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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裘榆不是又想玩无聊招骂的那一套,只是怀疑自己听错。
最后一年可以和你坐在一个教室里。
袁木这次没有嫌他幼稚,但也不准他对这一句发表任何话,于是立马跳话题搅混情绪,不过真的好巧,那么多个班......看到你时吓我一跳。
没吧,看到你时你好困。
屁。
你在班上和谁好?
都差不多。
那就是都不怎么样?
裘榆点头:以后我们都一起吃饭吧。
中午。
不回家的话。
......啊?
两个人吃饭比较香诶。
裘榆学十岁的袁木,知道他不会记得,补充,你说过。
怎么突然张口提以前,那条狭长、单薄、脆弱的地带。
一起吧。
裘榆替他答。
和裘榆一起端着饭盘走去剩饭处理区,听他对食堂阿姨说谢谢,然后转头点评红烧肉确实不错,难怪钱进老想逃课来试一回一中的食堂。
不如下次推荐你红烧狮子头。
饭后去超市买水,裘榆在收银台前向远处的他求助,袁木,我差一块的零钱。
像熬过七年之痒的情侣。
下午第二节 体育课,裘榆和班上的男生打篮球,轻松进了一个三分,队友双手举过头鼓着掌吹口哨,他一边系鞋带一边望向场边的他。
看我做什么,炫耀吗。
很偶尔,又很频繁,这些平凡普通的时刻催生梦幻感。
对于他们又重聚在同一个世界里这件事,袁木总消化不及。
但裘榆看起来很从容熟稔,无论是面对袁木或是这个刚融入的班级。
明明是同一张答卷,他像拿着正确答案入场般胸有成竹,留袁木独自为不知所措而懊恼。
原本在玩篮球,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群男生又倒在地上比俯卧撑。
黄晨遇撑一个就要等裘榆接一个,裘榆被他搞烦了,做了个腾空击掌,完了之后也停下来等他接。
黄晨遇伸直手臂准备了半天,然后一笑泄气趴场上,靠,还是你的比较牛逼。
袁木坐在树荫下,又明晰地认识到另一件事。
只要裘榆愿意,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和任何人建立并维系友好的关系。
他移开目光,这样最好。
因为尚在补课期间,不开设晚自习,第四节 课铃一响就能走。
袁木今天早上骑车来的,他在教室门口徘徊两步。
其实已经思考了一节课,最后还是在这两步的时间内仓促定夺,他脱离人流走去车棚。
裘榆走出教室不见袁木,便不再往前,而是定在走廊看向操场。
黄晨遇路过拍他:不回家干啥呢?
人潮没退尽,袁木骑着车出现在校道上。
走啊。
裘榆跟着他下楼。
真是拨一下动一下。
不可以一起回家吗?
还是说一起吃饭已经到极限,是我太贪。
那明天哦,下周一要不要拨一下他?
裘榆悠哉游哉回到街上,各家都吃完晚饭了。
钱进在麻将桌旁支椅子守着他爸,看着裘榆来了就逮他。
你专门在这儿堵我呢?裘榆好笑。
哇草,你真去一中了?钱进和他一同往他家的方向走。
是啊,你要不要一起。
我去干嘛?
去他妈的学习。
裘榆想给他脑袋上来一下,我还在班上看见杨岚清了。
啊?杨岚清?提她干嘛?
你不是嗯,喜欢她吗。
钱进起鸡皮疙瘩:你记性怎么这么好,你不说我都想不起这号人。
唉,那时候的喜欢是过家家,哪个当真啊?不过她确实挺漂亮的,现在呢?
