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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之后,二人将近一周没有见面。
倒也没有全然断了联系,每日就像完成任务似的,总会通半个小时的电话。只是电话接通,却沉默时居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总觉得像是较着劲,怎么也不舒坦。
周五下午,慕染约了秦庭。
抛开那日在季原家的不期而遇,认真算起来,二人已经有数月未见了。
照例约在二人从前常去的一间咖啡厅。
慕染先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等她。
午后时光,咖啡厅里人并不多,慕染左侧靠窗的位置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子,从她进来就一直埋头于电脑上,手指翻飞着,在打字。
噼噼啪啪的键盘声不断响在耳畔,莫名的,慕染听得有些烦躁。
心里总觉得哪处被火烤着似的,又烫又燥,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而准确说,这几天她都一直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她说不请这种情绪的来源,究竟是因为不慎窥见了曾经的挚友最落魄的那面,还是因为和季原的关系纠结缠绕、停滞不前。
她本不是一个会为无关人事杞人忧天的人,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突然变成了她的例外。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慕染抬头一看,是秦庭。
对方裹了件深灰色的大衣,拎着包拉开椅子坐下。
桌上早已摆上她爱喝的摩卡,秦庭见了,也似乎并无意外,沉默自如地端着浅啜了一口。
随后嘴角微微上调,带着极淡的笑意对慕染说,“真好,还是这个味道。”
不过一句话,顿时打破了二人之间那股隐隐的拘束感。
而慕染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秦庭,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你口味还是没变。”
老实说,今天见面的开端比她想象中要好一万倍,不论是秦庭刻意的打扮也好,还是她们自如温和的对话也好。
她最怕旧友重逢,哪边落魄哪边不堪,物是人非适合用在文章里,而不是现实中。
她希望不论她们是否还能做朋友,各自都仍旧保持光鲜体面,这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人一旦到了一定年纪,除了脸会变,其他任何东西都很难改变了。”秦庭低声自嘲。
“不过,”顿了顿,她又淡笑着看向慕染,“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和季原看起来挺般配的。恭喜你,得成所愿。”
慕染闻言沉默片刻,然后才淡淡回了句,“谢谢。”
她垂眼看着桌上的咖啡杯,食指指甲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动着,半晌,开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秦庭闻言怔愣了一瞬,随后又豁达地摊手一笑,“你不是看到了吗?如你所料,不好。”
“秦庭,”慕染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你知道我没这么想过。”
“我当初只是生气你那么轻易就放弃你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而且,我不能理解你,”慕染冷着脸喝了一口咖啡,“你明明大可以不在意世俗眼光去追求你的爱情,没人规定,爱情与事业不可兼得……”
“慕染,”秦庭突然出声打断她,“那只是你。”她面无表情地说。
“你从小没缺过钱,没因生计发过愁,更没遭受过别人的冷眼和奚落,所以你才可以永远这么天真,永远活得潇洒肆意,但是慕染,我不是你。”
她的表情带着几分嘲弄,而眼中却是满满的妒意,“你知道吗,我其实偶尔挺恨你的,因为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所谓公平。不论我多么努力,付出多大的代价,依旧比不过你动动手指一句话。”
“而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你有一对有钱有势的父母。”
慕染脸色一变,“秦庭,你什么意思?”
