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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六,时间是下午五点,餐厅还没开始上客。林炎在餐厅角落弹琴,一曲终了,身后有个声音说:“林老师你好,我是国安部七部陈嘉穆。”
很久以后林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纵然知道凡事都有因果,当你在面对那个果的时候,你往往也很难追究最初所造成这一切的因。因为当这些因发生之时,你会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即使是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让你极度快乐或极度苦痛,你也很难预计得到风浪之后,还有余波。而当后来林炎在实验室里不分昼夜地弹琴,回想当初,原来可追溯的一切都始于陈嘉穆的这一句话。
而听到这句话时的林炎丝毫没有意识到。
被人搭讪是常事,有学生闻风追来也不算稀奇。林炎收回悬在琴键上的手,笑眯眯转过脸,“要点曲子吗?”
眼前这小男孩估摸也就二十出头,看着像个大学生,小卷毛招风耳,一双漆黑的眼睛坦率而稚气。“我们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林老师帮助。如果林老师方便的话,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林炎卡了卡壳,这才把刚才听在耳朵里却完全没过脑子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等会儿。你说你是——?”
小男孩“唰”地从口袋中抽出证件,递到林炎眼前,端端正正立在那儿,像一株根正苗红的小白杨,“国家安全部第七分部,陈嘉穆。据我们了解,林老师从前曾进行过催眠方面的研究,所以国安部想请您过去帮个忙。”
证件印制精美清晰,暗纹若隐若现。林炎低垂睫毛瞄了一眼,一时沉默,没有说话。
陈嘉穆局促地清清喉咙,见林炎安静不语,于是小心翼翼试探着叫了声,“林老师?”
各系教授和科研人员时常外出担任顾问,但这些向来跟林炎沾不上关系。毕竟以林炎的研究方向,最多也就出去讲课或者参加社会调研——至于催眠,闲暇时拿来解闷的、不务正业的研究,搬上台面终归不太合适。
林炎被这么一叫,猛地醒过神来,对陈嘉穆笑笑,“我那都是理论研究,实际参考意义有限。”
陈嘉穆锲而不舍,“可我们现在就是需要您的理论研究。”
林炎莞尔,“你应该是查到过我的论文吧?催眠研究一向不被主流所认可,所以如果是用于国安部调查,我并不认为催眠是一种合适的方法。当然,国安部要是坚持的话,国内从事过催眠研究的学者并不止我一个。”
陈嘉穆急道:“可是这次我们是需要您,”说着,结巴一下,“您来救人。”
虽然之前林炎已经拒绝得足够明确,可陈嘉穆显然没有想要放弃,“如果这次您帮上了忙,章鱼实验室可以给您。”
餐厅中若有似无的香氛气息如同蛊惑人心的毒药,林炎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阚闻海教授的章鱼实验室?”林炎怔忡片刻,又问,“什么叫‘给我’?给我使用权?”
章鱼实验室林炎早有耳闻,而章鱼实验室的主人——阚闻海教授的名号,在科学界更是如雷贯耳。这位横跨多个领域的科学怪才当年可以说是风光无两,然而现今已经销声匿迹十多年,不发论文不搞研究也不任教职,就连十来年前他在科研院大学中的实验室,也早已尘封。
陈嘉穆忙不迭点头,“呃对,是给您使用权。”
林炎不禁心中一动。
从来不会有哪个科研人员没有梦想过拥有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可林炎也一直相信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馅饼掉下来,是能接得住还是把自个儿砸死,都还两说。能让国安部把章鱼实验室拿出来当诱饵,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可想而知。
林炎摆出一张有点僵硬的笑脸,“我才疏学浅,哪儿配得上阚教授的实验室?我那论文就是无聊时候发着玩玩,你们别当真。”说着,在琴凳上坐正,抬起手背,“我该弹琴了。要是被经理看见我和客人唠嗑,要扣钱的。”
陈嘉穆费了半天口舌,利诱不成;林炎始终不为所动,四两拨千斤。陈嘉穆有点急了,求救似的对林炎背后方向叫了一声,“哥。”
林炎一愣,停下手,转过头去。
刚才和陈嘉穆说话,林炎一直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窗外天光正亮,林炎迎着室外光线,突然觉得有点被晃了眼。
身后那人眉骨极高,鼻梁挺直,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皮肤是均匀的蜜色。身型舒展,肩宽腿长,即使穿着款式简洁的白衬衫,也不难察觉衣衫之下粉饰不严的力量感。
来人向前几步,走到林炎跟前,伸出了手。衣袖向上挽了几折,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腕,“你好,林老师。萧越。”
林炎木讷伸手。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虽看着漂亮,一摸掌上却极为粗糙,几乎快要感觉不出这人的掌心温度,像是遍布了一层厚茧。
松开手后,林炎说:“如果你们赶时间,最好尽快去找其他人。”
萧越挑起嘴角,冷静目光却落在林炎眼中,纹丝不动,“于林老师而言,这件事情的关键并不是其他人。问题在于——像林老师这样的优秀青年学者,想不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独立实验室?”
