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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雨如晦,敲打着窗棂,俞羲和静静望着榻上男子。她的心目中,扶光一直是强大的,从未在她面前展露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大师,怎么回事,他怎么了。”她定定看着佛图澄问道。
佛图澄刚刚给扶光诊治完毕,闻她相问,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要隐瞒我的呢。大师,告诉我吧。”俞羲和努力坚强隐忍,却眼睛又渐渐积蓄了泪水,将落不落。
佛图澄望着她,叹了一口气道:
“只是寒伤发作,痛极昏迷而已。”
“武王当年从白山坠崖粉身碎骨,在冰河里漂流了那么久,寒气早已深入骨髓,药石难医。后来他为带兵回晋阳,用了逆天之术强行愈合骨骼。受损过的根骨,怎么也比不过从前,总会留下后遗症的,他无时无刻不受着寒痛侵袭,只是以极大的意志力忍受着不表露而已。”
“本来也有一个法子,他是寒伤,你是热毒,你们两个如果阴阳交合,损有余而补不足,倒是极为合适的,可以缓解他的寒痛。”
“但是,他思虑再三,终究是放弃了与你成亲。女郎君知道是什么缘故吗。”佛图澄双手合十,回想着武王与他的长谈,所吐露的心声。
“只因你的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你也是中毒很深,极难受孕,但是万一有身孕,生产之时,可是九死一生了,故而这辈子是万不能有身孕的。武王深爱你,这法子的风险,他不愿你承担,所以就放弃了。加上他年寿不永,大约已是注定的事,也不愿误了你的终身。”
“按照他的意思,是想把一个孩子从小养在你身边,若哪一日他去了,也有人能替他守护你。”
“也许老衲不该与你说这些……”佛图澄叹息着说完,便起身离去,只余她守在这一方小小的禅房。
俞羲和久久无法回神,她从未想过,那些看似轻松的日子,扶光承受了这样多的忧虑,计划的这样长远。
她抬脸想让眼泪流回去的刹那,只听粗粝沙哑的嗓音响起:“羲和……”伴随着泪珠被擦掉,那个熟悉而有力的手掌,再度捧起她的面庞。
扶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一灯如豆,照着他深情的眼睛,这每时每刻都受尽折磨的男子,倦怠的眼神中是无比的温柔。
“羲和,你别哭。不算什么的,我本早就该死,上天让我遇见了你,已经待我不薄。”
俞羲和摘掉肩上的披风,露出单薄中衣,只见身姿窈窕。她掀开扶光的被子,如一朵荼蘼的花,翩然落入扶光怀中。
怀中软玉温香,即使耳鬓厮磨过,但是那每一次都和现在不同。
扶光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一往无回的吻,温软羞怯地落在他冒了胡茬的唇边,荏弱的腰肢在他僵硬的掌下如花枝震颤。她突然摁着他的肩头,跨坐在他身上,青丝倾泻,如同梦境。
扶光浑身紧绷,额头冒出汗,却极大地克制着:“不,羲和,我还没有告祭天地,明媒正娶,现在的我还不配,你不用……你会后悔……”
“星子在夜,日月在天,本无有交集。但日升月落,周而复始,在佛晓黄昏时,日月亦可点染夜之星霜。”
她眉目澄澈,仰头看着他:
“既然天地间也有这样一场相逢,便没有什么不配,我只问扶光,你愿不愿爱我。”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敢称愿不愿,他的人、他的命都可为她而生、为她而抛。他的眼神骤然炙热而直接,带着侵略性。
若她是冰雪茫茫里刺裂苍穹的剑,他就是她锋锐的刃。
若她是普照大地予万千生灵恩赐的骄阳,他就做她炽热的芒。
若她是万古长夜孤寂的凉月,他就是最决绝的寒星伴她身旁。
他们彼此都是对方最真实的缺憾,无需注解旁白。
她是他虔诚的信仰,他心甘情愿折腰臣服、宣誓余生的效忠。
雨疏风骤,晚花浓睡,夕颜如玉。
多少年风霜刀剑连连紧逼,军政国事压的他疲惫至极,身体寒痛折磨得他无法喘息。
扶光看也看不够地看着她,只觉圆满无憾,迟迟不舍得踏实沉眠。
一心独付于一人。
匐勒遵循汉化治国,不仅娶了不少河北士族女为妃,充实后宫,而且给自己皇族姓氏改为“苻”,称为苻勒,皇室上下都改了。
独扶光称,名字是旧主所赐,不改。
