌的掌心。慕凌微微地一握,云珞便立即感受到了他手掌的一颤。
他缓缓地抬头,柔声问道:“来唤醒我时你握过我的手,还记得那时感受得到我手上的温度吗?”
云珞不由溢出了些泪光,但拼命压住,只凝睇着他点了点头。
慕凌微弯了弯唇角,眸光有些伤情,说:“你手中温度,现在我感受不到了。”
云珞在口内咬住下唇,生怕现在出声会更加加重这情境里的怆然。她去唤慕凌时情急下拉过他的手,那时尽管他的手面十分冰凉,却是能感知温度的,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即使他们在初醒时所见的是彼此,可就在这几句话的空档,他们又被这无形的幻境不知距到了多远。甚至他们不是这时被分开,不久前短暂的那次相聚,或许只是两个空间刹那的交汇。
云珞眼前的慕凌是虚,慕凌眼前的云珞亦是虚,身后的大漠是假,身前的海面还是假。他们早已进入沧浩的痛情海之中,但二人处在的位置完全不同,或许云珞正在浅滩,而慕凌已入深渊。
他们如今的对话跨了时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层交汇就会结束,届时连在困魇中生死都或未卜,又该怎样找到彼此呢?
虽然是虚景,但慕凌不知道此时放开云珞的手她会不会害怕,于是他还是保持着握住她手的姿势。且握的紧了些,对她说:“典籍上没有入痛情海后如何能脱身的载录,但我想既然它的本理是以悲虐之理使人痛溺死亡,那么假使魇中的人能够挺过去,是否会有破境的希望。”
云珞紧紧咬着贝齿点头,其实心中已是波涛汹涌,但不露声色,怕会影响慕凌的心绪。
她知道了慕凌在痛情海内的位理与她不同,想到他初睁眼的霎时眼中那般深刻的痛色,云珞的心就不住地抽动。她的梦境已令她如许的心痛,慕凌呢,那个一路走的那样艰难的慕凌呢?他又重历了怎样的疼痛?
云珞尽力稳下心神,从脖颈摘下了一条挂着片琉璃的链子。这条颈链一直被云珞施法隐藏了,现在授了法将它显现出来,慕凌也是第一次看见。
云珞将链呈在手心,道:“这块琉璃是云凰化身前灵魄的所依,我也没有带着别的物什,你拿着它的话,如若之后发生什么,或许它能作个相认的依凭。”
慕凌垂眸道了声“好”,然后伸手去接那条颈链。
琉璃七彩,溢动着很珍稀的流光,和当年白楚送给她时别无二致。只是当云珞倾手时,琉璃和链一同穿过慕凌的手掌,直生生掉在了他们脚下的海岸上。
“啪”的一声,好像把两个人都震碎了。
瞬刻,慕凌急忙地屈膝去捡,只是他的双手穿过琉璃好几次,都摸不到它。
云珞飞快蹲下去把东西拾了起来,紧握在手心放到了身后。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在同一时抬眸,在同一时觉得望着对方时如此痛窒,都不知该再说什么,都唯恐再一个言语动作伤到了彼此。
不久前至少还能碰到对方的手,现下是连件物都无法触到了。他们的本身在痛情海里越隔越远。
“我们一起走吧。”慕凌说。
云珞道:“好。”
距彻底离散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不约而同执了身畔人的手,一起走向那片幽夜浓蓝的深海。
靛青浪波一层卷一层拍向海岸,随着两人靠近岸头,海汛潮声越涌越响,由松涛之声直至变成怒锋狂号。
执手相视,即使明知身边人是虚无,也会觉得安慰。他们飞身踏入海域之上,脚踩缥缈空风道,并肩齐步往深海中行去。
云珞再一次转头看向慕凌时,隐约地觉得他的身形愈发像冯虚御风时,就要羽化登仙而去,不忍说道:“可以答应我,无论再见到什么,都一定醒来吗?”
慕凌注视云珞良久,道:“好。”
海内掀起狂风巨浪,他们站立的脚步开始晃震,他紧握那并不存在的云珞的手,说:“若此次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出去的话……”
云珞凝眸望着他,见慕凌脸色苍白,嘴唇发颤,是想说什么的神态,然而最后只是道:“……就好。”
但是下一瞬海潮倒卷,顿时激起数丈之高,空道上的人就快被掀翻下去。危在旦夕时,他却又说:“如果不能,能帮我转告我姊姊一声吗,请她不要太痛心。”
不知是不是受痛情海里幻术的影响,云珞整过程中都特别容易被触动,此时更是感到心揪一样的疼,在这刻只想不顾一切地把他救出来。
“不要说这样的话。慕凌,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巨浪已经冲破空道,狂涛扑倒人影,他却觉得既已至此,还是想把这回事交代给她,“我姊姊是……”
转瞬间空间变幻,两人身边具只剩呼啸的风浪,云珞的呼喊只到一半,就被卷入了渊海中。
狂涌的海水呛入云珞的口鼻,骇浪的强力径直将她击入底面,瑜清发了疯地挣出来想把主人托住。可惜在痛情海中,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效的。
无法呼吸的溺窒,直到沉入海渊深处,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云珞诧异的脸……
愁云惨淡,万里封凝。空气中尽是乌黑的瘴气,笼害着阴森的枯林,好像一卷被浓墨渲没的废纸。一条条沉褐色的斑驳树根相互交缠着钻入暗黑的泥土里,萧瑟的阴风刮过干皱的死树,发出诡异的响声。
死桩下埋着很多形态各异的血肢,有发黯的骷髅,有扭曲的细肢,有分解的股骨。上面洒着密密麻麻的血迹,淋过这些枯骨,再浸入漆土里滋润槁死的僵木。
枯木的最深处是段被烧得焦黑的岭,没有生息,只有焚成黢黝的残末。沿着荒岭往上,是一断崖,崖面上支了座玄黑的巨大晶石,而黑晶石上躺了一个寂白的男子。
他闭着眼,狭长的凤目上蕴满了红黑交错的戾痕,颜色浓郁得却仿佛就是从他诡白的脸上生生长出来的。他的面部轮廓已是至美,是绝对超脱凡尘的绝世,美得令人惊心动魄,但并不拥有生气。
蓦地,他似是被梦中鬼魇冲撞,面上展现出极度不宁的神情,口中断续发出呓语:“爹爹,不能、求您……楚楚!”
顷刻间他的双眼猛睁,如同冰玉琉璃的黑瞳只有死一样的浓黑,他眼中乍放出诡邪莫测的亮光。戾痕从他的目梢向整脸爬去,支扩去到每一寸面部,交萃成无数邪魅的黑红花朵,诡到了极致,也魅到了极致。
他身体四围被灼烈的幻火包围,熊熊地在他身上燃烧起来,他的神情愈发的愠怒,脸颊上交织的戾痕却绽放得更加肆意。
那些缠出的花朵变成张开獠牙的凶花,盛放在他的脸上贪婪地吸噬着他的血液。火烧的越来越烈,方圆百丈被通天的火光映成窜动的血图,幻火终于把他的整个身体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