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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你回来了。”
唯一一栋没有搬走的人家在许清家的左边,距离她家大概二十米。
“王婶好,学校里放假了,我回来看看,家里总不能荒废了。”许清笑眯眯地对王婶说。
王婶在许家村待了几十年了,她的老公出去上班了,她生长在农村中,没识过字,只能留在家里了。
叮叮当当的玉镯声响起,王婶用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她粗糙的手拉起了许清的手。
“孩子,要不你晚上到我家吃?”
“不了,王婶,我刚刚去看了黄老师,晚上想一个人待会儿。”
沉默了几秒,王婶放下了许清的手,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哀伤,“你知道了?黄老师一家人也是可怜,谁能想到电脑也会着火呀!黄肆才那么小,真是可惜了。”
许清低着头看自己的脚,“他们的坟葬在哪儿的?”
“就在祁城的公墓里面,那有一个保安大爷,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嘶。
她手中的塑料袋子断裂,毕业照从里面掉了出来。
“谢谢王婶。”许清弯腰捡起了毕业照。
王婶轻声地说:“没事的,人总会去世,以后婶子要是走了,你没事来看看婶子就好了。”
身边人的去世已经让许清对死这个字格外敏感,她挺起腰,“不会的,婶子身体很好,离那儿还远着呢。”
王婶释怀笑笑,“或许,明天来婶子家吃饭,婶子一个人在家也挺孤单的。”
“王小宝呢?”
“他出去上学了,今年也读高中了,我把他放在寄宿学校里,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平时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有你陪陪我,我也不孤单。”
“好,婶子,我明天中午去。”
王婶喜笑颜开,回去的路上,走路的幅度大了许多,手上的叮当镯被她甩得叮当响。
回到家中,许清感觉很孤单,就和王婶说的一样,一个人在家里真的特别孤独。
在安城还不觉得,大城市里,平常上班上得累死人了,晚上刷刷手机,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她甚至不会经常想起天天哄着自己睡觉的外婆。
可回到家以后,自己坐的小凳子是外婆亲手做的,房间的海报是外婆一个个捡回来贴上去的,就连晚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它里面的棉花也是外婆亲手种出来的。
以前放学回家,外婆总是喜欢坐在门口的石块上,手中拿着竹条编着箩筐。
当她背着书包回家,外婆总是会从编着箩筐的状态中抬起头,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说:“小清,回来了,要不要吃糖。”
“外婆,我想吃糖了。”小时候老人常买方方块块的白色麦芽糖,含着含着就软了,就是后面特别粘牙,不过真的好甜啊!
她难过地走进房间里,到处翻找着家中的柜子,外婆喜欢存糖,说不定家里还藏着一大罐糖。
翻箱倒柜地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她在外婆的床底下翻出了一个大箱子,很沉,外面是木头做的。
许清轻轻地用袖子将外面的灰尘抹干净,她打开了箱子,里面装着她小初高的书本,每一本都整理得非常整理,保护得很干净。
外婆不识字,书本对她来说没有用,她曾经开玩笑地说:“小清读书真好,每年毕业的书本,外婆都能卖很多钱。”
她还以为外婆把书全卖了呢,没想到外婆把它们放在箱子里一直保存到现在。
也许,是想等着许清高中毕业后一起卖,可惜她没等到就走了。
就在许清翻书之际,一个小本子从她手中的书中掉落下来。
许清捡起来一看,是一本日记本。
初二的时候,他们班新来了一个语文老师,有一年的暑假,她布置了十篇日记。
翻开日记本,前七篇的日记都很平常,直到第八篇,她的日记里面出现了一个小男生。
他的名字叫陈云生。
许清皱眉,她努力地从脑海中寻找有关陈云生的记忆。
无论是在黄肆的描述中,还是她的日记本里,曾经都出现过一个叫陈云生的小男孩,可是她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在许清的记忆里,有很多都很模糊,她记得初中的老师同学,也记得高中的班主任和班长,唯独有两个人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一个是陈云生,还有一个是张意之。
她翻开自己写的第八篇日记,日记上是这么写的:
八月三日,星期三,天气阴。
昨天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他叫陈云生,从城里搬过来的。
他家真的有好多东西,我问他能不能去找他玩,他同意了。因为他说我们是邻居,所以要团结友爱。
陈云生的身体不好,我昨天看到他要喝很多药,喝完了药,他还要躺在床上睡一觉。
陈云生的妈妈很温柔,她昨天看到我都会拍拍我的头,然后说:小家伙又来了,陈云生在等着你呢。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妈妈就好了。