秦庭抬头看着慕染,表情冷冷的,“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是要想做什么。但你大可不必,并且以后你也不必再对我施舍什么了,我不配,也不需要。”
“施舍?”慕染苦笑一声,“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想不想,”秦庭说,“而是,事实就是这样。慕染,你或许永远都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你太理所当然了,以一副高傲的姿态强硬塞给我所有东西,你以为这是友情,可这其实就是施舍。不平等的感情本来就不会长久,你我二人,也该……到此结束了。”
慕染顿时沉默。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庭,心里涌上一股十分复杂的心绪,很奇怪,那并不是单纯的难过,又或是遗憾,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她是一个不擅长改变的人,她喜欢一成不变,而极难接受身边的一切变故。
更何况是朋友的离开。
即使她早就清楚知道,二人从互相口出恶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然注定这段友情走到终点。
可……
慕染突然低头轻扯了扯嘴角,“或许你说得对。”
她抬头看着秦庭,眼中浮着一层清浅的雾气,“我们也算是和平‘分手’了。以后祝你一帆风顺。”
她抬手从包里捞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推向她,“不管你认为这是施舍也好,怜悯也好,但这算我能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了,希望你不要拒绝。”
她的手拿开,露出底下一张绿色的贴着卡通贴纸的银行卡片。
秦庭看着这张卡片却蓦然失神,她记得这张银行卡。
是很久很久之前,她的第一张工资卡,而她挣到的第一笔钱,就存在这张卡里,被她贴上贴纸,送给了慕染。
她没想到,慕染竟会将这张卡保存这么久。
她们相识多年,慕染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她从不说她的父母是谁,不说她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而她的家人也从未出现过。一直以来,秦庭只知道她有一个非常显赫的身世,金钱权力对她而言不值一提,所以当初她才如牛皮糖一样缠上她,赖住她,这么多年。
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真正在乎的,朋友、爱人,她若想要自有大把人会蜂拥而至,可她若不想要,一个人却也依旧自在如风。
其实她刚刚对慕染说了谎,她说她恨她,那是假的。
那样闪耀又潇洒肆意的一个人,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
和她做朋友,是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可,人不能太贪心。
她越好,她才越不能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优待与维护。
秦庭静默一瞬,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将那张卡又原路推过去,“慕染,你的好心我心领了。但既然我们决定桥归桥路归路,那就最好任何牵扯都不要再有了。我的事不管再难,也是应该我自己来解决,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她端着咖啡最后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慕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当初对我施以援手。你或许是个很好的朋友,只是我们差距太大,并不适合。希望你以后能找到真正能和你心意相通的人,再见。”
不知是因为察觉到了秦庭说这番话的决心,还是因为她话里话外的别意,慕染眼眶顿时哄热,她用力掐了掐手心,然后微笑着看向秦庭,“好,我也祝你能够幸福。”
……
玻璃门被缓缓阖上,门框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轻响,慕染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眼中雾气凝聚,最后,缓缓滚落出一滴眼泪。
她闭上眼,努力咽下这有些陌生,又有些不安的酸涩感。
明明只是一场世俗的告别,可却给她一种另类的失落感。她没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可此时此刻,她仿佛隐约能体会到,那些相爱之人分离的感受。
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更像是走失在自己最熟悉最舒适的环境里,茫然又失措。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曾真正去奢求过什么,就连一时兴起追求季原,也总是玩笑地、随意地、不走心地,所以后来当季原真的向她表明心迹时,她反而感到恐慌。
她其实是个胆小的人,所以不敢对任何东西任何人表现出自己的真心。喜欢时,她强迫着自己表现出讨厌,渴望时,又逼着自己拒之千里之外。与其得到又失去,不如从一开始就舍弃。
以至于这么久以来,她连自己都狠狠骗过了。
她高傲、冷漠、不近人情,不交真心实意的朋友,不谈利益之外的感情,到最后,以为自己百毒不侵。
可直到这一刻,她生命中唯一的一个她放心依赖、坦然相对的朋友终于离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其实一直是孤独的。
她踩着荆棘沿着一条回家的路走了很多年,现在,这条路,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染终于缓缓睁开眼。干涸的眼泪让她的眼皮变得沉重不堪,可睁眼的一瞬间,印入她眼帘的却不是空旷冰冷的空气,而是……一张白色的纸巾。
对面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坐进了一个人,对方穿着规整的黑色大衣,里面是挺括的西服套装,非常正式的打扮,却因略微凌乱的发型而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季原的表情一如寻常,眼中也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有微颤而低哑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几丝心绪。
他看着慕染失神又无动于衷的样子,半晌才抬手轻轻在她脸颊边蹭了蹭,低声说,“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