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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猗卢反应极快,他是马背上长大的,弓刀娴熟,见一个羯族男子抽刀扑来,迅速推开俞羲和,反手抽出兵刃与之相接。
“扶光停手,别打了,是误会。”
俞羲和被拓跋猗卢劲中带柔的力道推在草地上,摔的一点都不疼,见两个人一言不合已经开打,来不及爬起来,赶紧先大声喝止他们。
拓跋猗卢挡了扶光一刀,心中暗暗吃惊,只觉对面的男子刀势沉重、气势迫人。
余光看见主公没事,再听到主公的命令,扶光焦急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回复了冷静与理智。他率先停手,灰蓝色的眼珠中平静无波。
“三妹,他是谁?”
俞羲和落进他怀里的时候,海东青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拓跋猗卢见这人听俞羲和的话,把刀收了回去朝她问道。
“大哥,他就是我要等的护卫,扶光。”
拓跋猗卢想扶她站起来,却被扶光身形一挡抢了先,俞羲和习惯了他随时随地的服侍,一手还握着胡笳,另一手抓着他的手臂站起来。
拓跋猗卢皱起了眉头:
“你一个女郎家,出门在外不带侍女,带什么护卫?岂不明白男女之大防。”
俞羲和捂着肚子笑起来:
“因为我的侍女不会骑马啊……大哥真是有趣,看着一副草原儿女的英姿飒爽,内心却是彻底的汉家儿郎,管的比我爹爹还宽。”
拓跋猗卢一脸无奈,只想,这个三妹精灵古怪,真是异类!不过,这性子也怪可爱的!
几个人骑着马缓缓地回拓跋可汗的金帐,路上拓跋问羲和:
“三妹会吹胡笳吗?”拓跋猗卢前日接到王子弥飞鹰传书,二弟在信里详细叙述了与这个妹妹相识结拜的经过。
“不会啊!”俞羲和理直气壮的答道。
出乎拓跋猗卢的意料,随即又来了兴趣:“不会?要不要大哥教你?大哥胡笳吹的好,回头再送你一个狼王的腿骨作的胡笳,我自幼到如今,猎的狼虽多,但狼王却稀罕。”
俞羲和本想拒绝,想了想又笑着答应了:“好啊,大哥,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可得把我的铁锅、棉、盐全部买了。”
拓跋没想到她还挺精,哈哈大笑:“不交束脩就罢了,还反要讹诈我这个又当老师又当大哥的老实人。大哥可吃亏了!”
俞羲和笑眯眯拍着胸脯,给他灌迷魂汤道:“大哥手底下管着雁北诸部,牛羊遍地,富啊!自然不怕花这几个小钱!而且小妹我坑谁,也不能坑大哥,保证卖你一个物美价廉。”
拓跋逗她:“既然是兄妹相称了,你送我些又何妨?”
俞羲和身体后撤一下,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认真摆手拒绝道:“那可不成,指望着这点东西赚钱呢,亲兄弟明算账,这个商量不来哈!”
扶光只听拓跋漪卢仰天大笑。
拓跋回望了一下扶光,带着矜贵笑意邀请到:“明日有雁北最盛大的那雅尔,这位兄弟定要来参加。”
俞羲和早就听说了雁北的风俗,那雅尔是历史悠久的草原传统节日,在鲜卑部落习俗中地位重要。
每当夏日七、八月,牲畜肥壮的季节,各部会举行那雅尔盛会,为了庆祝丰收喜悦之情。牧民们难得会聚集起来,进行骑马、弓箭、摔跤比赛,各个部落都会派出最优秀的勇士参加。
“拓跋首领是雁北诸部可汗,地位尊贵,不知可还亲自下场参加比试?”扶光不知为什么,生了一种争强好胜之心,有点挑衅的问道。
草原以武力强者为尊,作为部落联合的首领,须从最强悍的部落里,推选最厉害的王族来担当。
不是父传子这样的中原传统,强者胜者可以占据弱者败者的所有金银、牛羊、女人。
部落首领,约定俗成自然是不必比试的,但扶光这样的下位者问到脸上了,拓跋漪卢如果不应,便是退缩胆小的懦夫。
“参加,本汗自然要参加。”拓跋看看俞羲和,宠溺笑道:“这次那雅尔的夺冠者,能赢一匹汗血宝马,我拓跋部出的彩头,自然要拓跋部赢回来!”
“小妹,到时候,把这匹马送给你好不好?”
俞羲和点点头:“好啊!”
她答的干脆,却听身后扶光甩着马鞭,夹了一下马腹,驱驰马儿奔跑起来。竟然不告而别,径直提前跑到前头去了。
“扶光,跑那么快干嘛去?”
瞧着自家妹妹那一脸不解,和那护卫的臭脸色,拓跋咂摸出点门道来,暗想:
“难不成,这是,吃醋了?看来这护卫对自家小妹心怀不轨啊!”
