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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说完那句话, 盛初寒被气得铁青了脸拂袖而去, 她一口气还没舒开, 却发现景无虞反倒变得心事重重失魂落魄, 晦暗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后,也直接走了。

因着马车被景无虞那暴力的一拳给弄坏掉了, 她只得坐轿子回去,是以到公主府门口时,又耽搁了许多时间。

下了轿子,拒霜扶着她就要回公主府走,她想了又想, 还是收回了脚步,转头朝平北王府走去, 预备好生跟景无虞解释一番,向他致歉。

毕竟今日之事由她而起,景无虞因她受了盛初寒的讽刺是事实,再加上后来她的那句“面首”想必更是让他有些难堪了。

平北王府门口的护卫一见是她, 竟连惯例通传的等待也无, 直接便请她进了府。

由下人一路领着到了王府前厅,骆思存正踌躇着一会儿应该怎么安抚他,谁知方才去通传的护卫突然又折返回来,面露难色道:“回禀公主, 世子爷说他今日不太方便见客。”

“嗯?”骆思存愣了一瞬,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确定他这么说的?”

那护卫感受到她越来越冷的气场, 生怕惹恼了这位大人物,顿时不敢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要早知道景无虞是这么个态度,那打死他也不会欢天喜地去跑去通传。

可“只要长鸾公主登门,不论来干什么,一定都要先请她进来”这话,明明也是他家世子爷说的!

今日这长鸾公主好不容易来了,偏生世子爷竟然很不给面子地借故送客!

简直匪夷所思。

骆思存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猜到景无虞可能会因为“面首”这个称呼生气,却没想到他竟能生气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的是,他生她的气竟然让她觉得如此烦躁。

思忖片刻,本想遂他所愿离开,但她转念又想到此事本就是她的不对,若是被这么一激就离开,不但显得她很没面子,还显得她小肚鸡肠,更何况,今日来此,她还别有用心。

于是敛了心神,冷声问道:“他在哪儿?”

“啊?”那护卫有些没反应过来。

骆思存面色不善,但仍颇有耐心地噙着冷笑重复道:“你家世子爷在哪儿,带本宫去。”

*

平北王府内里十分宽敞,但园林设计却同房屋的修建风格十分不搭。

宅子很典雅,曲径通幽,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假山回廊边种上了许多花,骆思存大略看了一下,发现种得最多的就是芙蓉。

她心里升起异样,远远便看到景无虞坐在芙蓉林旁的亭子里自斟自酌,高大的背影透着一股子萧索。

骆思存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景无虞也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不过直至她靠近也没有起身。

她微愣了下,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见我?”

只见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仿佛没看到她似的。

骆思存余光瞥见石桌上的绿釉瓷酒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而后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试探着问:“生气了?”

他下颌绷起,还是不说话。她凑近去看他,谁知他脸又往反方向偏,就是不看她一眼。

骆思存索性就那样歪头凝视他,语气加重,不咸不淡道:“问你呢,生气了?”

“……没有。”语气硬邦邦的,却忍不住开始偷瞄她。

“哦,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

骆思存挑了挑眉,隔了会儿又说:“没有就好,那我回府了。”

她一面说,一面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三……

二……

一。

“长鸾!”

骆思存弯了弯唇,暗自收了默数的尾音,随即敛了表情回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景无虞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默了一瞬,声音从他嗓子眼里挤出来,“你等等……”

骆思存笑道:“不闹别扭了?”

景无虞抿着唇,眼睛犹如深漆的黑谭,他略显委屈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在盛初寒那厮面前说我是你的……额嗯……”

骆思存有心逗他,便故作疑惑道:“额嗯?是什么?”

“……”他瞪眼,“你明知故问。”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半晌,捻了捻下颌道:“哦,面首么,我还当你要问什么呢。”

“面首”这两个字的确是她斟酌许久后才那般说的,既省了同盛初寒周旋的力气,也不至于让他再做纠缠之举。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容易刺激到景无虞身为男子的自尊,毕竟当公主的面首可不是什么太有面子的事。

不过盛初寒应当巴不得皇家同平北王府心生嫌隙,断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景弘跟乾元帝同仇敌忾,北蛮绝无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她没当回事地笑了,解释道:“那不过是因着看不惯盛初寒的自负,想煞煞他的威风罢了。不过你放心,他顶多同别人说长鸾公主未出阁便养面首,绝不会说出你的名字,你别介意。”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神情有些烦躁。

“嗯?”

景无虞低吼道:“不管你当我是你的什么,我都不介意。我介意的是你损毁你自己的名声!”

