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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独家新闻》在全国影院上映。
票房堪堪过了4亿,片方分账37,约估14亿。
这个成绩在天赐当年的影视作品中不算好,可盛君信却执意要办一个庆功宴。
花知是片中唯一的女主角,饰演那位为了追求真相,不惜卧底、潜伏,被涉嫌交易的医院扣押、被乡村男光棍们绑架的女记者。
从一开始的对事业的投机、对金钱的欲望,到最后转换为对于真理的信仰以及对于生命的凛然,这个女记者的蜕变是惊人的,也是值得考验的。
这是花知出道以来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庆功宴上推杯换盏,桌上不是这个总就是那个老板,花知一直带着笑,喝了一轮又一轮。
不知道几点结束的,桌上的人走掉了一半,还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在那讲着酒后私话。
花知躺在旁边的皮沙发上晕沉沉的闭着眼,感觉并没有睡多久,身上突然搭上了一件衣服。
花知醉的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说了声谢谢。
静了一小会,“这里是出风口,”身边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这样睡会着凉的。”
空调打的很足,花知睡得确实很冷。
身上的衣服带着陌生的温度,不知怎么得,她忽然一把抓住了这人的胳膊,她的手指冰凉,像是在索取一丝温暖。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好看的眼睛,“您是?”
“闻于夜。”
似乎在哪听过,花知想了一会却又记不起来了,撑着他的胳膊慢慢从沙发上直起身,颔首,“闻总好。”
闻于夜没说话。
两个人干干的坐了一会。
这位老板似乎不是个爱说话的啊,她想。
酒桌上还剩下四五个东倒西歪的人,他们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哇哇大叫,显得旁边这位闻总非常的安静内敛。
“今天心情不好?”突然,他开口了。
花知脑子本来就不清明,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刚才喝了不少闷酒。”
酒后说话不过脑子,花知笑了两声,“啊哈,闻总一直都在注意我啊。”
闻于夜又不说话了。
喧闹的酒桌与静默的沙发,诡异的对比。
两分钟后,花知愣愣的指着桌上的几个人,“盛总组这个局,应该是担心你们这些投资人跑了吧?”
闻于夜似乎不太明白,转过头看着她。
花知笑着跟他解释,“你看这么一个好的项目,结果竟然没赚到钱啊。”
闻于夜似乎有点点惊讶,眼睛瞪大了些,让人很容易注意到他微微颤动的瞳孔。
“投资本来就一场赌博,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平静的说完,他停顿了一会,似乎在脑子里简单计算了一下,又继续陈述事实,“这部电影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但并没有亏本。”
依旧是一些陈词滥调,花知听过、也明白,但许久之后,还是叹了口气,“应该都是我的错。”
闻于夜渐渐皱起眉来,“不是。”
“要是换个人演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的。如果不是我,观众肯定会很喜欢这个人物。”
“你别乱想。”
《独家新闻》是花知的影视作品中唯一一个专业评分网站到7分的角色。
但是,也只是7而已。
“妈的,可我也好喜欢这个人物。”她把脸埋进了双手里,“剧本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就是忍不住想演她,我对不起她。”
闻于夜眉头锁的更深了,“你不要多想。”
这位闻总似乎不太会安慰人,说来说去好像就那几个字。
后来的事情花知有些记不清了,她好像一会哭一会笑,一会骂自己矫情,一会心疼自己冤枉。
第二天,花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酒店床上醒来。
自己身上衣服没换,手机、手包都在床头,屋里一切都很整洁,除了自己睡的这张大床。
可能是醒来时的动静引来了外面的人,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嗯?”她连忙应了一声。
屋外静了两秒,好听而又熟悉的声音沉沉的传进来,“给你准备的衣服放在床边,卧室浴室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可以随便用。”
花知看了一眼床边,放着棉料舒适的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
这停顿的功夫屋外又补充了一句,“昨晚你喝多了。”
花知一愣,“哦,谢谢你啊,”
昨晚的记忆慢慢回来,她猛地直起腰又添了一句,“谢谢闻总!”
