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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岁知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走进了一个人生的死胡同。她找到了光,她想要往上爬,可是她此时才发现想要从泥沼中站起来,原来这么困难。
这天晚上,沈岁知照常靠在晏楚和身上玩手机的时候,听到有人给他打来了一通电话。
因为二人靠的近,所以沈岁知隐约也能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猜测到对方应该是徐助理。
她听到类似于“合同”“商谈”“航班”等关键词,想到晏楚和谈妥的那个海外项目,便猜出他这是要出差了。
看来这项目是稳拿稳了,晏楚和不愧是商界精英,沈岁知不由感到舒心。
然而紧接着,他却听晏楚和对徐助理道:“把航班取消吧,这件事先往后推。”
沈岁知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
——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晏楚和这么好的人,不该为了她做出任何退让,这也正是她不愿意袒露负面情绪的原因,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成为他的包袱。
沈岁知看着他挂断电话,默默把身子给直了起来。
她揉揉头发,然后对他道:“晏楚和,工作上的事不能耽搁,我个圈外人都知道这次合作机会难得,去吧。”
晏楚和轻轻蹙眉,直截了当道:“我不放心你。”
“可我不喜欢你这样。”沈岁知逐字逐句道。
“你想要操心我,但前提是你不影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语气平静地说着,“最近事情太多,我们都挺累的,所以我觉得……”
她蓦地顿住,艰涩开口:“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冷静。”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我不同意。”
晏楚和无波无澜地说完这句话,便拿着手机起身,给徐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取消航班,一切按照原定安排来。
沈岁知闭上眼,在沙发上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有些茫然,究竟是自己需要冷静,还是晏楚和需要冷静?他给她的爱太满,她反而会有负罪感,但她只是希望他继续发光发亮,做个干净而美好的人。
她想不通,搞不懂。
-
一周后,晏楚和乘飞机奔赴海外。
他临走前告诉沈岁知,大概一周后就回来,他会尽快处理完那边的事情。
二人自从那晚疑似吵架后,就没有再提过与之相关的话题。晏楚和出差的前几天里,沈岁知有事没事便跟他打电话视频唠唠嗑,倒也是安逸,只是自己在家有些孤单而已。
沈岁知原本想着,再等等,等到晏楚和回来,这个家里就会温暖起来了。
但她没想到意外竟然会这么快到来。
那天是几个月以来,宋毓涵精神最好的一天。
沈岁知推开病房门,正看到宋毓涵言笑晏晏的模样,她对她招招手,“来了?”
日光柔和,映亮她动人温婉的眉眼,显得那浅淡笑意愈发惊艳漂亮,满是生机。
恍惚间,沈岁知好像回到很久以前在疗养院外,看到她请教园林工修剪花草的时候,不论时间转了又转,她仍旧是位美人。
宋毓涵这天的话格外多,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叨叨,对沈擎说你以后少摆冷脸,沈心语那孩子也是无辜,以后别迁怒她,继承的位置你看着安排,沈岁知有自己的事业,别把担子扔给她。
说完这些琐事,她又叹了口气,对他道:“咱俩……算是有缘无分吧。这么难为人的感情,我这辈子有这么一段也算够了。”
沈擎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缄默着移开了视线。
“还有你。”宋毓涵示意沈岁知过来,“坐这儿,我抬头累。”
沈岁知坐在椅子上,随即便感受到自己搭在床边的手背上覆盖一层热意,她顿了顿,指尖下意识蜷了蜷。
说来可笑,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跟宋毓涵有这样亲近的接触,她甚至觉得僵硬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回握住。
宋毓涵没有管她是否回应,对她道:“这辈子能遇见一个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很不容易。晏楚和人不错,你们两个好好的,结婚证我估计是看不到了。我没资格自称‘妈’,把你草率的带到这个世界上,是我欠你的。”
“你那些坏习惯尽量改改,别到我这个年纪身体垮了。你跟晏楚和记得外出注意着安全,还有你既然喜欢写歌,就按这条路往下走,人这辈子太短了,做点开心的事。”
宋毓涵说了很多,沈岁知耐心听着,没有作声,眼眶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泛起红来。
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心口发堵。
宋毓涵极轻极轻地牵起唇角,指腹蹭过沈岁知的手背,她轻声说——
“下次掉眼泪,一定是要因为幸福。”
随着话音落下,宋毓涵像是累极了,缓缓阖上双眼。
句末的尾音逐渐微弱下去,再没有延续。
最终,归于寂静。
沈岁知感受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终于松掉了原本就单薄的力道。
沈岁知垂下眼帘,手腕微动。
她摸了摸宋毓涵的手,还是暖的,过会儿就会冰凉了,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再握住。
宋毓涵躺在那里,一如她每次过来探望时熟睡的样子,眼睛轻轻闭着,唇角微抿,平静又温和。