林炎与萧越对视,一时没有移开眼睛。
萧越从容绕到林炎身边,合上琴盖,倚坐在上面,“你的研究方向是积极心理学,但你被迫选择这个研究方向是因为认知神经方向的教授不看好你,他认为你的很多想法都不切实际——或者换个说法,属于超心理学范畴。你本科期间发表过六篇sci,分别涉及催眠、思维感应、意念移物、瞬间移动和空间折叠,还有一篇和你专业完全不相关但看起来总算稍微靠谱的——音乐治疗。”
林炎不动声色,“看来国安部确实做了功课。”
萧越略微弯了弯腰,英俊得让人心惊的眉眼离林炎更近了些,“你的天马行空,被别人当成天方夜谭,你甘心吗?”
不得不说,萧越十分懂得抓人心理。就这短短一句话,林炎几乎要被他说动了,但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你可别忘了我的研究方向是什么。要是凡事执念太深,难免显得一点也不积极。”
听过这话,萧越突然笑了,尖锐嘴角高高扬起,眼尾弯出弧度,整张脸都生动了些,与先前政治正确的模样十分不搭嘎。
“二十多年前,金融街上有一群路人遭受了章鱼袭击。这些章鱼身带病毒,被章鱼袭击的人皆被病毒感染。医生对于受害者所表现出的症状束手无策,最后是阚闻海教授用催眠疗法救了这些人。而如今我们来找林老师是因为——又有怪物袭人事件发生了,而怪物身上的病毒,和二十多年前的章鱼病毒是同源病毒。”
金融街章鱼袭人事件林炎有所耳闻。也正是为此,阚教授才得到科研院大学的一间实验室。只是萧越的说法似乎与林炎听到的传闻有些出入,“我记得从前的报导是,被章鱼袭击的人接触了章鱼的毒素蛋白,没提到病毒啊?”
萧越短促一笑,“那是对外说辞。实际上,章鱼身上携带一种dna病毒,病毒会影响受害者的大脑,使受害者不断看到恐怖的幻象。而那所谓的‘章鱼’,是被基因改造过的。它们的呼吸系统非常接近两栖动物,所以可以在陆地上长时间停留。而且它们的喙完全不是头足纲常见的口器的样子。它们有牙齿,牙齿形态和猫科动物差不多,要不也不至于把受害者咬成那样——所以准确来说,那不叫‘章鱼’,那是一个混合基因的怪物。林老师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提供当年阚闻海教授的研究报告。”
听萧越这描述,林炎的心都被勾得痒痒起来。不说别的,单是阚教授的研究报告,就让林炎无法拒绝。但不知为何,林炎总觉得整件事情都不太对。沉默片刻,林炎问道:“既然从前阚教授能搞定,为什么这次不请他再出山?阚教授……是不是很多年不搞科研了?我能找到的他最近一篇论文也是十多年前了。”
萧越睫毛微微一颤,没有正面回答,“这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问题。”
阚闻海这个级别的科学家,许多研究都算得上是国|家|机|密。林炎知道这个问题已算逾越,于是不再追问。
萧越低垂眉眼望着林炎,“来叨扰林老师,国安部也是迫不得已。而愿意把章鱼实验室交给林老师,不仅仅是将实验室使用权当作酬谢,更是因为国安部相信章鱼实验室只有交到林老师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之前林炎虽然拒绝,拒绝的其实是国安部将催眠用作调查手段。可萧越话说到这份上,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私心,林炎都很难再拒绝。“我老板那边……”
这种事情,要是不提前知会老板终究有些说不过去。哪知林炎还没说完,萧越就迅速接过话头,“我和彭教授打过招呼,彭教授答应给你放一星期假。如果你能拿下章鱼实验室,彭教授可以允许你以后搬到科研院大学做研究。”
林炎噎住。
怪不得萧越如此手拿把掐,敢情老板早就把他给卖了。要不是生活不易,多才多艺,哪至于每周末还出来弹琴卖艺,着萧越的道如此轻易。
既然老板都没有意见,那么林炎也就无所谓了。能救人就救,能占着这实验室的便宜就占,倘若救不了也算尽过力了,继续回五道口蹲着也没什么损失。林炎想了想,商量着问萧越,“那——要是我现在跟你走了,今儿弹琴的工资谁给我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