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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瓷唯唯诺诺地应下,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大约也只有这些了。
在承香殿先是谢恩,然后被张皇后留下吃了晚饭,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雪竟然停了下来,薛瓷扶着翠珠往熏风殿走的时候,闵月在后面便带着人抬着肩舆追了出来。
“昭仪娘娘是能用肩舆了的,皇后娘娘让奴婢赶紧追出来呢!”闵月笑着说道,“虽然雪停了,但是路上也还湿滑不好走,这肩舆正好送娘娘回熏风殿了。”
薛瓷忙谢过,也没有推辞,便上了肩舆,往熏风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夜晚
回到熏风殿后, 换了衣服, 重新坐在了暖和的殿中,又喝了一杯热茶, 薛瓷才有了心思细细地把这一整天的事情都细细梳理了一遍。
翠珠等女官们倒是十分高兴,进来道过一次喜,又嘻嘻哈哈地说要明天就去要六局把昭仪的仪仗还有衣裳头面等等都给送来。
薛瓷和翠珠等人嬉闹了一阵, 等敲过了二更, 便说疲惫,先歇下了。
躺在床上,薛瓷侧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此刻没有风了,仿佛也没有下雨,除了翠珠那群女官高兴得有些压抑不下的开怀笑声之外,再听不到其他了。渐渐的, 连笑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整个熏风殿都安静了下来,这时候便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悄悄地用手捂住了心口, 薛瓷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激动。
今日就在这千秋节上张皇后的种种,几乎已经是在说明着后宫中的争斗已经拉开了帷幕——张皇后先是提拔了后宫中普通的宫人们, 这是在取得后宫女人们对她的支持。的确,现在后宫中大权在握的是刘太后, 但是现在宫人们已经看到了,张皇后才是真的能给她们争取到位分的人,除了身居高位的丽妃淑妃会有些不高兴之外, 其余的人,只要在这次的升迁当中得益的人,没有会不高兴的。
除却给宫人升位分之外,其余的请求也如出一辙,看起来的确是在为宫人们说话,说起来是为了赵玄和子嗣着想,但是实际上走的就是拉拢了宫中的普通宫人的支持,想从刘太后手中夺取权力的目的。
刘太后就算是大权在握,也是无法违逆大多数人的意思——这样只会让她失去人心,失去真正的拥护和权势——所以就算刘太后看出了张皇后的意图,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只能选择同意,不仅要同意,还要非常大方地表示只要是为了赵玄和子嗣,她没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只是——薛瓷翻了个身,把床边的一个迎枕抓到了手里揉捏了两下——只是刘太后必然是不会让张皇后得逞的,今日的种种答应和让步,想来在之后都会一一讨回来。
原因倒是十分简单——刘太后不可能让赵玄和赵青的事情暴露出来,而张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让赵玄和赵青两人的身份曝光可能性加大。之前宫中能与赵玄赵青分别接触的也就那么几个,丽妃淑妃也好,死了的薛璎也好,她自己也罢,顶多算上一个皇后,一共就五个人,人少,才好控制——况且,就算这样人少的情况下,宫中都会有流言说赵玄鬼疰入身,可见是只要有人在,这个破绽就会有人发现,目前还处于可控的,还能推卸到鬼疰入身上面去。可将来,若真的像张皇后设想的那样,那事情将会无法控制,赵玄和赵青的不同那样明显,谁是真的瞎子呢?
想到了这里,薛瓷不免又站在了张皇后的角度上思索起来——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在宫中已经顺从了这么多年的张皇后,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要与刘太后争夺|权力呢?中间的契机究竟是什么呢?
是因为宫中最近的局势变动?淑妃眼看着要成为后宫中的头一名?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薛瓷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思索了一遍,最后也只能是觉得张皇后大约是有些危机感了,毕竟在这后宫当中,她虽然是皇后,但膝下无子,刘太后最近的态度又十分暧昧,这些因素叠加起来的危机感,才让张皇后想到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十分完美的法子。
平心而论,若是寻常的宫廷中,如若赵玄和赵青不是两个人,这样釜底抽薪的法子,是十分有效且有用的,若操作得当,张皇后会成为一个受到后宫中人拥护的皇后,并且位置稳定,无人能撼动,同时还能获得皇帝的好感,还有朝臣们的感激。
只是……这哪里又是什么寻常的地方?
薛瓷无声地笑了笑,又翻了个身,便想起了裴氏和张姝说的那两句话。
家中一切安好,幽州战事也安好……若是一切都安好,裴氏和张姝为何看起来仿佛是憔悴了不少?究竟是真的安好,还是不安好?
