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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生清亮的眸里压下恶意去,他眨眨眼,语气里带着些惊讶的意思:
“这些不是弟子最基础的事情吗?难道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吗?”他顺势趴到林沉玉身后,远离了臭男人。
“换点轻松的吧。”钱为面色发苦。
顾盼生眼睛一提溜,忽然笑了:“如果是轻松的事情的话,给师父暖床算不算呢?”
大家齐刷刷看过来,用一张“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的震惊目光看着林沉玉和顾盼生,林沉玉猛的咳嗽起来,恨不得咳出内伤来,她讪笑着把顾盼生推下背:
“误会误会,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
林沉玉红到耳根,耳朵一片绯色,莫名有些子娇气。
顾盼生瞅着那一抹红,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他睫毛微眨,轻轻歪着头,一双眸里泛着不解的目光,那妖艳的面容偏生清纯的要命:
“给师父暖床,就是把被褥放在熏笼上熏一刻钟,再用汤婆子包好了送到师父房间里面就是了,大家在想什么呢?”
“师父又在想什么?”他凑近林沉玉的脸,林沉玉红了脸,躲闪不及。
钱为愣愣的看着红了脸的侯爷,他怎么感觉,侯爷有些娇呢?
顾盼生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了起来。可看见衡水派的几个看向林沉玉的眼神,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煞气来。
真碍事啊,师父为什么要救他们上船呢……
*
到了第二日,叶蓁蓁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人只能分到一块干粮饼子,又难咬又干巴,还要撑三天时间,海东青只准备了三个水囊,大家都得省着点喝,林沉玉和顾盼生共饮一个,林沉玉舍不得喝。
海东青冷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船只能容纳两三个人,粮食也只够我们两个的。如今你这个样子,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我爹娘说了,如果遇到恶人,莫埋怨自己,要呵斥他人。”
林沉玉舔舔干巴的嘴唇:“我反思什么?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造了二十八级,以后我有的是善缘。倒是你应该反思。”
“我反思什么?”海东青瞪大眼睛。
“明明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海盗的干粮太难吃了,带的水也太少了。”林沉玉叹口气:“我建议你们以后不要用干黑面饼子当干粮,没有人喜欢的,你可以试试看,把水果干粮,比如红薯玉米煮熟了切成薄片晒干了,撒些辣椒干或糖,当做干粮,比你这些不好吃多了。“
海东青咬牙切齿:“你还挑上了?”
他两眼一发黑,被他逃出去,他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个林沉玉!
第39章
第一天白日大家一起看着海面, 夜里轮流看守着,倒也平平安安度过。到第二日日头,太阳晒起来, 林沉玉把麻袋拆了, 用旗杆绑好悬在大家头上,总算能遮蔽掉一些日光。海东青被绑了两天,再也没了脾气,依赖着衡山派的师兄弟两个人,一会给他喂一口水, 掰一块饼子,吊着一条命。它如今也没力气骂人了, 只是阴恻恻的看着林沉玉。
等他被救出去!他定要这对师徒好看!
第二日也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到了第三日大家就快撑不住了。
钱为嘴皮发干, 他和牧归一个水囊,还要时不时分一口给海东青, 水囊里面早就所剩无几了,他的干粮也只剩了一口,可还有一两日才能着陆。
他趴在船边, 看着浩荡无边的海面,眼神空洞。
海水不能喝, 这是林沉玉耳提面命了很多次的,说喝了不出一日就要死, 可海里却有那么多水, 没有几个人受得了这个诱惑。
他看那水,就跟和粮仓隔着一道铁门的小老鼠一样, 想的都快发疯了。
“水,好像喝水, 想变成鱼游在海里,一口喝干大海,一口喝干长江,嘿嘿嘿嘿,我变成鱼啦……”
他回头的时候,神情恍惚,头发凌乱,扯下自己的玉佩递给顾盼生,朝顾盼生嘿嘿一笑:“我变成鱼啦,我给师妹跳个舞,这是我的鱼鳞,送给你。”
顾盼生看也不看他,闭目养神。
牧归瞪他:“你是鱼正好,把你吃了。”
叶蓁蓁不说话,只是拍拍他后背,指了指嘴巴,示意不要说话,保存体力。钱为也感觉喉咙冒烟,只好闭了嘴,绝望的看着远方。他第一千次后悔,为什么要学这个武,这个武是非学不可吗?如果没有学武,他现在可能已经继承了他爹的钱庄了,如果没有学武,他现在可能已经娶了漂亮老婆了……
他留下来了悔恨的泪水,这可是他身体里面出来的水,弥足珍贵,他却舍不得让它流掉,伸出舌头舔了舔。
真咸啊。
*
海上风浪越来越大,一波接着一波的小浪花,远远看着不大,靠近后却顶的整个船一个踉跄,几乎要翻过去,浪又远了。
叶蓁蓁体弱,她半昏了过去,趴在船边,一个浪一来,她整个人往外一颠,眼看就要滑出去,好在牧归一把扯住了她的腰带,抱住她的腰把她拽回来了。
“谢谢师兄。”
叶蓁蓁有些别扭,那日她已经从魏敏的话里,隐隐约约猜到了牧归对她的心思,可她从小就把牧归当成是亲哥哥,一时间只觉得转不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牧归。
牧归也是同样的心思,本来以为都要死了,他想着这辈子不说是个遗憾,就一股脑的吐了出来,结果没想到,没死成,如今他心思暴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蓁蓁。
叶蓁蓁看着他揽着自己的手,似乎欲言又止。
牧归也后知后觉的感觉手不太对,红着脸松了手,少女的腰肢又软又细,他的手拿下来时还在颤抖。不过船上的大家也都没计较,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抱歉。”
“没事。”叶蓁蓁苍白着脸摇摇头。可下一瞬,船又剧烈摇晃了起来。
一波接着一波,天垂云暗。海浪遇到船,扑来一阵水花,溅在大家的身上。最糟糕的是,海浪带来了水波,扑在船里,船底渐渐积了一层水,加上小船本来就只能承载三四天,现在坐了足足七人,这场面确实有点局促起来。
风愈发大了,浪一波比一波高。
林沉玉擦了擦脸上水珠,几乎都要站不稳。只见远处阴云密布,有一道浪被海卷起,铺天盖地的袭来,正要打向自己这里。
叶蓁蓁害怕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叶维桢。
钱为也不发疯了,他开始第一千零一次反思,后悔。
为什么要学武?他脑子当年一定是进水了,而如今船摇摇晃晃的,他脑子的水分终于被甩出来了,只余下后悔。
“海东青!”林沉玉定定看向他:“前方风浪太大,你有没有办法稳住船?”
