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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战壮热,汗出热退,休作有时;头痛面赤,神智昏迷。脉弦或弦数。该和解少阳,祛邪截疟。”
“热甚寒微,或壮热不寒,头痛面赤,烦渴饮冷,甚则神昏谵语、惊厥。脉洪数,则暑热內郁,当解热凉毒,益气生津。”
“寒甚热微,或但寒不热,头痛身楚,渴不欲饮,或胸胁满闷,神倦乏力,或神昏不语。脉弦,则暑湿内蕴,当……”
“老师、胡大夫、慕公子,用晚饭了!”
胡大夫正吟念着他与砚老先生总结出来的疟疾现有几种症况,他边握着卷籍念道,慕凌边在他旁侧记录下来。
砚生才跑上阶台时就扬声喊了句用饭,待进了门,望见屋中的人在会神做着笔墨,立即惭愧地向他们伏身行了个礼,恭顺地走到砚老先生身后等待。
“当辛温达邪,散寒除湿。”
运笔迅稳,落笔沉着。胡大夫复视着慕凌书好呈递给他的字痕,面上虽没什么表现,但内心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是带些欣赏的。上下速查了一遍,将纸张用了镇尺压住,潇洒一挥手:
“走,吃饭!”
第四日直到傍晚时候都没有再出现新的病人,大伙虽未宣于口,但心底里都是庆幸的。早午只草草食了些干粮填肚,晚饭前旭承差人一起送过来许多生熟食,熟食是刚从饭肆中包携来的,正好能直接用。
如今戏园中的吃穿用度主要靠旭承外出采买,而他每日要去探查城中百姓的安况,出于万全考虑,慕凌便让他也与西园中人隔开吃住,非要紧事只在临寝前于远处向他报一报。
第一天病倒的三人症况比较严重,也不宜外出,就由云珞和云凰把饭菜给他们送过去。后两天起症的四个人情形好些,行动上没什么问题,但晚些时候需得他们再按时吃一次药,便让他们先过来吃完回了屋。
桌小人多,两边的人加起来一桌坐不下,就分了水禾班的成员一桌,帮忙治疫的群人成另一桌。
砚生将胡大夫、砚老先生和慕凌请来后他们这桌眼看着就要坐满了,但云珞和云凰还没回来。君琛偏目一看,旁边那桌就丁家三个兄弟和薛澄临坐,怪空余的。
四个人太少,六个人正好。这么想着,君琛伸臂就携了离他最近的砚生,道:“走,咱们那边儿吃去。”
砚生稀里糊涂地被他带着走到半中,反应过来后赶紧停下道:“这是为何?我该服侍在我老师左右的。”
君琛搂着砚生肩悄声道:“坐那边没准还没吃饱就要挨上胡大夫的训,多不自在?况且那桌差人,咱们还要等。来来,我们到这边,想怎么吃怎么吃。”
砚生狐疑地用余光指指慕凌,道:“说的头头是道,那个是你朋友,你怎不拉他来拉我?”
君琛揽着砚生在他不知不觉中直直换了他面对的方向,边走边说:“还不是因为你比我年长,我更敬重你些,有好事自然先找你……”
被君琛半推半引地拉来了这边,砚生还是不安心地转身回去望老师,砚老先生注视到他的目光,向他微笑点了点头,砚生才定心坐了下来。
云凰和云珞给病人送完饭食,也在这时微嬉着小跑进来,云凰不知意趣盎然地在云珞耳畔说着什么,逗得两人都笑弯了眼。
而在视见云珞的那一刻,慕凌才恍然明白从他到来后的这小段时间内,他所一直惑然的少了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觉得仿佛少了样东西,但没想出是什么。好像就萦在身旁,张口可呼,但到了嘴边又说不出。
是个人。
惊觉到自己生出的这个心念时,慕凌猛生一阵心悸。
尔时知末在慕凌身侧,发觉他沉眸许久,不禁偏了下头问道:“慕凌,你不舒服吗?”
