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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曼玥看着闻静漪就想起了当年的不愉快,只打算不动声色敬而远之。
谁知闻静漪认出了她,而且还把她叫住了。
“等等,你是朱曼玥?”
朱曼玥连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都觉得不痛快,脚步不停,甚至加快了一点。
原本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不料闻静漪在她身后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装不认识?和过街的老鼠一样在老熟人面前抬不起脸。”
朱曼玥在萧宗延面前都争强好胜,何况是在反目成仇的宿敌面前呢?
她“噔噔瞪”跑到闻静漪面前,指着闻静漪的鼻子说:“我今天不想惹事,所以劝你不要挑事。”
闻静漪看着是一副端庄的样子,言辞却格外刻薄,很是咄咄逼人:“我挑什么事了?是你不懂礼貌。不信你问问我旁边的这位,我们公司的文化是不是即便不认识见面都要主动微笑问好?何况你我是旧相识?我本来是要和你打招呼的,可是你拿后脑勺对着我,未免太不尊重。”
说着她颇盛气凌人地说,“我之前都没见过你,你今天应该是来应聘的吧?要是因为规矩被刷下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过你这样的,面试官如果眼光没问题,大概率也看不上。”
两个人一撞上就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跟闻静漪一同前来的同事一点儿也不想沾边,被cue后连忙逃离作战区域:“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朱曼玥和闻静漪陷入对峙,眼波里的火花碰撞出激烈的闪电,谁也没理她。
朱曼玥也不想靠倚仗萧宗延取得胜利,并没有立刻告诉闻静漪,她是萧宗延的未婚妻,平静地对闻静漪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也别装了,当初给我泼脏水的事你忘了吗?我们没有交情,只有旧怨,不是吗?”
闻静漪一笑:“你看起来变聪明了不少。还说我装,你不是也一样?”
朱曼玥面无表情地说:“托你的福,我变得一点也不简单了。我当初任你欺凌还忍气吞声,是因为我在乎受害者的身份,以为不用我开口,公道自在人心。但是我发现不是这样的,舆论是需要引导的,从前的舆论一直被你操控着。而现在不一样了,我犯不着被舆论裹挟,甚至有底气坏得超出你想象。”
“话说回来,你这些年有长进吗?除了损人清誉,你还有什么本事?”朱曼玥不屑地一笑,玩味地说道,“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身无长物,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就是可以仗着家里的权势随意把你踩在脚下,说不定还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你辛苦得来的高等学历变成废纸一张。你能做什么?无非是盼着我从高台跌下。但是这高台,你如今是想上也上不来。”
闻静漪被戳中痛点,难以维持浮在表面的虚伪,气急败坏地回敬:“你能保证你一辈子都不虎落平阳?不能就别这么嚣张!你不学无术还飞扬跋扈,到时候的下场只会比我当初遭逢变故时惨千倍万倍!”
“你能不能摆正姿态不要强装受害者?这样让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情何以堪?”
当前尘往事被岁月掩藏,过去的痛苦好像都不太触动得了神经了。
朱曼玥挠挠结痂发痒的额头,蹙着眉说:“你忘记你在学校里混干团部团,在校外混名媛圈子的时候,对我干的那些事了。你们的教训可是害得我差点一命呜呼。我现在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以及你没进局子,都得仰仗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还在贪求什么?”