海东青看见风浪来了,哑着声音冷笑:“没有。”
“废物东西。”林沉玉眯着眼。
海东青那个气啊:“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连稳住船都做不到,无能无用之辈,指望我有什么好态度?你叫什么海东青,改叫癞皮狗算了。”
又一波海浪袭来,林沉玉依旧从容不迫,看都不看他。
海东青气到发抖:“你过来!我们换个位置!把你绑起来,我去掌舵!”
海浪已然扑了过来,把这个小船打的严严实实,小船被顶上了几十丈高,又翻了半个身极速落下,顾盼生解开了他的手,腿依旧捆的老实,海东青也不想死,只能咬着牙动起来船舵,避开一道道风浪。
终于平静了一些,海东青回头瞪她:
“看见了没有!我不是废物!林沉玉!”
“好好好。”林沉玉笑着拍手。
“知道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夕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天边,茫茫的海面上浮现了一片墨绿漆黑的影子,随着他们的靠近,愈发清晰了起来。
是陆地!
*
他们上了岸后,放眼看去附近有些荒凉,依稀是渔村模样,正是正月里,外面并没有多少渔民,叶维桢扶着叶维桢下了船,牧归钱为紧随其后,两个人踏上土地的那一刻,落下来激动的泪水。
海东青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沉玉,忽然冷笑:“接下来,是我们两个算账的时间了!”
忽然,一柄长刀,笔直的砸向了海东青的脑袋,海东青侧着身子躲开,裤子却被划破了,本来就宽松的裤子掉了下来,他大叫一声提起裤子,蹲了下去。
那柄钢刀,直直的擦过了林沉玉肩膀,不偏不倚的割破了束缚着林沉玉的绳索,然后刺进了船身。
林沉玉看见那宝刀,眼睛一亮,环顾四周却看不见人,她大喊一声,声音脆亮里带着激动:“哥!”
众林寂寞,风过无声,却无人理会她。
“哥!”
还是没有人应她。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哥!出来,不要躲了,我看见你了!”
她知道,哥一定是看见了她带了很多人来,害怕自己的脸会吓到别人,所以躲着不肯出来。
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悄无声息的落下一道黑影来。
他身材高大,可惜的是微微驼了背。又用黑布蒙住了脸,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沉玉,微微攥紧了拳头。他转过身来,还是不说话,只是一把将林沉玉拽了起来,背到背上去。
无论妹妹多大了,他还是把她当个孩子一样,每次回来都要背着她走路。
钱为看见他那半张脸,吓的倒退了两步。
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眼睛以下,可眼睛以上看的清清楚楚,半张脸如玉般洁白,剑眉峥然,可另一半却被狰狞的烧伤疤痕爬满,连眉毛都烧到没有生出来如鬼怪一般狰狞可怖。
林沉玉一把抱住了他。轻轻唤了声哥哥。
她垂眸,看见哥哥那半边面,胸口一窒,眼眶有些湿润,她想起来这次晚回来的原因——都是为了去找金陵王要烧伤药。
可烧伤药是假的,后续又惹出那么多麻烦来……
她低了头,有些沮丧:“哥,还是没有找到药膏,我还被人骗了,经历了许多许多的怪事。”
林浮光侧过脸来,他用完好的半张脸看她,眼神里泛起一丝温和之意,声音很轻:
“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要药,男子汉大丈夫,容貌总是无关紧要的。”
说罢,他低头蹭了蹭林沉玉的额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欢迎回家,妹妹。”
林沉玉揉揉眼睛,然后搂着哥哥的脖子,眼里亮晶晶的:“一边回去我一边和你说我一路遇到的事情!”她指着身后的衡山派子弟们:“这几位是衡山派的人,叶掌门和他的女儿,还有牧归,还有钱为。”
她指尖点向顾盼生:“哦对了哥,给你看我新收的小徒弟!桃花。”
然后她看向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海东青,眯着眼:“哥,把他逮起来捆到马厩里去,我有用处。”
“你有病啊!”海东青瞪大眼睛,下一秒却被人一个肘击打昏了过去。林浮光掐着他,就如同掐着小鸡子似的。
顾盼生乖巧的走上前来,盈盈的一行礼,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林沉玉扑向她哥哥的时候,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那种惶恐,上一次经历还是在太妃离去的时候,他怔怔的躲在角落里,看着太妃闭上眼,再也不能说话。
那种惶恐,孤苦无助如潮水般席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