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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东岳觉得欣慰,同时又觉得稍稍有些棘手。重岩已经自学了大学的课程,又通过这些知识开始挣钱,金融类的专业他肯定没有兴趣再去念了。他现在对重岩的情况也算摸着一点儿边了,这孩子已经在做别人上大学、甚至大学毕业以后在做的事,那么高中生涯甚至大学生涯对他来说就变成了一个鸡肋般的存在。没有想要去实现的目标,没有动力,自然就不会想要去努力。
秦东岳换了个问题,“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比如,小时候的理想?”
重岩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迷茫的神色,随即又沉寂下来,“当然有过,比如想当警察啦,想搞游戏制作、想学医……”这些理想都是有现实基础的。他上小学那会儿长得瘦小,又没爸爸,邻居和学校的小孩儿总欺负他。后来上了初中迷上了玩游戏,眼馋得不行,又没有太多零花钱,只能跟一帮毛孩子挤在网吧里看别人玩。再后来他姥姥身体越来越不好,家里又没有钱好好治……
重岩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做的事。”
这是真话。他可以混在秦东安和那些同学之中,假装自己也是十七岁,但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他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已经腐朽成灰,再燃不起丝毫的火星。十七岁的少年澎湃在血液里的那种想要去撼动世界的冲-动,他似乎也曾经有过,然而过去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了。那种模糊的记忆于他而言恍若隔世。
秦东岳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怜悯的神色,他揉了揉重岩的脑袋,温声安慰他,“你还小呢,不急着想这个。”
重岩没有躲开,这一霎间的触感给他一种“自己对他来说也很重要”的错觉,温暖、熨帖,他不想避开。
秦东安张了张嘴,又识趣地闭上了。他觉得自从早上在校门口他哥把爪子放错了地方,搭到了重岩的脑袋上之后,很多事突然间都变得……嗯,不对劲了。看他哥这架势,很有一直错下去的苗头。
“重岩,”秦东岳的手顺着他的脑袋滑下去,在他的颈后轻轻捏了捏,“其实以后的事情不是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把你现在的日子过好,我觉得你没什么可沮丧的。你看,你学习上虽然不是很上心,但是成绩也保持在一个……嗯,看的过去的水平上。生活上自己也安排的挺有条理,还会做投资挣钱。这就不错了,比很多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做的好。”
重岩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真话?”
秦东岳回视着他,眼神坦诚,“真的。你把每一天都过好,一天一天都开开心心的,连起来,不就是一辈子的开开心心么?”
重岩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可是他要怎么让自己每一天都开心呢?生活里很少有什么事会让他笑,以前的那些下属也总在背后说他面瘫。
秦东岳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表情,稍稍有些无奈,“比如你现在想做什么?”
重岩扫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揍你。”
秦东岳笑了起来,“那你来揍。想做什么的话,就去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把它做成,你就会觉得开心了。”
重岩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房间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唐怡不明所以,跑上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结果才走到秦东安的卧房门口就看见她的小儿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大声起哄,她的大儿子站在床边,一条腿屈膝顶着重岩的后腰,将他的两条胳膊反拧到背后攥着,而他家唯一的客人正脸朝下被按在床上,像个翻不过身来的可怜巴巴的小乌龟。
唐怡又好气又好笑,“岳岳!你有没有点儿当哥哥的样子?!”
重岩刚抬起头想跟唐怡打个招呼,听见这一声“岳岳”又一头扑倒。真没想到,压在他背后的这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居然还有个这么软萌的小名。那秦东安又叫什么?安安?小安?小安子?
秦东岳脸皮厚着呢,才不会因为软糯的小名暴露就恼羞成怒,他松开重岩,得意洋洋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服不服?”
