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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奉卿搂住商娘子的腰,又爱又恨地瞪着商娘子,“你这女人敢跟他走,我就杀了你。”

商娘子并不动怒,只是祈求地看向商韬,忽地下跪道:“官人,求你成全了我们吧,就说我死在这边了,不然,阐儿、释儿又怨我,奉卿是万万不能领回家里去的。”

奉卿因商娘子站在他这边,得意地冲商韬翻白眼,全然没有一丝教养。

“娘亲。”商琴见商娘子打定主意要走,不由地慌了神,忙去拉她,“娘亲,也未必要走,奉卿……”因不能替商韬下决心,便又祈求地看向商韬。

商娘子道:“阐儿、释儿是要读书做官的人,何必叫他们两个因为我羞于见人。奉卿他被穆行教坏了,回去了定会生事。求官人放我们走吧。”

商韬怔住,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呆呆地看向商娘子,十几年夫妻,七年前将她找回来,原以为是苦尽甘来,不想偏又遇上这等事,再看奉卿,见他虽皮相尚好,但被穆行教导的流里流气,且他对着商娘子都恶语相向,若见了商老太太、商略等人,只怕他会闹得更厉害。

“……先离了这林子再说。”商韬道。

傅惊鸿、傅振鹏也不知该劝说商韬还是劝说商娘子,先不提这是商家的家务事,单说此时商娘子、商韬二人所思虑之事,就不是他们所能想到的。

商韬的眼睛从商娘子身上离开,转过树下青苔,又滑过枝上野果,总没有个停留的地方,“先离了这林子,我送你去城外庄子里养伤,过几日,雇人送你们去五台山。我在那边有几个相熟的大师。”艰难地将话说完,转身便向前走。

傅惊鸿忙去将商娘子扶起来,奉卿一颗紧张的心落下来,扯着商娘子的袖子得意地哼哼。

商娘子什么都没话,摸了下商琴的头,用手按住胸口的伤,便拉着奉卿跟着商韬慢慢向山下去。

因商家出了这事,傅振鹏等人都不敢说笑,好半天,傅振鹏摘了一枚野桃树上的桃子,擦了擦,凑到商琴嘴边:“人家是投桃报李,今日咱们投李报桃。”

商琴这会子因商娘子走得慢,便也慢慢地自己走,冷不丁地看见傅振鹏递了桃子过来,先吓了一跳,随后伸手去接。

傅振鹏犹自感慨道:“当年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才定点大,如今都亭亭玉立了,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个妹夫。”

“振鹏哥哥!”商琴低声道,又瞥了眼商娘子,便将桃子给奉卿递过去。

奉卿并不接,还气着商琴将他绑了,冲商琴吐了一口口水。

商娘子从商琴手上接过去递给奉卿,奉卿才得意地接过去啃。

傅惊鸿大抵也觉此时太过沉闷,于是走到商韬跟前,有意问:“琴儿的亲事……”

“已经看好了东街私塾先生家的小儿子。”商韬此时并不想说话,面上虽镇定,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傅惊鸿识趣地沉默,快到山下,远远听见有人喊爹,商娘子听见是商阐、商释两个过来了,忙惭愧、羞耻地拉着奉卿躲在树后。

“爹,娘呢?”商阐问。

商略也过来了,问:“你媳妇呢?”

商韬回头看了眼,将跟着过来的人看了一遍,见商娘子已经躲开了,便说道:“来迟了一步,没救出她。”

商阐、商释二人闻言不见有人抬人出来,闹着便要进山去找。

商略看商韬神色不对,对两个孙子骂道:“闹什么?想叫你父亲丧妻之后又嗓子?老实回家安慰你祖母去。”

商阐道:“爷爷,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些事自有我们,赶紧回去。琴儿也回去。”商略说罢,便叫人拉着商阐、商释二人走,又叫人抬商琴走。

商琴看了眼傅惊鸿,又瞥了眼树后的商娘子,见竟是不能当面跟商娘子告别,于是冲着山里磕了三个头,上了商略领来的轿子走了。

商略等人都走了,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落了,商娘子拉着奉卿出来跪下。

商略心道不妙,看了眼那此时好无礼数,只顾着啃桃子,将桃子啃得满脸都是的奉卿,低声急促地问商韬:“你要将他领回去?!”