她并不敢胡乱猜测,可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安的。
不知不觉,外面更鼓敲过了三更,薛瓷翻身坐起来,下了地,趿拉着鞋子,走到了窗前,推开——冷风铺面而来,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又无声地飘洒起来,在昏暗的夜晚,带着朦胧的诗意。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她忽然想起了前朝诗人的这么两句诗,又觉得有几分不合时宜。
这时,一阵轻微的吱吱嘎嘎的踩在雪地上走路的声音响起来,薛瓷循声看去,便看到漆黑的夜色当中,赵青裹着黑色的斗篷,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三步两步就到了窗户边上,赵青脸上的欣喜一览无遗。他一手撑在窗台上,一手撩起了衣裳的下摆,便利落地从窗台翻进了屋子里面,“快快关窗户,那么冷的天呢!”他用冰冷的手在薛瓷额头上点了一下,回身就关上了窗户。
薛瓷傻了一下,完完全全没想到,自己不过开个窗户,赵青就来了。
那边赵青已经哆哆嗦嗦地脱掉了斗篷,又满屋子开始找手炉,口中道:“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就有些睡不着。”薛瓷上前去,从被子里面翻出了手炉,塞到了赵青的怀里,“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想着想着,就没什么睡意。”
赵青喜滋滋地抱着手炉,便大模大样地在墙边铺着褥子的椅子上坐下了,接着便是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还是屋子里面暖和。”
“这么冷,又是大半夜的,也不怕被人看到了?”薛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么冷,还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了?”
赵青往后靠了靠,嬉笑道:“今天宫里面各个欢天喜地,没人会注意到我的——恭喜你成为昭仪了?”
听着这怪模怪样的恭喜,薛瓷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赵青懒洋洋道:“昭仪比才人好听,当然值得恭喜了。”顿了顿,他认真地看着薛瓷,又道,“我过来,还有件事情——有件事情想来你是想知道的。”
薛瓷疑惑地看向了他,问道:“是什么事情?”
赵青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奏折,直接递给了薛瓷:“我今天在玄哥的桌子上看到的——玄哥应该还没看到——卫国公在幽州的战况不太好,并且卫国公受伤了,幽州刺史参了卫国公一本,说是卫国公在幽州横行霸道,并且说卫国公与突厥人私通。”
薛瓷一愣,却并不敢去接过来看,只问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赵青耸了耸肩膀,道:“我不知道,我是今天去玄哥的书房找书看的时候,看到这本奏折正好放在最上面,又写的是幽州的事情,我便翻开看了看。”
薛瓷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便把折子给接了过来,翻看,一目十行看过,越看便越觉得心凉。
“我很久以前听岳叔说过,幽州那地方上下并不齐心,无论去了多少人,最后都是折在那里的结果。”赵青说道,“上面的人有上面的想法,下面的人有下面的想法,最可怕的是,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靠山,谁也扳不倒谁。久而久之,军政便是两套人马,平日里相互之间牵制着看起来倒是太平,这次卫国公过去了,恐怕这就破了幽州的平衡——幽州刺史大约是不乐意看到有人过去夺了他的兵权还要带着他手下的人去打突厥的。”
薛瓷握紧了奏折,一时间只觉得毫无头绪。
来回踱着步子,她最后轻轻地把奏折放下了,然后抬眼看向了赵青:“所以……你看来,这事情有什么转机吗?”
赵青露出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来,却是反问:“你相信我说的吗?”
“为什么不信?”薛瓷微微蹙眉,“方才你说的那些都很有道理,不是吗?”
赵青笑了笑,道:“可是,你不奇怪吗,我明明是在一个小山村里面长大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薛瓷静默了一会儿,道:“这些或许还没有到你要告诉我的时候,是不是?”
赵青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伸手摸了摸薛瓷的头发,道:“将来——将来我用这个秘密来和你交换一个心愿好不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你满足我一个心愿,如何?”
薛瓷忍不住笑了笑,道:“你有什么心愿?”
赵青道:“现在还不能说,将来你就会知道啦!”
“总说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很虚伪。”薛瓷认真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以答应你。”
“你一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赵青狡黠地笑了起来,“有这么一点点,我就很满足了。”
赵青起了身,把手炉还给了薛瓷,拿起了搭在架子上的斗篷,然后看向了薛瓷,道:“你方才问我有什么转机,我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唯一的转机在太后身上。玄哥性子绵软,没有主见——你去求了太后,只要太后相信卫国公,那么卫国公在幽州就所向无敌,没有人敢动他一分一毫。”
薛瓷愣愣地看着赵青,是没想到赵青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上前了两步,却是拉住了赵青的斗篷,问道:“可……可你不是不喜欢太后吗……?”