重岩没好气地拨拉自己的一头乱毛,心说能不服么,别说打架斗殴的技巧了,就看两个人的身高体重力量,硬件条件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唐怡又说:“这都快半夜了,重岩晚上也别回去了。”
重岩忙说:“不了,阿姨,还有几本书要带,老师在课上强调过明天要用的。我都放在家里了。”
唐怡一听跟孩子上课有关,忙说:“那赶紧下来吃宵夜,吃完了岳岳把重岩送回去。”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许再欺负重岩。”
秦东岳笑着说:“是他要欺负我,结果水平不够没欺负成。”
重岩讪讪。
“你都多大人了?”唐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拉着重岩往外走,“我让阿姨煮了点儿小馄饨,吃点儿再走。”
重岩老老实实地被她拉着下楼,耳根后悄无声息的又漫上来一丝绯红。秦东岳看着想笑,心里却又有点儿发酸。
这其实也是个挺好的孩子,他想,要是有家人管着,关心着,将来一准错不了。可惜命不好摊上了那样的家庭,那样一个爹。
可惜了。
重岩自从重新活回来,还从没像今天晚上这么用功过,不但把当天的作业都写完了,还一鼓作气把积压的几张卷子都做完了。用脑过度的结果就是在回家的路上重岩就睡着了。他一直有些失眠的症状,像这样还没回家就睡着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等他被秦东岳拍醒的时候,简直不知今夕何夕,整个人都睡懵了。
秦东岳好笑地捏捏他的脸,“睡糊涂了?”
重岩迷迷瞪瞪的,也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到家了?”
“到了,”秦东岳从后座帮他把书包拎了过来,“赶紧上楼洗洗睡吧。”
重岩下了车,晃晃悠悠走到单元门口才想起来跟秦东岳道别,“秦大哥,麻烦你送我。你开车小心点儿。”
秦东岳靠在车窗上看着他直乐,“都困成这样了还能说话呢?赶紧上去洗洗睡吧。等你上去我就走。”
重岩摆摆手,走进了单元门。还好电梯就停在一楼,不用他等。靠在电梯里上楼的功夫,他差点儿又睡着了。电梯停在五楼,重岩一出来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坐着一个人,额头抵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睡着了。
重岩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走近两步看到他的侧脸才发现这是李延麟。重岩觉得莫名其妙,李延麟跟他那是一点儿交情也没有,温浩不是说他已经离家出走了吗?他怎么会跑到自己家来?
重岩抬脚踹了踹李延麟的小腿,“嗳,嗳。”
李延麟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李延麟的眼神变得清醒一点儿了,“你怎么才回来?”
重岩看他的眼神像看个精神病,“我几点回来你管得着吗?你在这儿干嘛?”
李延麟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以前是我的房子。”
重岩冷笑,“你也知道以前?再往前推这里还是块坟地呢。”他无比庆幸自己换锁换的及时,要不然这货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这都什么奇葩啊。
李延麟与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么?”
重岩干脆地拒绝,“不能。”
“就一晚。”李延麟大概没求过人,忍气吞声的样子看上去显得很僵硬,“我身上没钱了。也不想给我哥打电话。”
“为什么?”重岩记得他们兄弟感情很好的。
李延麟垂下头,表情里带了点儿说不出的难过,“不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也不想要他们。”
重岩简直想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38章 饭钱
对李延麒李延麟这一对兄弟,重岩两世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李延麟。李延麒到底大了几岁,就算讨厌重岩也不会表露的过分直白。李延麟就不同了,简直就是个被宠坏的恶少,处处与他对着干,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最可气的是李延麒总会不动声色地给他弟弟当帮凶。
重岩那时候刚到李家,处境还不如林妹妹进贾府——林妹妹还有个贾母抱着她哭“心肝肉”呢,重岩的周围却只有一群居心叵测的恶狼,每一双打量的眼睛都在掂掇要从哪里下嘴才能吃到最好的一口肉。当然,与李老爷子和程瑜这种更有谋算的心机不同,李延麟的厌恶是一种更为浅层的东西,他单纯地看重岩不顺眼,觉得他抢夺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比如长辈的关注。
大人们隐晦的恶意重岩可以假装自己没看到,但他却不可能无视李延麟直接打到他脸上的拳头。两种不同的伤害,很难说哪一种对重岩的影响更大。
重岩挡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延麟,“你要知道,李少,这里现在是我家。要是这房子我卖给别人,你也敢死皮赖脸地要进去?你试试人家房主揍不揍你!”
李延麟伸出一根手指,“借宿一宿。”
重岩觉得他的思维有问题,“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收留你?”