骆思存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万寿山一行我便看出来了,你当着朝臣的面跟楚贵妃撕打,如今又亲自去给那些百姓送吃的,更别提你在盛初寒面前说的话。”景无虞眼里一片红,“你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是不是?”

骆思存闻言,啧了一声:“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为何要这样做?”

“没有太特别的原因,就是不想嫁人而已。”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景无虞怔然愣住。

骆思存平静道:“刁蛮任性,抛头露面,有伤风化,这样的公主,满京城里应当无人敢娶吧。”说罢轻笑一声,“偏生就你还一股脑地凑上来,傻不傻?”

景无虞没说话,隔了会儿才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京城没人敢,但漠北有人敢。”

他神色认真,骆思存也不禁紧张起来,侧耳等着他的后文,等了半天,头顶却突然没声了。

骆思存暗骂一句傻子,咬了咬下唇,还是抬起头看向他,“谁?”

也就是这抬头的瞬间,景无虞沉沉的嗓音飘在上方:“我敢。”

空气很静,两人拉长的呼吸声彼此可闻。

骆思存唇角的弧度几乎压不住,心底空出的那个角落好似开始被什么东西给慢慢填满。

这傻子总算没傻到底。

片刻后,她嗯了一声,捂了捂泛红的耳朵,细声说:“我知道,这并不是秘密。”

“那你……”景无虞屏住呼吸,也不由得低了声音,“怎么想的?”

骆思存暗暗平息着心头悸动,斜眼看他,“你不是说不介意我当你是什么吗?”

“是啊。”

“那你问这个意义何在?”

他被噎了一瞬,闷声道:“可是……”

“没有可是。”骆思存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你知道的,我不是太喜欢你这样的。”

“……”

景无虞闻言,微张着唇呆愣了一会儿,而后低头审视了自己一番。

回来时他脑子一片浆糊,是以未来得及更衣,还穿着当值的铠甲,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又想到盛初寒玉冠束发,长身玉立的模样,他拳头一捏,舌尖抵着牙,心头闷得就像堵了团棉花,苦闷到不知所措。

骆思存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只见他蓦地深吸口气,迎上她的目光,沙哑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骆思存嗤笑一声,睨着眼前这英姿勃勃的人,慢悠悠道:“我喜欢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学富五车、才貌双绝的公子,你觉得你是吗?”

景无虞原本听得认真,后面越听越觉得这些褒义词完全就是在形容盛初寒,他脸也越来越黑,红着眼同她对视,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你喜欢这种小白脸?”

她憋着笑,啊了一声,他则涨红了脸,气得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骆思存在石凳上坐下,一面吃着桌上的点心,一面撑着脑袋云淡风轻地欣赏他挺拔的身姿。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他突然将腰间佩刀解下来,砰地一下放在了她面前的石桌上。

骆思存吃着点心的手被他吓得一抖,还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便见他又将自己外头的铠甲一脱,同样很大力气地啪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端端正正地坐下,就像上刑场一样,咬着牙十分屈辱道:“不就是当小白脸么,我也可以!”

骆思存起先一愣,而后再也忍不住大笑开来,如同芙蓉照面,眼波流转,甚至连眼角都带了些湿润,“哈哈,景无虞,你可真是好逗!”

景无虞也愣住,细细琢磨着她这句话,默了一瞬后,恼怒得差点咬碎一口白牙,“你……你方才说的都是逗我的?”

“我就随口一说的,没想到你这么当真……”

“……”

她唇边笑意未消,忽地又道:“你想当小白脸,也要我同意才行。”

顿了顿,她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铠甲拿起来抱在怀里,同他道:“你起来一下。”

景无虞用那双桃花眼憋屈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骆思存皱起眉,提高了声量:“起来。”

“……”

被她这一凶更觉难受,景无虞脸拉得老长,但磨叽归磨叽,最后还是不争气地站了起来。

骆思存抽出一只手,伸着两根手指朝他勾了勾,“低点头。”

“……”

他瞪着她,实际上毫无威慑力,仍然只能乖乖低下头去。

骆思存慢慢将铠甲重新套在了他身上,又将那把伤了盛初寒的短刀别在了他腰间,这才捻了捻下颌,满意道:“果然还是这样看顺眼得多。”

细软的手臂熟练地从他肩膀、腰际、胸膛拂过,铠甲稳稳当当穿在了他身上,就像练过很多次一样。

虽说隔了衣料,但触碰感还是很明显,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挺直了脊梁,燥热袭上心头,他内里早已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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