下一篇。
八月八日,星期一,天气晴。
陈云生的妈妈今天夸我好看了,这几天奶奶身体不太好,我得多干活,没去陈云生家,他生气了。
他好坏,我都说是有事情没来了,他还要跟我闹别扭。
不过,只要看到他吃药,我就不生气了。
他就气了十分钟,他又忍不住主动和我说话了。
我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好看的人总是会身体不好。下午,我看到陈妈妈在咳嗽,好像咳出血了,我不敢告诉陈云生,他的身体太差了。
最后是第十篇日记。
八月二十九号,星期一,天气阴。
今天,我去参加陈妈妈的葬礼了,陈云生叫得好大声。
他一直在喊着妈妈,趴在棺材上就是不肯下来。
别人都在劝他说妈妈已经死了,让他放手。
陈云生好可怜,最后是被人抱下来的,人都哭晕了,我决定明天要给他送好吃的,把我存的玩具都送给她。
死是什么意思呢?我不太明白,我去问了外婆。
外婆说:死的意思是消失的意思,就像我用的笔,上面一开始是黑的,用着用着就变白了,就和外婆的头发一样。
我不想让陈妈妈消失,我也不想让外婆消失,我好害怕死。
这个日记本最终没有交给老师,语文老师自己都忘了布置十篇日记,也没同学提起,她当初比较内向,没人来收,她就把日记本带回家了。
幸亏外婆把日记本保留下来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和陈云生认识这么久了。
许清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喊了两句陈云生。
没动静,陈云生没出来。
上次陈云生出来吓了一次唐文山之后又消失了,任凭许清怎么折腾都不出来。
“小清,我给你做了几个饼,给你端来了。”
王婶在外面敲门,许清把日记本重新塞回箱里,“好,谢谢王婶。”
“邻里邻居的,说什么谢谢。”王婶笑得开心极了,“我能进来坐坐吗?一个人太无聊了,幸好你回来了。”
“当然可以。”许清将凳子擦了擦,“来,婶,坐这个,这个擦过了,干净。”
王婶将手中的油饼递给许清,许清接过,她去厨房找了个碗将油饼倒下来,之后又用洗洁精将王婶送来的碗清洗了好几遍。
她把碗放在桌子上,“婶,碗放在桌子上了。”
王婶笑着说好。
她们聊了好多王小宝的事,王婶非常谦虚地问许清过去的学习方法。在聊天中,她们都有意识地避过许清的外婆。
聊着聊着,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王婶,你还记得我们隔壁的陈云生吗?”
王婶愣了一会,“陈云生?”
过了几秒钟,她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隔壁的陈小子吧!长得跟小姑娘似的。”
许清点头。
“我记得,那小子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妈,你们以前不是玩得很好吗?他天天就喜欢粘着你,你们现在没联系了吗?”
许清摇头,“没联系了。”
王婶安慰她说:“那也正常,人一搬走就容易断联系,我还记得你高二哭得可难过了,抱着你外婆哭了一个下午。”
一说到她外婆,王婶脸色一变,又讲了其他的事情。
“你在外面有谈男朋友吗?”
“没有。王婶,我外婆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她不是那么偏激的人,我外婆是好人。”
本来两个人都有意识地屏蔽这个话题,既然王婶已经提到了,那许清也不再纠结了。
王婶叹气道:“我就知道你要问我,你要是不问我,我这一天天的,心里过得也不踏实。”
“当初,你外婆来找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她说她要去做一件大事,让你别担心,好好准备高考,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还有吗?”许清问。
“没了,就说这么多。不过她给你准备了一个东西,让我交给你,可惜你这几年都在外面,我没办法给你。”
王婶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裹得很严实。
许清接过布包,里面装着金项链、金戒指和金手镯,是外婆给她准备的三金。
“谢谢你,婶子。”
王婶对这声谢谢遭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别这么说,我先回去了,有时间来玩。”
两人都没戳破脆弱如泡沫一样的谎言,许清将碗递给王婶,王婶走得很急,差点儿连碗都没带。
在外婆的葬礼上,许清一直在为外婆守灵,而王婶一直没有来过。
她准备将手中的三金塞进行李箱里,行走间打破了床头柜上的小黑罐。
啪。
它掉在地上变成了碎片,刚才许清一直找不到的白色麦芽糖就存放在这里面。
许清从厨房里拿起一个碗将麦芽糖装起来,然后又用手捡起一颗麦芽糖,麦芽糖在光线下露出了小黑点。
发霉了。
她再也吃不到外婆给她的白色麦芽糖了。
此刻,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纷纷滴落在她手中的麦芽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