商韬咬了咬牙,依稀尝到嘴里腥甜的味道:“芊草要送他去五台山,然后在山下守着他。”

商略松了一口气,见是商韬说的话,便不提这话,对商娘子说:“起来吧,既然你心意已决,也只能如此。”

“……是,多谢父亲。”商娘子磕了两个头,拉了拉,想叫奉卿给商略磕个头,见奉卿只是撇嘴斜眼去看商略。

商略原不想受奉卿的头,转身看向傅惊鸿,“傅兄弟,咱们过一旁商议早先之事。”

“好。”傅惊鸿冲商娘子一拜,又冲商韬拱了拱手,便随着商略去了。

☆、41大义灭亲

商韬亲自去送商娘子、奉卿两个去庄子里休养,商略拉了傅惊鸿、傅振鹏一起商议。

傅振鹏对此事知道的不多,因此不多嘴,只是在一旁听。

傅惊鸿将蓝布包袱拿出来叫商略先看一遍,商略见了那包袱,便叹道:“果然祸根是在薛家,当初我便劝说老爷好歹给薛家官人一半功劳,彼此在朝中也能有个依靠,老爷偏不听。”

傅惊鸿道:“商老太爷,那就这样定了,回头叫人将谢家的东西拉出来,平清王、凌郡王带了东西亲自去给皇上看去。到时候您老人家做人证,少不得要吃一些苦头。”

商略道:“早料到了,商家对老爷忠心耿耿几辈子,今日之前,我也不曾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如今就算是大义灭亲了,便是有人骂我不仁不义,我也受了。”

傅惊鸿道:“商老太爷您是个明白人,如今虽是太平盛世,贪官污吏却数不胜数。合该将谢大人推出来,杀鸡儆猴。”

商略点了点头,若是谢蕴不放他们一家出来,亦或者放了人之后,不再拿那些贪来的银子将商家绑在谢家身上,他今日就不会答应做出检举谢家之事,怪只怪谢家贪心不足,太会算计,竟是将商家子孙后代都算计上了。

话不需多,傅惊鸿、傅振鹏立时将蓝布包袱送到凌郡王手上,凌郡王又请了平清王来看,随即便瞧见商家从城外庄子里运来几十口箱子,凌郡王、平清王见了,不由地大吃一惊,不曾想过谢蕴在京外竟是比旁人所想的猖狂。

皇帝见了那些箱子,只说了一句“日后五年修缮水利的银子有了”,便着靖郡王主审此事,平清王、凌郡王协理。

平清王、凌郡王心知新近靖郡王深的皇帝倚重,又依稀猜到其中的缘故,于是对此事并无不服。

靖郡王接到委任状,当即回到靖王府寻雪艳商议,“父皇新近太过蹊跷,处处将事情交给我处置,难不成,他知道我藏了你?”眼毛凶光,若当真如此,只能杀了雪艳灭口了。

雪艳嗤笑道:“王爷未免太小心谨慎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若知道了,就该处处猜疑你,怎还会重用你?再者说,如今王爷担的都是要职,就当借此时机树立威名,如此皇上日后知道了,见你没利用我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还会赞赏你。再者说,靖郡王以为皇上当真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皇上是要考验你呢。若是我如今落在理郡王手上,少不得要被理郡王弄去给他炼长生不老丹药了。”

靖郡王思量一番,心觉雪艳的话有道理,于是便道:“你总算能够报仇了,据说一个姓穆的水贼劫持了谢家老管家的儿媳妇,那儿媳妇命薄死在山上,偏商管家一时鲁莽,求了凌郡王的人帮忙抓贼,贼是抓住了,可惜又找到一个蓝布包袱。凌郡王是个不知人情世故的,拿着包袱就去找平清王出主意,两个人威逼利诱商家将谢家贪去的银子拿出来做物证,将这事捅到父皇跟前了,如今,父皇叫我主审此事。”不管究竟为的是什么,到底如今被皇帝重视了,他心里还是有两分自得。

雪艳一怔,原当证据没了,这辈子不能光明正大地替父亲、祖父伸冤,不想柳暗花明,又遇上这事,忙道:“王爷要如何审理?那水贼可是叫穆行的?”