“我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并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赵青温柔地笑了笑,“太后也很烦闷不是吗?这是一个机会——对你来说是,对我来说,也是。”
说完,赵青披上了斗篷,便翻出了窗户,慢慢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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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有孕
雪后初晴。
阳光洒满了整个皇宫的时候, 让冬天增加了一分暖意, 可北风吹过时候,仍然带着几分肃杀。
六局送来了昭仪的衣裳头面等等, 又重新给熏风殿配备了女官内侍等等,薛瓷早上便看着翠珠等人忙忙碌碌,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 她便让翠珠伺候自己换了衣裳, 道:“今天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翠珠笑着应下来,这边又吩咐了人准备好了肩舆,然后利落地给薛瓷换了衣裳, 又重新戴了华丽的首饰,然后才扶着薛瓷出了熏风殿,往承香殿去给皇后请安了。
到了承香殿,却被闵月客客气气地挡在了外面。闵月道:“娘娘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 也没法见昭仪娘娘。”
薛瓷有些意外,倒是也没追问什么,只说了请皇后注意身体云云。
闵月上前来搀扶着薛瓷上了肩舆, 目送了她离开之后,才转回到了承香殿中。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 张皇后就身体不适——这很难让薛瓷觉得里面没有猫腻。只是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去纠结这些,过了桂园, 她便让人转了方向,往长乐殿去求见刘太后了。
这宫中的事情,大约都是逃不过刘太后的掌握, 她担心也没用,琢磨也没用,不如就听了赵青所说的,去求见刘太后,把薛春回的事情好好地打理清楚,这样才能图谋将来。
这么想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长乐殿前,薛瓷一边命人进去通报,一边安静地站在殿外等候。
长乐殿和昭阳殿离得很近,在长乐殿外站着,几乎都能听到昭阳殿那边的大声喧哗——当然了,宫中是不会有喧哗声的,在大多数时候,宫中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祝湉从长乐殿中出来,向薛瓷微微笑道:“薛昭仪请进,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薛瓷于是向祝湉笑了笑,便往殿中走。走过了正殿,又进了偏殿,然后才看到正在书房里面正在看书的刘太后。薛瓷上前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口中问了万安。
刘太后从手中的书中抬头看向了薛瓷,嘴边带着一丝笑,道:“薛昭仪这么一番打扮,倒很是明艳照人了。”
薛瓷大大方方笑道:“人靠衣装,臣妾原本也不丑,装扮一番,就显得好看了。”
刘太后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示意薛瓷坐下:“薛昭仪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薛瓷并没有坐下,而是又行了礼,恭恭敬敬道:“娘娘日理万机,论理,臣妾是不该打扰的。只是家父远在幽州,最近正是腊月——”
“后宫不得干政。”刘太后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薛昭仪不如与哀家说一说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薛瓷却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退缩,她看了一眼刘太后,莞尔一笑:“娘娘是巾帼英雄,后宫不得干政这种事情,只不过是说给那些愚拙且自作聪明的人听的。”
“那么你便自认为,你并非自作聪明又并不愚拙?”刘太后眼中闪过了意思兴味。
薛瓷不慌不忙道:“臣妾是否自作聪明是否愚拙并不重要,娘娘并非如此,就足够了。”她诚恳地看向了刘太后,一面观察着她的神色,一面继续说道,“幽州的战事——或者说北边的战事,从来都是最最重要的。换句话说,就算十个安南,也比不过北边那虎视眈眈总想着南下来掳掠一番的突厥人。天.朝要稳定,北边就要稳定。北边有商路,北边有肥沃的土地,北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天.朝安宁的根本。”
刘太后若有所思地盯着薛瓷,过了一会儿才笑了一声,道:“不愧是卫国公府的女儿,这么一番话,倒是看得透彻——就算是朝中,也有许多人并不这么认为,毕竟么……有些事情总是可以用求和割地赔银和亲来‘和平’解决掉的。”
薛瓷暗暗松了口气,道:“娘娘英明。”
“只是——”刘太后话锋一转,“薛昭仪与哀家说了这么多,不怕哀家忌惮吗?”
薛瓷心头一凛,语气仍然是不紧不慢的:“在娘娘面前,臣妾与其拙劣地遮遮掩掩,让娘娘觉得好笑,不如坦坦荡荡说给娘娘知道。娘娘一眼就能看出臣妾在想什么,臣妾所做的,也不过是把心中所想,一一说给娘娘知晓。”
听着这话,刘太后果真笑了起来——这大约就是上位者的爱好了,不管是怎样的人,大多是喜欢听奉承的话语,也大多都喜欢底下的人如此坦诚。
“幽州的战事,哀家心中有数。”刘太后笑过之后,看向了薛瓷,“卫国公这一仗打得艰难,哀家也看在眼里——这并非是卫国公的缘故,而是幽州上下不齐心的结果。你放心吧,哀家对幽州的事情了若指掌,不会冤枉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其中作怪的人。”
这话便是最直接的表态了,薛瓷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神色,跪在地上口中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