慕凌抬首,笑容从和,道:“没有。”
吃过晚食后暮色将绝,丁家三个兄弟和薛澄临各自回了院落,君琛、云凰和知末继续去给病人们煎睡前要服的药。云珞有要询胡大夫和砚老先生的疑,就与他们一齐到了临时整理起来的书室。
听完云珞的所说,胡大夫脸色凝了许久没出言,在场众人皆陷入了极度的沉默。
胡大夫在日入时分亦去再察看过前三个病人,当望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憔悴无力的神容时,他拿笔握书的双手都在颤抖。
其间气氛太沉重,半晌,砚老先生摇头自叹说道:“疹,疫,疾,枯。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
无由突发的疟疫,大反常态的新症,所施无效的药石。无论哪一点都够使人涸思干虑,即便白日里在众人前都是不做苦愁的神态,但对于仁心怀民的医者与文士来说,所行无效、每况愈下,就是对自身最大的折磨。
“按理来讲,疟疾是时长疾缓的疫病,纵然其病状反复而难耐,但也是随经脉而内博五脏,横连募原。而长期患疟者之形衰神枯,亦是在日久的苦楚中而形成。”
“但是如今,”胡大夫顿着作一吐纳,又道:“与史籍记录全然不同,现在不仅病人的状况比我预想里要差得多,而且出现了许数难以解释的症情。虽暂未新现病者,但如此往下,无能有果。”
神倦乏力是合理的病化后状,然而过分的疲乏困劳,甚至在病去后仍神昏智散,是异常的。
古籍论疟发湿暑疟邪,尽管还不明这次发疫的具体原由,但热毒瘴浊于病人一定是有深害的。祛邪截疟是古医也认同的治疗疟疾的法门,几日来胡大夫开出的药方皆含清热保津、化浊开窍的效理。
却皆是劳而无功,反观病者日益形销。
慕凌道:“凡疫,该当有之引源,并特有征象。”
云珞望向他,“红疹。”
从书室出来时天幕尽黑,病人们也吃过了睡前的最后一次药。一日事毕,慕凌和云珞便在后院中走了走。
星繁明朗,嗅觉荷香。
踏着银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静沐在这样柔光下。
风中荷香清浅,云珞转念想到这是风铃花花期结束的时候了,他们自出灵幽谷,也有了一段时间。
本来想的是一出谷就直往南去,去往兰华门,去到苍岚山。就是没料到,会出这样许多的事情。
也不知大哥此时如何,今夜月隐,不知若是站在苍岚山峰上,能否窥其清明。
瑜清始终在她腰间,云凰也一直伴在左右,但回想当日,却已仿佛是沧海前尘。
早点解决完疟疾的事情就好了,等见到大哥,要把这些事都讲同他听。而且慕凌所寻的宝物也在兰华,届时还可以帮他说说情,让大哥将净方珠借他一借。
这样一想,云珞便觉前路许多明亮。
“云珞,你瞧。”
随着慕凌温和的声线,云珞抬眸向前看去,随即禁不住被眼前的一景夺去了目光。
在西园后院的一个小角里,竟然还植了几株木梨花。木梨花白,白得像圣洁的天雪。其姿幽雅,如天赋的玉骨冰肌,是水宫仙。
这小丛花木独生在这里,没有人灌养,本被烈阳夺去了许多芳妍,但恰昨夜的一场雨,又使它重现了此刻的轻盈纯灵。
都见过南园里养的一池芙蕖,但没有人知道这里还藏着几株木梨。
几日的忧抑下蓦见这片柔白,云珞的心都不由与木梨花清幽的香气一起升了起来。
云珞专注地观赏着清雅的木梨,而慕凌无意间转首望向了她。
所视明净,与洁白。
忽的,云珞于茂密的花叶间眺见一枝五苞连生的骨朵,正欣悦地想指给慕凌看,谁知她一扭头,发现慕凌的眼眸本就停在了她的面上。
他眸光微低,长睫垂下时就显得他的眼睛尤为邃深漆黑,他的鼻梁俊挺,其下唇线轻抿,而此刻嘴角的弧度仿佛透出点无辜。
好像无意识看云珞是无辜,不留意入了神亦是无辜。
但这个人又是那样好看,好看得让人忽视其他,只注视向他。
云珞甚而有片刻的忘记呼吸。
慕凌急忙地欲及时止失,可相视云珞眼眸时却哑了嗓音。
近处传来几声有点磕绊的脚步声,两个耳力良好的人都立即听见了,警觉地朝声向瞄去。
明明只是短暂的对视了须臾,但想到可能被人看到了时,两人都莫名紧张心虚起来。
当下一刻望见从侧廊出来的人是福安后,慕凌和云珞都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
福安摸黑走出来,冷不防望见两个直盯着他的人,瞬间心被吓到了嗓子眼。等看清人后,才敢自己给自己拍了拍胸脯,庆幸刚才没有一下叫出来。
福安站的地方太暗,云珞就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过这边来。福安过来后,云珞便屈身问他:“你怎么出来啦?”