“仿佛是这个名字,可惜这人已经死了。雪艳,你说,今次本王是否要借此时机,将不服本王的人一并铲除了?”靖郡王眯着眼睛,谢家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次审理此事,重中之重,是处置其他与谢蕴一同贪赃枉法的人。

雪艳忙道:“王爷不可,皇上叫平清王、凌郡王协理,就是还未全然放心王爷的意思。王爷不可操之过急,此次,不若秉公办理,也树立王爷铁面无私的名声。”家仇被旁人给报了,心里不免就空了,商韬、商略既然拿出证据,此次他们也算有功,想来会逃过此劫,“商韬、商略父子虽拿出东西来,但昔日多少事他们父子都插过手,王爷又不好明着惩处他们,免得日后其他人不敢弃暗投明,王爷不若借着审问,叫他们父子……”

靖郡王蹙眉:“不可,平清王、凌郡王两个在父皇面前保过他们家,父皇也答应了。”待看雪艳露出不忿之色,便道:“亏得你做过大学士,竟跟那些个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大人不记小人过,将他们放在眼中才是抬举了他们。今次安南伯是逃不过了,商家将安南伯与谢蕴分赃不均等事一一说了出来。”

“安南伯也……请问王爷,此事在京城张扬开没有?”

靖郡王道:“还不曾张扬开,父皇的意思,是先不在京城打草惊蛇,先悄悄地去苏州、梁溪两地将谢蕴、谢宏嗣抓了。他们父子两个到了苏州,少不得因心虚要去毁了先前的证据,父皇说,欲盖弥彰,正好过去将证据也一并拿了。”

雪艳心中一跳,皇帝竟然是欲擒故众,等着谢蕴、谢宏嗣自己个将证据叫出来,心里并不感激穆行阴错阳差替他报了家仇,心恨穆行多事,因不能亲手弄死谢蕴,心内惶然,勉强撑着指点靖郡王借此时机拉拢哪些个有用之才,最后才说:“想来王爷这会子为避嫌也不能请了谢家姑娘过来,只是,请王爷替雪艳悄悄送信给谢家璎珞姑娘。”站起来拿了一张花签,提笔写了几个字,便将花签递给靖郡王。

靖郡王见了,看上头写着谢蕴离京前将许多银子给了商家保管,商韬父子已经将银子私吞,蹙眉道:“胡闹,若是打草惊蛇,该如何是好?”

“请王爷,过上半月,待谢蕴、谢宏嗣父子二人已经被擒住,再将这信交出去。雪艳要静心回想上辈子的事。”雪艳的心有些乱了,竟是不愿意叫谢家倒霉,依稀有些后悔陷害谢家一个科场舞弊,隐隐觉得这一切又跟薛令之死一样,只要谢家死了,京里的人事变更一番,他的长处便没了。

靖郡王此时春风得意地很,凡事必要亲力亲为,生怕大理寺官员昧下银子,便亲自去盯着官员们清理谢家赃款,随后又亲自去问商韬等人的口供。

一来二去,安南伯等人虽嗅出一丝不对劲,但谢家已经落魄,他们便都不以为这次又是谢家的事。

过了半月,谢璎珞终于收到了雪艳那封警示信。

拿到信,谢璎珞立时便去寻谢大奶奶说,因气愤一张俏脸扭曲,“母亲,商家当真是白眼狼,祖父也是,竟然不将银子给我们,反送到姓商的手上保管。”

谢大奶奶新近总是心慌,看了那信,便问:“这是从哪里来的?可可靠?”

谢璎珞脸上微红,又觉总有一日会瞒不住,“是六皇子送来的,母亲放心,一准可靠。”

“六皇子?你怎会认识六皇子?”谢大奶奶隐隐察觉到谢璎珞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只当毓秀郡主坏脾气,将谢璎珞也教导坏了,如今终于品出那丝不对劲在哪里。

“早先靖郡王府的轿子就是六皇子派来的。能指使得动靖郡王的人,母亲以为能又几个?”谢璎珞羞涩地说。

谢玲珑微微撇嘴,她见过雪艳,虽年纪还小,但心里也为雪艳倾倒,身份尊贵、言谈儒雅、举止随和,这等的皇子哪一个不爱?“母亲,大姐姐已经跟六皇子……”

谢璎珞忙捂住谢玲珑的嘴,万幸此时她们母女三个谈心,并未请了其他人过来。

谢大奶奶一拍手,说道:“难怪当初锦衣卫上门只抄出那点子东西来,我就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咱们老爷不当只有那点子银子,竟然是将银子全送到商家了。六皇子知道这事,想来就是……”

“就是当初锦衣卫抄家,没抄出东西来,锦衣卫循着蛛丝马迹找到的。只是锦衣卫不去商家搜,那想来就是商家奸猾,将东西藏起来了……六皇子定是跟锦衣卫相熟,才能知道这事。”谢璎珞提到六皇子,便微微脸红。