李延麟讪讪,“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
重岩用力摔上门,先把唐怡给他带的粽子点心收到厨房,从阳台上探头一看,秦东岳的车果然还没走。重岩冲着楼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平安到家。秦东岳扔掉手里的烟头,也冲着他摆摆手,钻进了车里。重岩目送他的越野车离开,刚要去楼上洗澡睡觉,就听到李延麟在外面敲门。
重岩顿时烦的不行,大步走过去拉开房门,“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李延麟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重岩扫了一眼他卡在门框里的那只脚,不耐烦地问:“要不要我借点儿钱给你去住酒店?”
李延麟像是被这句话提醒了,双眼一亮,“不用你借,我以前在壁橱里放了点儿钱,你让我进去拿。”
重岩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壁橱里有钱?”
“我藏的,哪能轻易让别人找见?”
重岩对钱这个字眼还是很敏感的,犹豫了一下,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示意他进来。
李延麟窜进屋里在沙发上一坐,抬头问道:“有吃的么?”
重岩被他这种无赖行径气得笑了,“你他妈的,至于么?”
李延麟喘了口气,自顾自地跑到厨房去找吃的。重岩今晚是在秦家吃的晚饭,保姆做的东西都没动过。李延麟也不知是饿得狠了还是压根就不会使用厨房里的设备,也没热一热,就那么凉着吃了。
重岩打完电话进来,看着他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皱眉,“车库里的垃圾是不是你留下的?”
李延麟头也不抬地说:“是。”他当时气急了,什么都没想就冲出了家门。气头上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奔着自己的小窝来了,等到了楼下才反应过来这里早已经换了主人。重岩换过门锁,李延麟进不去,又不想被李家的人找到,干脆躲进了车库里,还好重岩没想起来给车库换锁,要不然车库他都进不去。
李延麟本来是打算在车库里对付一晚的,但是车库里没有空调,到了晚上更是闷热,还有蚊子。养尊处优的二少爷被咬的受不了,爬起来去了小区附近的商务酒店。重岩早上看到的那袋垃圾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幼稚。”重岩看不上他这种行为,“都多大人了,还离家出走?”
“你懂什么,”李延麟把吃干净的空盘子扔进水槽里,“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们。”
重岩没吭声,心说反正不管你想不想见,温浩顶多半小时也就到了。
李延麟挺怀念地看着房子里的摆设,“房子是我和宫二一起挑的,装修也是我跟着的。没想到便宜了你。”
重岩没搭理这话茬,又不是他自己要住进这里的。而且他不信李延麟让出这套房子之后李承运没有给他什么补偿。
李延麟又问:“你为什么不肯回老宅住?”
重岩轻嗤,“去干吗?”
李延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掩饰地说:“家里条件毕竟好一些。”
重岩淡淡瞟了他一眼,“老子不缺钱。”
李延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随口说道:“爸爸把你照顾的很好么。”
重岩看着他,视线转冷,“李家给我的生活费我已经都还回去了,现在还欠李承运两百万,最迟年底就能还上。别再叨叨叨说老子用了你李家多少钱。”
李延麟还真不是那个意思,他又不傻,还指望着重岩能收留他过夜呢,怎么会主动去戳他的痛脚。不过重岩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你哪来的钱?”
“我做期货。”重岩一直想找个机会对李家兄弟说说清楚经济方面的问题,免得他们总惦记自己又花了他们家多少钱,“养活自己足够了。”
李延麟呆滞了一下,“期货那么好做?”
重岩没吭声。这世上哪一种生意不需要担风险呢,做得好自然赚的满盆满钵,做的不好的赔得裤子都不剩的也不是没有。就算是那些国际知名的大企业,不也有破产的么。
李延麟坐在一边留神打量重岩。重岩不肯住进李家老宅、重岩很会打架、重岩自己能挣钱、重岩还帮了宫二的大忙(虽然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忙)……这些因素加起来虽然不够让他了解重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已经比李彦清那种只会围着李承运撒娇拍马的废物好太多。
李延麟舔舔嘴唇,“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重岩没理他,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计算温浩还需要多久能到。
李延麟又说:“你刚来的时候我跟踪过你几次。还有上次在学校……”
重岩不知道他说这些干嘛,要刷好感度请求留宿吗?
“上次在学校我也没吃亏。”重岩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延麟脸上流露出一种颓然的神色,“我一开始可恨你了,我家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现在全乱套了。”
“你家本来也不是你想当然的那个样子。”重岩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只是你被保护的太好,你只看到了你想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