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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的慕染还没有修炼成现在这副圆滑的模样,身上那些棱角尖锐得吓人,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刺得遍体鳞伤。
那天她一边笑着,一边握着水果刀的画面,至今清晰地刻在林楠记忆中,时而在睡梦中,她都会重复看到那个场面,最后又被那迸溅开的血迹吓醒。
而此时此刻,慕染的背影突然就让她回到了15岁的那个傍晚,她身上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恶意一瞬间破墙而出,猛然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你……你说什么?”莫名的,孙潇从那女人的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又懊恼而心虚地往前走了两步。
“我、说,你有本事再重复一遍那个字。”慕染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门框上,看着孙潇的目光坚硬而发冷,让人腿脚发软。
林楠在这种目光下骤然打了个寒噤,那一刻她就像是一只被烫了尾巴的猫,顾不得其他的,猛地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慕染……你不要……”
不要……什么呢?
她看着慕染的眼睛,动作突然一顿,那句话便说不出口了。
是了,她在想什么呢?她在怕什么呢?
慕染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巷子里孤立无援的女孩子了,她如今依旧睚眦必报,可手段却早已换成了更温和的方式。
她学会了给自己留后路,也不会再一腔孤勇地举着一把水果刀站在那里,不求伤人,只求伤己。
慕染看到她的样子,莫名沉默了一瞬,然后终于露出了个了然的表情,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别怕,我还不至于蠢到在这里动手。”
“要收拾一个人……还有更多更好的方式……不是吗?”
话音一落,林楠脸色瞬间一白。
“行了,走了。”说完话,慕染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拢,她一眼都不看从刚才开始就突然陷入沉默的孙潇,直接转身就走。
擦过林楠肩膀的瞬间,她冷着声说了一句,“接下来她所有的代言,截了。”
――【二哥,对不起。原谅我隔了这么久才敢给你发出这条短信,我知道我实在不是个好东西,我是混账、人渣、祸害,当初你就不应该救我,让我死在路上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害死因因了,也不会害你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事业。因因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你也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惜遇到我这个白眼狼,这辈子都不能偿还你们的恩情了。如果可以有下辈子,希望你们不要再遇到我了。再见。六子留。】
a市城东某个出租屋内,六子放下手机,拿起茶几上一个相框,眷恋地抚摸着。
相框里,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照片背景是一条斑驳的小巷子,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束着马尾,安静地回头看着镜头,这张照片的画质并不算清晰,可却是他用那支山寨机里存下的唯一一张因因的照片。
她死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抱着这个相框才能入睡,可后来,他却渐渐变得不敢再看这张照片。
他甚至不敢想起她,不敢梦到她,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知何时,已开始对她产生了畏惧。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心理,便日复一日地选择了逃避。
知道那天见到季原。
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害怕的究竟是是什么――负罪感。
难以承担生命重量的负罪感。
他隔着透明玻璃,一寸寸地抚上照片中季因的脸,嘴里突然哽咽了一声,说,“因因,我想你了。”
季原一回到楼上就直接进了洗漱间,然后就在里面整整待了接近半小时。
冷水接连不断地从他头顶淋下来,他的皮肤已经被淋得微微泛红,可他紧皱的眉头却一分都未松开。
这一整个礼拜的忙碌就像是一把锁,将他身体里那些僵硬疲倦牢牢锁住,以至于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也无法让自己真正放松。
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楼下那群客人也都开始一一告别。刺耳的引擎声、虚假的寒暄声,透过微开的窗缝传进来,让顺势而进的夜风都变得躁动起来。
也就是在这种时刻,他的手机猝不及防响了一声。
他随手扯了条浴巾围在下身,全身湿淋淋的,袒露着上半身走出去。他的头上、胸前不住有水滴顺着他紧绷的肌肉滑落下去,水汽沾在他的身上又被带到房间里,被夜风倏地吹散。
在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季原的太阳穴突然狠狠地跳动了一下。钝痛而困重的感觉让他整个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然后一低头,就看到了那条消息。
六子在认识他以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街头混混,没读过什么书,认识的字也寥寥无几。就这一条短信,里面还穿插着不少错别字。但看清内容的季原,却整个人都冻住了。
夜风还在吹,他身上的湿气很快干掉,取而代之的,便是从四面八方渗到骨子里的高冷。
冷到他几乎能察觉到,他身体中每一条血管里的血液,都流得越来越缓慢。
他捏着手机站在卧室里,过了许久,都动弹不得。
直到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振动……
季原身子一抖,终于回过神来,下一秒,他看着备注着刘新名字的号码,手指一颤,下意识点了接通……
“喂,季二!你收到老六的短信了吗?tmd!他小子是不是要做傻事?!我现在已经在往他那边赶了,你在哪里……”
季原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由清晰转为朦胧,最终,变成了一阵阵刺耳的嗡鸣声。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
随即是一个模糊的女声,“您好,这里是市一医院急诊科……好的,我再确认一下,地址是松阳大道28号越下酒吧是吗……”
……
“喂,季医生,接到一个出诊任务,这个女患者怀疑是药物中毒……”
……
“死者季因,性别女,年龄23岁,死因为过量服用……”
……
“喂!季二!你在听吗?”骤然响起的声音终于将季原从幻觉中唤醒,他踉跄一步,最后扶着床头站稳,张开嘴,哑声道,“……我在。”
“那好,我快到老六家里了,你也赶紧过来,对了,我要不要现在打120?”