谢玲珑暗暗撇嘴。

谢大奶奶忙道:“不好,锦衣卫哪里是轻易就会放过这事的人?他们定是要将银子从商家弄走。”蛾眉微蹙,冷笑道:“自古民不与官斗,姓商的以为脱了奴籍就能跑了?待我捎信给你们舅舅,叫你舅舅跟着我去商家讨银子去。”

谢璎珞、谢玲珑二人双双点头,又说了一些话鼓舞谢大奶奶的士气,仿佛谢大奶奶能从商家讨来银子,她们又成了尚书家的姑娘一样。

谢大奶奶雷厉风行地给娘家兄弟送信,谁知信送过去了,两天不见回音,待三日后,她娘家兄弟来信叫谢大奶奶莫在这会子生出事端。

因那信里说的含含糊糊,谢大奶奶只当谢家出事后她娘家兄弟怕事想躲着她,咒骂了娘家几句,认定商家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毕竟若张扬开,商家也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谁都得不了银子。于是杨静储蓄一晚上,待第二日一早,便领着家中剩下的强壮仆妇、下人,坐着轿子呼呼喝喝地向商家来。

此时,商老太太、商大姑等人还当真以为商娘子死了,于是虽不大肆操办丧尸,也弄了个衣冠冢给商娘子立了坟茔。

商阐、商释并商大姑的三个儿子杨文松、杨文槐、杨文柏五个此时都戴着孝,一家子人个个面有凄色,听说谢大奶奶上门,商老太太、商大姑虽纳闷,却强撑着将她请进来。

谢大奶奶认定了谢蕴的银子就是她的银子,因此此时理直气壮的很,进来后便兀自穿堂入室,领着人在商老太太屋子里坐下,“商略、商韬呢?叫他们两个出来说话。”

商老太太看谢大奶奶这架势,不气不恼地对下人吩咐:“去给谢大奶奶端茶。谢大奶奶这大热的天过来,路上人多不多?”

称呼上便能听出亲疏,往日里都是称呼她为奶奶或者大奶奶,此时大奶奶变成“谢大奶奶”,委实叫谢大奶奶气闷。谢大奶奶含笑道:“几日不见,商老太太这老太太的威风越发足了。闲话日后再说,先叫了商略、商韬来。今日我若满意,那自是你好我也好,若不然,我得不到的东西,商家也甭想得了。”

商老太太听见这话,便笑了:“老妇人虽不知谢大奶奶说的是什么,但就依着大奶奶的意思,咱们谁都别得吧。”

☆、42借题发挥

老东西硬气了!

谢大奶奶心说,并不吃商家的茶水,慢慢地看向自己指甲上的蔻丹,笑道:“商老太太果然慷慨,只是,这是慷他人之慨吧?从没见过做贼的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你大抵是不知道,锦衣卫已经查过来了吧?”

商老太太、商大姑都笑了,纷纷道:“我们又不是做官的,还怕锦衣卫来杀头?”

谢大奶奶心里纳罕这商家母女怎地不心虚,疑心是他们糊弄了谢蕴,瞒着谢蕴把谢蕴当枪使唤,冷笑道:“今日我在这边就不走了,若是你们将东西叫出来就罢了,若是不交,我立时报官,就说你们商家偷了我们谢家东西。”

商老太太笑道:“我们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谢大奶奶来了就叫我们交东西,我们知道个什么?”

谢大奶奶冷笑道:“别跟我装糊涂,锦衣卫去谢家就只抄出那么点子东西,说出去谁信?能放了你们商家出去,就能再叫你们家回去做奴才!别以为老爷、大爷走了,谢家就是人人都能欺负的。我们璎珞跟毓秀郡主好得很,毓秀郡主见天地请了她去说话。靖郡王又疼毓秀君主的很,只要毓秀郡主说上那么一句,碾死你们商家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商大姑笑道:“谢大奶奶好大的口气,就叫我们开开眼界,看一看大奶奶要如何碾死我们。”

谢大奶奶冷笑着对自己带来的人发话:“给我搜,但凡从商家搜出一样我们谢家的东西,立时报官。”又胸有成竹地对商老太太、商大姑笑,“我奉劝你们还是识时务一些的好,就算放了你们出去,谁不知道你们是我们谢家的下人?大事化小最是好,若不然,好不好,再拉了你们发卖。”

商老太太、商大姑见谢大奶奶还将他们一家当谢家下人看,又看谢大奶奶领过来的人大着胆子四处去搜,忙对自家人道:“都死了吗?快拦住他们,请了官差老爷来,就说有人强抢民宅!”

两边的媳妇婆子乱成一团,四处追逐,处处都是呼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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