裘榆有那么几秒没声音。
靠。
他烦躁地扭开头。
第20章 不知道 不可能
屋内烟雾缭绕,桌上杯盘狼藉。
上楼时听到隐在墙后的热闹喧哗,开了门才知道原来是自家的。
方琼和袁高鹏在家招待亲戚,正餐已经吃饱,大家就着扒拉不出几片叶子的汤锅推杯换盏。
人全是袁高鹏老家的,袁木脱鞋时抬头扫了扫,一张面孔也不认识。
对上了袁茶的目光,她跑过来说她给他留了菜。
谢谢。
袁木弯腰摆好鞋,一声不吭回了自己房间放东西。
袁茶的眼睛追了他几秒,回头进厨房端菜添饭。
不一会儿,她抬着一碗白饭和一碟空盘冲出来,问方琼盘里的菜哪儿去了。
方琼和人聊在兴头上,笑得前仰后合,袁茶唤了两道她才应:怎么了怎么了?
我舀出来的菜呢?袁茶把空盘推去她眼下,腔调委屈。
那是你舀的菜呀?方琼指锅,后来不够叔叔伯伯们吃,我倒进去了呀,你放碗柜里干什么?
都没了!那哥哥吃什么?袁茶高声问。
引得人人看她:你哥哥回来了?在哪儿呢?
袁茶转头,不知袁木在房间门口站了多久。
他走来接过袁茶手上的碗盘,不怎么理会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低声说:我去钱进家吃粉吧。
袁高鹏在旁边掏内袋里的钱包,说:点加蛋加肉的,打包回来家里吃。
袁木说:不用,叔叔,我还有钱。
有声音:哎呦,怎么还在喊叔叔?
袁木垂了垂眼睫,隐藏情绪。
方琼把钱包拿来自己手里,抽出一张红艳艳的,起身和袁木一起走去门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回来顺便带一袋洗衣粉。
又说:他给你你就接着。
妈,你食指咋了?袁木盯着她手上的创可贴。
方琼屈起拇指按了按:刚才用刀给猪蹄分肉的时候划到了,没事。
厨房等我回来收拾吧,你那手别碰水了。
嗯你去吧。
吃完了再回来,家里闹。
方琼把钱塞到他手心,转身挂上笑脸往酒局去。
绑鞋带的时候袁木整个人蹲在阴影处,他看向面前亮得发慌的客厅,忽然想,其实那里坐着的才是完整的,常规的,可以得到认同的一家三口。
一包老龙凤。
店里光线柔和,老板在看书,闻声撩眼皮瞧客人一眼,又把视线埋下去。
自己抽还是帮老汉买?
老汉死了,自己抽。
老板从这话里听出他的情绪不对劲,却还是铁面:你应该晓得我规矩。
袁木说:上个月成年了。
老板理也不理:带身份证来吧。
云哥。
袁木想说自己现在很需要那包烟,也没力气再跑两条街另寻他路,但他停了很久,憋出一句,明天给你看。
陆倚云不是本地人,不过他很早就驻扎在这条街。
听说是外省人,来重庆读大学,毕业后创业失败,不知道怎么的,大学生混成了小卖部店主。
倒也是最不差钱的店主,八岁以下的儿童不卖商品,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不卖烟酒。
袁木小的时候有为就近吃不到零食而苦闷过,云哥这么做图哪样,得什么?长大了也参不透他的所图所得,只隐约明白这个人很稀有,是濒危物种,与这条街格格不入,袁木一辈子碰不上几个。
陆倚云看了他两眼,倾身从玻璃柜里夹出一包龙凤呈祥丢他面前。
袁木把一百钞票递给他。
陆倚云像拨橘瓣白丝一般地翻页,指腹从页首摸到页尾,细致优雅。
他说:没空给你找零,明天把零票和身份证一起拿过来。
吸到第八根,袁木听到钱进和裘榆说着话走进楼道。
你说学习吧,我在实验也能考大学,不是非要进一中。
那你说是为了找你和袁儿耍吧,我这不是糟蹋完我妈的钱还得糟蹋你们吗。
钱进说,唉,我再想想。
而且转学得我妈点头哈腰去求人,难啊。
裘榆说:找我外公,不用求。
语气冷漠,我就随口提,不要故意营造我在求你而你在想方设法婉拒我的氛围。
钱进哈哈大笑,笑完又几分惆怅:裘榆,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
谈及未来,连钱进也变稳重。
没。
但一定有方向了,不然你绝对不会往一中走。
有吧,想出去看看。