季原一手掐着发胀发痛的太阳穴,一手抓着手机微微颤抖,他双眼微闭,被冻得僵硬的脸皮某一瞬间泄露了他的疲倦和痛苦,他背过身艰难地喘息了几秒,然后才睁开眼睛,低声说,“打吧。”
“听说你刚刚跟孙潇杠上了?到底怎么回事?”晚会中途,秦庭终于偷得空闲,到酒店后花园找到慕染。
她给她递了一杯红酒,问。
慕染正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星星,闻声只从她手中接了酒杯,却没回头,笑着说,“没什么,就是互相看不惯罢了。”
秦庭一愣,想起底下人跟自己打的小报告,这两人当众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怎么看,都不像只是看不惯这么简单。
可她犹豫片刻后,最终没有继续问她,识趣地转了话题,说,“今晚辛苦你了,刚刚我上微博,看到很多人夸奖我们今晚的造型风格不错。托你的福,我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慕染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回,“你的事,没什么辛不辛苦的。”
“呵呵,”秦庭笑了两声,坐在她身边,“说真的,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回来,我就安心了。”
她双腿伸直,做了个放松的动作,随着慕染的视线也抬头看着夜空,“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我现在偶尔会想起以前的时候,那时候日子……其实挺苦的吧,但回想起来,我居然觉得那时候我也蛮酷。明明饭都快吃不起了,也敢去学画画。”
“我还记得那一回培训班开学,我仅有的刷盘子挣来的1000块钱都交了学费,身上真的是一块钱都不剩,连想买个馒头都买不起,如果那天不是你在路上把我捡到了,我说不定都饿死了。”
“慕染,你知道吧,”秦庭笑着说,“我真的好爱你。”
慕染听完也笑了。
她放下酒杯,左手撩开堆在颈间的长发,撑在脸颊处,半阖着眼看向秦庭,老神在在道,“你下一句不会是想跟我说让我嫁给你吧,先说好,我可对女人不感兴趣。”
“去你的,”秦庭顿时哑然失笑,原本涌上心头的一腔感慨这下半点都没了,嗔怪地瞪了慕染一眼,“我也是个喜欢肌肉猛男的直女好吗?!少看不起人了。”
“哟,没看出来你原来好这一口~要姐姐给你介绍不?前年亚洲健美大赛亚军,那肌肉绝对是你的菜,而且听说耐力也很不错哟,一夜七……”
“停停停停停!”秦庭听到一半猛地跳了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呵止她,“我的好姐姐,你妹妹可还是个还没开过荤的纯情少女!你可别侮辱我耳朵了!”
看着她这副气急跳脚的样子,慕染捂着嘴巴,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你真是笑死我了,26岁的纯情少女秦妹妹,我叫一声你敢答应吗?”
秦庭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的这个真心的笑容,悬着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天知道她听到底下的人说起慕染和孙潇起了冲突后,她心里有多慌。
这些年慕染表面上看着活得多姿多彩、风生水起,但秦庭知道,她就像是一个隐藏着的地雷,不知那天叫人踩到了她的雷点,就要被炸个粉身碎骨。
伤人,也伤己。
“这个病人是服食了大量的安眠药物导致的药物中毒……药物中毒的最差结果是什么,师兄你学得比我好,我就不说了,反正刚刚我们已经急诊给他洗了胃,现在就只能动态监测他的肝肾功能和心功能状态了。”
“嗯,我知道。”
他干哑地应了一声。
听到这几个字,王梦瑶看着季原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忍,张了张嘴,努力挤出了句安慰的话,“师兄,你……别多想,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季原却没答她的话,手插在裤袋里不安地摩挲着烟盒的边缘,偏过头咳了两声,然后对她说,“今晚辛苦你了,有机会请你吃饭。”
一听,王梦瑶的脸色变了几变,原本想说的“不用了”三个字在口中临时变成了――“好,那我等着。师兄你也辛苦一晚上了,快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值班,病人如果有情况会及时通知你的。”
季原点了下头,无声朝她摆了摆手,随后抬步往外走去。
今夜天空格外的蓝,头顶上方挂着一轮圆润的月亮,医院里通明的灯光照得四下宛如白昼,季原垂着头,踩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走出了急诊科大门。
左拐,直走,再左拐,最终停了下来。
那边的台阶下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浓重的烟味混杂着一股血腥味蔓延在四周。
听到他的脚步声,影子缓缓动了起来。“嚓”一声,刘新颤抖着手又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才偏过头隔着薄薄烟雾看向他。
季原脚步一顿。
竟不敢再往前走。
借着那清冷的月光,他看到,他眼中全是泪。
随后,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用一副哭腔对他说,“季二,算我求求你行不行?老六他这一生已经够苦了,你就别再折磨他了。他那么一个惜命的混蛋,当初被人砍了一只手都拼了命从那些毒贩子手底下逃出来了,现在为了你,这命说不要就不要。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呢?你逼死了季因,现在又想逼死他吗?如果他今天真的死了,你觉得季因还会不会原谅你?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