闻静漪眼中一震,良久都没说话。
朱曼玥冷哼一声,知道她这是怕了。
算她识相。
朱曼玥不再理会闻静漪,临走前撂了话:“张书婷现在是我姐,你给她使绊子就是跟我过不去。你要是再敢招惹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豪气干云地给张书婷撑完腰,大摇大摆地走出洗手间,一拐弯就一溜小碎步闪回了萧宗延的办公室。
萧宗延见她跟做贼似的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不禁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朱曼玥一屁股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撑在身后,摊着两条腿说:“女人的事男人少管。”
说完她马上起身,拖开他为她准备的椅子,坐在了他对面,面孔严肃地拿起平板,翻出“mark”后在收藏夹里积灰的网课。
萧宗延巴不得她专心致志地搞学习,便没问她怎么去了趟洗手间就突然转性了。
但是过了半个小时,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的办公室是一个两百来平米的大平层,每个区域都珍藏不一样的稀奇玩意儿。
进门这块是价值连城的文玩古董,靠窗那块是旅行是从热带带回来的珍惜植物,还专门装设了增加光照的培植灯。
中间横着一条三米长一米高半米宽的水族箱,里面都是十来万一条的观赏鱼。
角落里还摆放着海洋生物的标本和骨架。
这些东西可比营销出圈的网红打卡点好玩多了。
朱曼玥这个爱追赶时尚潮流,干什么都要拍张照发朋友圈的美拍达人,以及学习落后分子,除了刚来的时候转悠了一圈,中途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分心玩耍,和一开始生龙活虎、完全坐不住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追剧?
如果是在追剧的话,应当也能看到神态和情绪的变化。
朱曼玥却已经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还一直用笔在本子上做笔记。
萧宗延放下看到一半的工作汇报,绕到朱曼玥身后,看见她真的在看网课。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朱曼玥自然有所察觉,注意到他的存在过后的一分钟,她缓缓转过身问:“有事吗?”
萧宗延不假思索地说:“你不是不爱学习吗?我怕我这样逼你,你会对我产生敌意。”
朱曼玥笑起来:“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就是不希望考核的时候倒数第一。我们医院的庙再小,也是我出校门后参加的第一份工作,前辈们对我也有点拨之情。万一哪天我们家破产了,我好歹能凭自己的能力讨口饭吃。我不能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习惯了,就忘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她任性撒野的时候,他烦得烦得不得了。
可当她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他又莫名觉得心疼。
萧宗延五味杂陈地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家会破产?叔叔阿姨这两年身体也很健朗,轮不到你操这些闲心。让你学习只是为了让你实现人生价值,从中获得成就感,让生活不那么空虚,还没到让你自食其力的份上。”
朱曼玥这次没有跳起来怼他,仅仅安安静静地望着他,认真地问:“萧宗延,我们是不是同路人,要处处才知道。你不能因为你觉得我不行,就剥夺我和你并肩而立的权利。我也想像你一样,有一份由自己白手起家的事业,有凡事自己说了算的自由,有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权力。”
她心里有雄心壮志,想要奔赴宏图伟业。
她的心路历程决定了她的人生目标。
——质疑萧宗延,成为萧宗延,超越萧宗延。
萧宗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打了鸡血后的万丈豪情。
他从没有干涉过别人的人生,遑论指教。
他只不过是比她大了七岁,遭遇过和她截然不同的经历,以后能不能同船而渡都难说,此时此刻能说什么呢?
他可以疼她爱她,却不可能手把手将她改变成另一个自己。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人也不可能两次踏入相同的河流,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或许可以为她引路,但路是要她自己走的。
“你继续看吧,我出去一趟。”萧宗延移开目光,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去多久?”朱曼玥望着他的背影问。
萧宗延从来没有对他人报备过行踪,她突然这么一问,把他问得一怔,扶着门把沉吟了片刻才说:“去洗手间。”
朱曼玥轻轻“哦”了一声。
—
秘书办的大办公室就在隔壁,萧宗延在张书婷的工位上找到她,吩咐道:“去找保安室调监控,看四十分钟前至半小时有谁离开过办公室,问清楚是为什么离开,去过洗手间且停留超过十分钟的让她走人。”
张书婷惊讶道:“萧总,最近公司要接待的客户很多,这时候裁员会给其他人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萧宗延淡淡道:“一句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人手不够去和人事部协调,尽快招到合适的人。另外,不要正面开除,怎么让她走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善后要同步到位,不要对集团产生影响。顺便通知下去,洗手间和茶水间不是茶话会的会场,如果谣言散播范围太广,公司保留起诉的权利。”
“是。”张书婷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应完愧疚地对萧宗延说,“不好意思萧总,小老板娘第一次来公司探班,就让她受了委屈。是我平时没能管好手底下的人,日后一定加强管理。”
萧宗延抬手打断:“人言可畏,不是你能防得住的。一会儿进去陪陪她,说些你们女孩子听了会高兴的话,别让她胡思乱想。”
萧宗延只管下命令,具体到执行,张书婷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她手握的实权远超于其他平级的职务。
她精准地找了闻静漪,没有牵扯到当时和闻静漪同去洗手间的那名同事,象征性地给闻静漪的工作量加了一倍。
闻静漪当场就炸了:“张书婷,你这是明目张胆地给我穿小鞋!”