门外没有声音了。花知静静的等一会,发现人可能已经走了,才从床上爬起来,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洗完澡从房间出去的时候,发现闻于夜正坐在客厅的书桌旁对着电脑忙工作。
她不好意思打扰,又觉得不该一声不吭的偷偷溜走,于是站在中间杵了会。
闻于夜发现她有点纠结,声音从电脑后方传过来,“你可以先吃点东西。”
花知往餐桌上一瞥,果然发现了几样餐点,正好还都是她喜欢吃的。
饥饿的肚子开始向她叫嚣,花知想着昨晚已经麻烦人那么多了,这会儿也就不装模作样的客气了吧。
吃到一半的时候,闻于夜从书桌站起身,走到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花知跟他道谢、客套几句,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多会,她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位闻总似乎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这让她开始有点慌张。
直觉告诉她昨天晚上醉酒后可能做了一些极为丢脸的事情,导致现在闻总一见着她就会觉得尴尬,所以一直在回避视线。
于是,花知也不敢在多说话了。只闷头吃东西。
然而,静默了一会儿之后,闻于夜反倒先一步开口了,不紧不慢,像是说着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从前有个作者,第一次写小说就大获成功,得到了很多读者的喜爱,还收获了一批粉丝。于是,这位作者突然间就像是有了一种使命感,他挖空自己找灵感,继续写,不停的写,每年至少写出两本。
然而很奇怪,除去他第一次写的那本之外,接下来写的所有小说都反应平平。这位作者起初难过,后来又打起精神继续写,可是表现依旧不好,有些读者粉丝们甚至开始骂他不想写可以不写,没必要勉强自己写出一堆垃圾。
终于,这位作者开始慌了。他开始反思,为了迎合读者口味,他采调、研究,哪些题材讨喜,哪些肯定会被骂,一条一条的都做着笔记,以至于他每写一段话时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又踩到什么雷招来各种各样的讽刺与谩骂。
就这样又写了几年,他越写越难过,越写越痛苦,每打出一行字就如同在他身上划伤一刀。于是渐渐的,他彻底失去了写东西乐趣。”
闻于夜停顿了片刻,平静的呼吸两下。
“突然有一天,他受不了了,他用之前注册小号给自己刚写的新小说写了一千多字骂评,写完之后,他又给自己之前所有写的文章都写了不下于五百字的评论。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解恨,他又跑到其他作者那里写评论,褒贬不一,他用他自己对文学作品的理解给每部读过的小说写评论,不吝惜赞美,也一点也不保留批评。
然后,很快的,他突然发现自己自由了。从那之后,他没再写出一章新的小说,他改做成了一个非常毒辣犀利、见解独特的书评人。每天只看书不写书,对着那些作者好的夸,坏的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故事最后,他创立了一家网络公司,专门对图书、影视、音乐的进行推荐、评论、比较,网络公司一举成功,听说最近已经准备上市了。”
真是一个好长的故事,前半段听起来像是一个壮志难酬不被理解的悲伤故事,而后半段听起来又像是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励志故事。
花知听着听着就忘记嘴里还在吃东西,她有半举着汤勺,定在那里,有些费解。
总觉得闻总正在绕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子。
那他到底想说什么?
幸运的是,闻于夜好像看出来她的困惑。
“我就是想说,”他跟她解释,“人生很长,并不只有一条路。”
哦,原来是早晨起床的一晚鸡汤。花知突然明白过来,闻总还在为她昨天晚上发的酒疯做开导。
那是花知自认为的第一次与闻于夜的见面。她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是是个很有教养、很善良、很好的人。
而她以为的第二次见面是两个月后,在一个颁奖盛典上。
“这个发热毯是谁送的?”
11月的北方已经开始降温,盛典会场上,女明星一个个争奇斗艳,穿的露胳膊露腿。
花知刚下红毯,身上很快被助理披上了一个绒毛披肩。
在营销号或者站姐们的镜头里她已经算裹上了衣服,但是还是寒冷,要裹上十斤重的大棉被才能真正舒服。
但在如今这样公开、手机摄像头无处不在的场合,她已经不可能再多穿了。
“哦,是闻总,他说印象中您很怕冷。”引导员笑着跟她说。
毛毯自带一点温度,就像那天晚上搭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
花知心跳莫名的失序,会场上人来人往,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交叠的重影。
“闻总他在哪?”她飞速的从脑子里找好托辞,“我想跟他说声谢谢。”
“应该在楼上的贵宾间吧?”
引导员说的不确定,花知顺着他的手指抬起头。
三楼的贵宾间可以看到活动会场里几乎所有的角落,她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包间。
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那些感谢的话无形中就成了动力,她走出会场,坐上了大堂电梯上楼。
虽然即使上去了也不知道在哪个房间,但是此时她有点顾不上那么多,脑子发热,扯着一根弦。
结果刚出电梯,就发现闻于夜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高高俊朗的站在了走廊的尽头,就像是在专门等着她一样。
花知的心脏突然猛地扑通起来,慢慢走过去时才发现闻于夜可能只是正好站在窗口抽烟。
“花小姐?”他喊她一声,语气中带着犹疑。
“谢谢你的毯子。”花知只好这么解释。
闻于夜抿了下嘴,笑容就像孩子般,“没什么,都是包厢里东西。”
花知对这个回答不感意外,但她此刻还不想离开,“闻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闻于夜转过身,似乎好奇她要说什么,指尖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像是薄薄的一层细纱,不透彻。
“您之前说人生很长,路不止一条。我小的时候经常幻想着自己长大后有个幸福的家,有个爱我的丈夫,有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条白色的小狗。一家四口,躺在草坪上,就像洒满阳光的一幅画。
冷了就穿上厚重的棉袄,热了就穿着泳衣去海边游泳,没那么多人认识我,我也不想认识那么多人,安安稳稳的,没有好坏的评论、也没有各种营销手段。”
花知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把人看得更真切,“您觉得,我的人生还能有这样一条路吗?”
闻于夜看着她,眼睛如同璀璨星河,过了许久,他回答说,为什么不能?
再后来,又吃了两顿饭。
再再后来,就是结婚。
领证、官宣、息影,热搜上爆了两条,持续了大半天。
网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吃瓜、嘲讽、看热闹。
唯一觉得有点难过的是她的那批粉丝,因为稍微了解过她,所以不清楚,不明白,也不理解。
明明一切感觉都还挺好的啊,电影的口碑也还可以,溜的几个电视剧的饼也不算差,就是前几天的红毯那也依旧是美艳动人,几乎可以拉踩现场的所有女明星。
黑粉,黑贴确实还有不少,但是这些一直都是有的,而且那些帖子比刚出道时那两年已经弱鸡了很多。
为什么呢?明明已经熬过去那么多艰难的时刻,为什么反而在这样一个看似太平的时刻突然地就坚持不下来了呢?
花知大概自己也不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突然间的冲动只是源于什么?
是猝然的厌倦?是安逸的堕落?亦或是……一刹那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