君子营谋士张宾,如今已是太傅之尊,颇受倚重。他当年那个貌美而充满野心的女儿,早已入主后宫贵妃之位。苻勒原本发妻早已去世,留下后位虚悬。这位张贵妃,就是后宫位分最尊,娘家权势最盛的一位了。
张贵妃花信年华,嫁给了年届天命的帝王,颇为受宠,不久就生了幼子,自然又是水涨船高,风头日盛,各种宠爱自不必提。
权势迷人眼,何况是天下半壁江山,手里有了小皇子,日日看着煊赫朝堂金殿上的龙椅,父女俩心就渐渐被养的大了。这样一来,苻勒发妻所生的嫡长子太子,难免就成了张氏父女眼中钉肉中刺。
苻勒多年征战,膝下子嗣不丰,除了十八岁的太子,膝下还有位份不高的妃子所生的几个庶子,年岁也都不大,均十岁上下不等。
这个苻宏身份最是低微,他生母是后宫偏远宫室伺候花草的粗使侍女,一日苻勒夜宴醉酒如厕更衣,恰逢火气大,一时兴起在花园里就宠幸了这个侍女。
这侍女容貌极为普通,胆子也极小,被迫承宠之后,趁着夜色慌慌张张就跑了。苻勒酒醒,也未在意这事,直到数月之后,这宫女的肚子再也遮掩不住,被嬷嬷严刑拷问是否私通侍卫,才吐出皇帝一夜风流的实情。
苻勒早就记不住那夜人的长相,对帝王来说,不过是一次发泄而已,过去这么久,早就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种,只让人找个冷宫,把那宫女关起来待产。
十月怀胎,宫女产子,小婴孩一双与苻勒一模一样的灰蓝色眼睛,暂且保住了母子俩性命。之后苻勒开疆拓土,南征北战,也忘记了曾有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儿子。
这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孤身一人在冷宫里艰难地把孩子养到九岁。
就是这样一个无人管无人问的小皇子,就连名字,都是扶光帮他取的。
那日苻勒的贵嫔所生的第二子,在十三岁上莫名其妙暴毙而亡,扶光便直觉性地意识到叔父的帝国传承不会太平了。
所以当不知哪里跑来的小娃子紧紧抱住他的腿喊“堂哥救我”时,扶光心念一转,就把这个就算留在宫里,也不准哪天就被悄无声息害死的小堂弟,带到了千里之外的灵鹫寺。
关于怎么带这个岁数的孩子,俞羲和实在没有经验。
扶光从那晚过后,就下了山。
那苻宏小皇子,饱饱地睡了一晚上,第二日起来狼吞虎咽,干了好几碗青萍亲手做的饭,精神抖擞地蹦跶到俞羲和面前,根本不像前一天晚上那萎靡狼狈的模样。
“好看的姐姐,你昨天没睡好吗。”
那小子虽是养在冷宫,但是性子不见阴郁,浑然一副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恐怕也是误打误撞求到了扶光面前。
他昨日晚间惊鸿一瞥,见到那个赤足踩在山河舆图上的女子,只觉得堂哥大抵是把他带到了什么神仙洞府吧,难不成要把自己这嫩嫩的童男子,交给这化形的女精怪吃了修炼吧。
所托非人哇!都说堂哥可靠,这回可失了算,堂哥一定是色迷心窍,拿自己讨好这女精怪了。苻宏一边泡着澡,一边大吐苦水,不知不觉沉入黑甜梦乡,睡得踏踏实实。
今日白天一见,才看出这精怪原来是个人,只是美得不太真实。
她还是跟昨夜一样好看,只是看起来有些慵懒,不过是悄悄抬手掩口打了个小哈欠,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暗香浮动的妩媚。
苻宏这孩子的性子,从那双机灵的眼睛就可见一二。青萍有些忍俊不禁,悄悄对俞羲和附耳道:
“这个小公子,倒是很像女郎年少的时候。”
俞羲和昨夜确实劳累,没有睡好,心里不由得暗骂扶光那个家伙,一开始还收着点,后来越来越贪求无度。
听到青萍这么编排自己,忍不住带着打哈欠的泪花瞪起了眼睛,只是对青萍这个熟知她的人来说,很没有威慑力就是了。
“噗嗤……”有个声音没憋住窃窃笑了。
“喂,你这小子……”俞羲和立刻转了火力,跟那个不断摆手,又赶紧捂住嘴巴,表示自己很无辜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起来。
“你笑什么!”她板着脸,对他这样的毛头小子自然不客气。
“漂亮姐姐,我没笑。”苻宏讨好地咧着一嘴白牙,睁着最真诚的眼神。
“你笑了!”“真没有……”
瞧着女郎和那个小公子打着嘴仗,中气十足眉眼鲜活的模样,青萍抿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