拉仇恨的事自然不能扯到萧宗延和朱曼玥身上,张书婷看着温和无害,可纵横职场这么多年,手腕早就磨得跟萧宗延一样铁了,不论闻静漪说什么,她的情绪都稳定得令人感到恐惧。
“闻静漪,按照职务你本该叫我张总,只是我为人随和,你们随着年纪叫我一声婷姐,我听着也觉得亲切,但这不是你造次的资本。我早提醒过你要收敛一点,你却一意孤行,以为说话不用负责吗?”
说闲话的时候闻静漪都留心避开了摄像头,心想张书婷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于是气焰嚣张地说:“不是什么人都配叫总的,你若令我尊敬,我自然用尊称,不能让我信服,我凭什么对你毕恭毕敬,大家不都是来打工的,公司又不是你的私产。”
张书婷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张书婷那辆特斯拉是萧总给她买的,不然就凭她的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几个轮子?”
“看到照片墙上的团建合影了吗?两年前张书婷还只是客服部的一名小文员,两年的时间都升成了萧总的专属秘书,这里面难道没有猫腻吗?”
“张书婷前天跟着萧总出差,原本预计昨天回来,结果在外面多留了一天,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我刚才去找萧总拿文件,看见张书婷从萧总办公室出来,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吻痕,他们在办公室里能干什么?”
……
闻静漪没想到会有人录音出卖她。
张书婷波澜不惊地按下暂停键,一一解释。
“你那点工资是只能买几个轮子,我的工资省着点花,一年就能买得起现在这辆车了。”
“我两年就升到了这个位置是因为我的能力能与之匹配,几乎每季度都能帮萧总谈下总额将近两亿的项目。”
“比预计的行程回来得晚是因为中途遇到了贵人,折转去了邻省,又接了一笔大单。”
“那天你看到的我脖子上留下的的确是吻痕,不过是前一天被我三岁的侄女啃的。中午吃饭取下了丝巾,下午去找萧总的时候有点急,忘记系上了。”
最后,她总结陈词:“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的职场环境本就给女性上了太多枷锁,你还带着镣链随时准备往同类身上拷,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有居高位的一天吗?”
更何谈平日里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还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接下来的话是一套感情牌。
“我听说你去年实习的时候住过地下室,我在来萧总这边之前也住过。想象不到吧?我从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毕业,在远近闻名的互联网大厂上班,在这么个国际大都市,只住得起地下室。我在二十五岁前过得都不像是人过的日子,从二十六岁才逐渐过得光鲜体面。你比我年轻,有的是资本奔前程,但是如果不提升自己,只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你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任谁都明白的道理,闻静漪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她曾经是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女。
诚然,她的骄矜一直给别人造成着不可磨灭的伤害,但是她的生长环境和父母从小给她灌输的云泥观念才是罪魁祸首。
早些年她也以为只要把自己磨练得足够优秀,就可以和她瞧不起的人拉开差距,让人望尘莫及。
谁能想到一朝,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她看到了世界上最残酷的阴暗面。
所有努力付之一炬,之前学的技能派不大上用场,自己顶多算个漂亮花瓶。
想象中的天壤之别没有出现,反倒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不如自己的人洋洋得意,快活似神仙。
没有公道,没有固定的规则,只有钱和势才是万能的,她却不再拥有。
她每天都在问凭什么,逐渐变成了一个怨天尤人的妒妇。
她一边嫉恨着那些得天独厚的侥幸者,对他们充满了厌恶和鄙夷,一边又埋怨幸运为什么不能降临在自己头上,天上掉下的馅饼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吃到。
就算张书婷今天表现得这么诚恳,她也觉得张书婷是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