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谈话声越来越清晰。
在实验不也能出去吗?费那劲儿。
实验能让我去北京吗。
你想去北京?好友不知不觉立了志,惊讶之余钱进接着自省,真好,有目标真好。
我的以后,连影儿都没呢。
到底干什么啊?感觉我做啥啥不行,他妈的,好鸡儿难。
我家到了。
裘榆说。
钱进继续扶着栏杆往上走:他妈的,我还要再爬三楼,更鸡儿难。
裘榆把钥匙插孔,转动开门,钱进在头顶喊:他妈的,哪来这么浓的烟味。
天台的门挂了锁,袁木只能坐顶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抽烟。
听了钱进的大嗓子,他在黑暗里无声笑了笑,把烟头拧灭。
与此同时,裘榆在门前退了两步,抬了抬头。
楼道归于平静,思绪乱飘。
理不出头尾,袁木再次摁响打火机。
施力摁就能得到清脆的回应,闪动的火光。
烟含在唇舌间,凑向那簇火。
施力吸就能得到短暂而苦涩的疼痛,致幻致愉的尼古丁。
所有不会辜负人的行为和事物,都值得沉迷。
吞烟时心不在焉,岔了气,袁木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咳也不专心,他想,辣不是味道,而是痛觉,凭什么苦不是?尝到苦也蛮痛的。
可能把脑子咳散了,直起腰时袁木看见裘榆拄着手电筒站他眼前,手中那束光像把银剑。
你吃饭了没?
裘榆对他说话的嗓音轻轻柔柔,和光柱里涌动的灰尘一样难着痕迹。
然后他们饿着肚子坐在天台的木桌上抽烟,这次是同一张木桌,不似以前各据两方。
两个人后仰着身子,垂直看天,烟雾喷向夜空。
你是不是更爱抽玉溪。
袁木问。
我不挑。
我突然想起一个作家,他说天堂有天使,天使也偷偷抽烟。
嗯。
你知道天堂为什么禁止吸烟吗?
为什么。
说天使的翅膀会掉毛,吸烟有消防隐患。
然后呢。
然后天堂也有天使长,天使长巡视的时候会有天使把烟头悄悄弹掉。
然后呢。
然后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流星。
其实裘榆知道。
这是去蜘蛛给季二蟹代班时,袁木在水果店里竖他脸前的那本书。
裘榆回来时去书店找到了,并回家一页一页地翻完了。
这一截他有印象,是纳博科夫写给薇拉的情书。
袁木怎么回事啊,这是不是可以算是说给他的情话?
裘榆莫名笑起来,风鼓动他的衣衫。
笑什么?袁木依然在望天。
笑我好幼稚,裘榆想。
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因为现在好想看到流星,方便我许愿。
许什么愿?
希望我一年后因外力顺利死掉。
听说说出来会不灵。
眼前,墨蓝色夜空蓦然划出一条红亮的弧线,火星落下溅在袁木眼尾。
裘榆说:能说。
我就许愿你的愿望可以实现。
烫和凉是两个极端,但在刚才那个刹那袁木才发现,神经也会把这两种触觉混淆。
不过痛是统一的,痛得逼出他的泪意。
裘榆两手空空,袁木低头看自己的指间,也跟着把烟头撇掉。
和你抽烟好浪费。
袁木说。
一根就吸过一口。
你为什么抽烟?裘榆说,今天。
袁木思考良久,心奇怪地回归平静,反问:你是不是也不太想回家?
回家怕被她拷问,一中的老师如何,同学如何,环境怎么样,你有没有好好听课,听得懂吗,学习起来是不是适应,会有进步吗。
她问你就答呗。
她会无穷无尽地问。
袁木说:那你也只用回答她一年。
他转头看他,你知道吧,一年后你是自由的。
裘榆接住了袁木的目光,有些失神。
裘榆觉得这一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看自己,平和,沉静,蓄满力量和冀望。
袁木凝视他,竟然笑了:别看我,看天。
我问你,你认得出哪片云属于哪片天空吗,它们都不说话的时候。
裘榆说: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