那雅尔大会上有惊险刺激的赛马、比拼角力的摔跤,争强斗胜的射箭,入夜更有有引人入胜的歌舞。
听到有彩头的一瞬,他想,必应由他赢了马送给她,可他的主人甚至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卑微至极的暗慕,换来的永远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忽视。
当然了,她身边所见都是当世之人杰,群星璀璨,而自己不过是最黯淡的一颗,湮灭于众星之中。
“扶光,你怎么了?”俞羲和难得见扶光没有忠心耿耿跟随在自己身后。
等告别了拓跋漪卢,就打马去找自己这个少言寡语的护卫。
草原的黄昏来的早,俞羲和远远看见扶光,他驻马停在一个碧绿色的湖边。
湖水映着夕阳,一片金灿灿的波光粼粼,恍若梦幻金湖。湖边的绿草随风飘摆,如同女子最柔软的发丝。
那夕阳里,扶光高大挺拔的沉默背影却显得有些寂寥。
俞羲和很少见到扶光的背影,往常他都是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就算是遇到什么危险,他也惯常是握着刀,半是环绕半是遮蔽的把她挡在身后,让俞羲和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厚实肩膀,和如山岳般蕴含着力量的强壮项背。
这样完完整整的,从远处看着他的身影独立于天地间,仿佛有些陌生,也仿佛有些触动。
“扶光,你怎么了?”她策马慢慢过去他身边,望着他在夕阳中坚毅却黯然的侧影。
扶光沉默了一下,微微扭头,让表情更加隐藏在夕阳余晖之中:
“主公,拓跋首领是草原之主,末将却只是您的护卫,想跟他比试,您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了?”
他的红马叫“烈日”,和俞羲和的白马“逐云”是同一个马群里关系最好的,加上来到这广阔的大草原,马儿生性活泼自由的天性也激发出来。
俞羲和策马和扶光并立,两匹马儿靠近,便你蹭蹭我的脖子,我嗅嗅你的鼻子,凑在一起嬉闹起来。
俞羲和看马儿玩的有趣,探身摸摸马脖子道:
“没有啊,要比试的是骑术、箭术、武艺,谁说要比身份地位了?”
旋即玩笑道:“如果要比谁血统尊贵些,把汉国国主刘渊拽来,他可自称是流着大汉天子几百年的血脉,别说拓跋大哥了,晋家几十年天子也赢不了!哈哈哈!”
往常她这样笑闹一番,扶光一定会看着她了,有时候灰蓝色眼睛里还会有点子笑意。
可是今天她这样轻松愉快的跟扶光说话了,他却还是一副郁郁之色,仿佛平静的水面下,翻滚着看不见的波涛。
“扶光,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
她丝毫未曾改变,变得是他。
他越来越贪心了。
最开始的贪求,是只要能守护她。后来便演变为,需她多看他一眼。再后来愈演愈烈,他渴求着她对他笑,沉溺于她在人群中第一个看到他,挥起的手、亮起的眼、眼中的光、勾起的唇、扬起的眉、吐出的话,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是对着他、为了他。
他如同脱水的鱼,越来越干渴,越来越焦灼。
“主公,扶光出身低贱,一介武夫,拓跋首领说得对,我成天跟着您也是僭越,以后护卫主公,也当跟您保持距离。”
请你不要对我好,也不要在意我。我,不配!我连去争都不配!不要给我自己可以妄想的错觉!
他沉沉的语气,把这话说出来一半,咽下去一半,五脏六腑剜心一般痛。
俞羲和仿佛也感觉的到他的低落,似乎是因为见到了太多诸如晋阳王氏子、拓跋可汗这样,尊贵的天之骄子而心里难受了。
她难得的,理解了他未尽的心声,正色对他说道: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英雄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拓跋部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因其处于要冲,拱卫晋室屏障匈奴,血战数年立下赫赫战功,才取得诸部归心信服。”
“眼下大争之世,自会引英雄豪杰一试天下。天地无道,道在人心,如果真到要争的那天,咱们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争。那个时候,只看谁手中刀更利、谁背后心最齐,谁会在意出身低贱不低贱?”
他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语气低低问:“主公不在意扶光的出身?”
“当然,英雄不问出处!高贵的从来不是血脉,高贵的是理想,是志向,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她满是豪情:“扶光,你叫我主公一日,我便命你一日不可离开!我要你看着咱们河东的理想如何变为现实!”
扶光终于转过头来,逆光里俞羲和看不清他晦暗而汹涌的眼神:
“主公是说,扶光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留在主公身边,放手去争?”
“当然了,而且不论是那雅尔还是以后的挑战,都得争赢,给你家主公增光,让人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
俞羲和未理解他更深的意有所指,眨眨眼睛,捏起拳头鼓劲道。
扶光下马,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左心口,抬头望着安坐马上的她,望着他的主人,坚定宣誓:
“此生,扶光誓生死相随!必不负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