福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有些饿,睡不着,就想去厨房里找找有没有吃的,但那边没点灯看不清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越走越觉不对,但回头来路也找不着了,哪边都不太敢走,畏怯时又想到小薛哥哥说过的那些妖妖鬼鬼,便更害怕了。
以至云珞和慕凌听见他脚步声时是蹒跚踉跄的,但也能容易辨别出是个没有内力和敌意的幼子。
慕凌摸摸福安的头,问道:“福安想吃什么?”
福安翘起嘴角说道:“白面馒头。”
慕凌与云珞相视一笑,对福安道:“走。”
早上福安说想吃白面馒头,午间休息时君琛就出去又买了一大篮回来,福安晚饭时吃的也是馒头,但此时仍还想吃。
云珞掀开布遮,先拿了个出来递给福安,又拿了一个给慕凌。慕凌没打算吃的,又是不想推拒云珞递给他的东西的,于是十分为难地望着她道:“我不饿的……”
云珞却指了篮子让他看,说道:“阿琛买了这么多回来,天这样热,明天吃不完会坏掉。”
慕凌便接了。
以是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三个人在啃馒头。
白面馒头白白胖胖又大又圆,虽然现在凉了没有刚蒸出来时的松软好吃,但三人依然啃的津津有味。
不多时,福安就心满意足地吃完了馒头,手心里还留了点碎屑,福安舍不得地抿了下手心把那一小点也吃掉了。
云珞瞥见了,就准备进去再拿一个给他,但福安摇了摇手,道:“云珞姐姐不用了,我饱了的。”
这时星稀了些,半轮月也浅浅显了出来,云珞喜欢留人看月,但想到福安还生着病,这病的发时又难以捉摸,就赶紧把手中的馒头吃了送福安回去。
慕凌云珞多与福安说了说话,福安便多敢和二人亲近了些,回去途中福安常常一边一抬头,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哥哥姐姐不仅长得像下凡来的神仙,人也这样好,自己能得他们送,真是天大的美事。
然而在又一次仰脖望他们时,福安猛地意识到哥哥姐姐并没有带着面纱,而自己觉得晚上出门遇不上什么人,也偷懒没有戴着。
福安神色一下就变了,两人发现福安不走了,转回去问他:“福安?”
福安惶恐得胆战心惊,说话声都有点抖起来:“哥哥姐姐你们没有戴面纱……我,我把病传染给你们怎么办……”
慕凌和云珞都愣了愣,随即云珞忙去安慰福安道:“哥哥姐姐呢,哥哥姐姐不会被传染的。”
福安还是很担心地问道:“为什么呢?”
慕凌这时开口道:“因为哥哥姐姐会仙法,虽然你看不到,但我们有仙法护身,不会生病的。”
福安睁大了眼睛咯噔道:“那、那、那你们是神仙么?”
两人听了福安的话都忍俊不禁,慕凌道:“这个嘛……暂时还不是。”
福安眨眨眼睛,“那以后就是了么?”
云珞立在旁边看着慕凌偷笑,就等着听他要怎么圆。
而慕凌道:“这个不好说。不如这样,等福安好了的那天,哥哥姐姐就给你变法术看。”
福安开心地拍手道:“好耶!”
云珞则在他身边暗暗想道:“这个人好生狡猾,三两句话就把孩子注意力都转走了。”
于是福安又眉飞色舞地继续讲起了小薛哥哥给他讲过的鬼神故事。
很快到了福安卧寝的门口,与哥哥姐姐告了别,福安就进房睡觉去了。
踏出廊檐,云珞忍不住再次仰头望向天幕。
半轮月映槐梢头。
云珞在月辉下微微偏头,眉眼轻弯道:“慕公子,能邀
你同赏轮月么?”
“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