此时离得近了,沈岁知才发现宋毓涵发丝间有一小撮的银白,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宋毓涵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她已经快要半百了。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沈岁知这么想着。
不知道维持这个动作过了多久,知道身体开始抗议,她才缓慢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就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她站了起来,没有去跟沈擎说话,也没有看他,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病房,离开医院。
外面的阳光仍旧很好,所有生命都鲜活明亮。
沈岁知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一路上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直到她回到家里。
没有晏楚和的家里。
沈岁知在门口站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在这个没有依靠的环境下她无比不适,于是她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日记本,胡乱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衣服,带上药和烟,开车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公寓。
她想着先在自己老窝待几天,等晏楚和回国再说,折腾这两趟,却还只是下午。
沈岁知不想抽烟也不想喝酒,甚至没有崩溃,她只是觉得很累,所以便卷着被子闭眼睡觉。
一觉醒来,房间黑黢黢的,夜色从窗户流露进来,让人有种不分昼夜的感觉。
沈岁知睡眼惺忪地蜷缩起身子,打开手机发现现在是凌晨,世界安静空旷,只有她自己。
她迷迷瞪瞪地想,天亮后是不是还得去医院探望宋毓涵?
随后她又忽然反应过来,噢,不用了。
宋毓涵已经死了。
她没有妈妈了。
……
她没有妈妈了。
沈岁知在心底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天发生了什么,沈岁知脑中那根弦倏然崩断,她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泪便已经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她一而再再而三降低底线,她不奢求亲情,她只是希望世界上还能有人与她存在难以割舍的关系,来证明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痕迹,难道真的是她贪心?
宋毓涵太自私了,明明欠着她那么多,最后却撒手就走了,连个怨怼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这二十多年来流离失所寄人篱下,对童年最珍贵的也不过就是幼时宋毓涵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可现在就连这些也没有了。
她原本以为都会好起来的,她真的真的快要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了。
沈岁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起手机想要给晏楚和打电话,然而却想起他那边是白天,他肯定还在办公,她又将手机丢到一旁。
沈岁知曾经想,她要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遍,然后给自己爱的人看。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这世间万物的模样,她都想去见一见。
可她跑不出去,永远跑不出去。
她站在深渊里,不想倒下,也不想抬头,她不甘后退,但也已经没力气往前走。
她好糟糕啊,太糟糕了,怎么会活得这么狼狈呢。为什么即使身边有那么好的人,她还是这么无能,她终究没有资格拥有别人的好意。
沈岁知赤脚走下床。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手摁着胸膛感觉心脏痛得快要昏厥,此刻她的所有勇气和懦弱都被无限放大,推动着她的肢体自我运行。
一瓶安眠药,还有零零碎碎的几盒抗抑郁药。
等沈岁知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把所有药片压碎融进一杯可乐。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既不是一个合格的人,也不是一名称职的爱人。命运推着她向前走,不容许她反抗。
沈岁知端着杯子,靠在沙发上哭哭笑笑,脑中充斥着混乱的片段。
她想起灰暗无望的童年,想起浅薄脆弱的亲情,想起她漫漫长夜里的月亮,最后想起一无是处的自己。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但她太累了,不想看了。
沈岁知毫不犹豫地将这杯液体一饮而尽,随后把杯子摔碎在地,一枚锋利碎片落在她掌心。
她拿着手机,想到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遵守和晏楚和去瑞士看雪的约定了。
她笑笑,给晏楚和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
她撑不下去了,对不起。
随着手机屏幕的灯光黯下,不多久,便传来锋利物刺破肌肤的声响。
一滴、两滴。
暗红色的血液落在地板上,无声凝成小小的一滩。
……
与此同时,海外。
晏楚和倏然从梦中惊醒,他蹙起眉头,突如其来的焦虑感令他有些不适,梦的内容更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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