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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下蹲的动作,身边的草丛发出好一阵窸窣的声响,还有些许枝杈勾住了她的衣物。
舒禾管不了这么多,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心有余悸地瘫坐在了脚下的泥土上。
心还在狂烈地跳动着,脑子里循环播放袁晨那张无限放大的、比鬼还恐怖的脸。
夜色暗得吓人,伴随着九月老蝉喑哑的哀鸣。
天边那轮高挂的新月像猛兽的獠牙,反着凶恶的白光,让人无端地感到惊恐。
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宿舍的门禁时间,但还是偶尔会有几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踩着点回到宿舍。
耳朵里每传来一阵脚步声,舒禾都害怕那是要追来继续跟自己拼命的疯女人。
她尽力地把自己缩起来,减少存在感。
这么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直到宿管阿姨把宿舍大门关上了,舒禾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不断有旧的泪痕被风干,又有新的泪水顺着泪沟滑落。
舒禾松开紧握成拳的手,亮起手机屏幕,颤栗着给许嘉实打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舒禾抹了把眼泪,又张了张嘴,但嗓子却好像被人毒哑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说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还是许嘉实那边先出了声。
“帮你做表格?”
那道熟悉而柔和的声音带着些电流传到耳里,舒禾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一股泪意。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奔腾着、翻滚着向外涌。
她抑制不住地崩溃地大哭起来。
许嘉实听到那悲恸而委屈至极的哭声,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向外走。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沉:“你在哪?”
舒禾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在电话另一头竭尽全力地哭,连手机都快要握不住了。
许嘉实一对剑眉几乎拧成一个结,脚下的步伐又急切又凌乱。
他先前收到舒禾说要做奖学金评定表格的消息以后,就觉得那个团支书大概率不会配合她,于是干脆从宿舍里出来,到街角港等她,防止她在门禁以后要找自己帮忙。
等到舒禾的电话是意料之中,但等到她的一通哭,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两个人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那次在浴室里摔得浑身是伤、生理性地掉了一小会儿眼泪以外,舒禾从来都没有哭过。
她本来就不是爱哭的性格,出乎意料的坚强,更不要说哭成今天这种撕心裂肺的样子。
许嘉实甚至不敢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能火急火燎地往她宿舍楼下走。
夜深,校园里早就是寂静一片。
宿舍区的道路上,烟灰色的灯杆高挂,隔着一段高而远的距离,洒落下一条半透明的光通路。
即使灯光是暖黄的色调,在穿过了那么长的空气层、再披到人肩上的时候,也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许嘉实的影子随着与灯光的相对位置变换着长短,脚步像踏在追赶而来的火线上一样紧迫。
他在舒禾的宿舍楼前停住。
然后听见了侧方传来的抽泣声。
许嘉实顺着声音寻过去。
借着尤其微弱的光线,看到了满是绿叶的花丛里突出来的一点白色。
他放缓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一些。
看清了面前的状况。
小姑娘大半个身子都掩藏在矮树丛下,将自己蜷成一小团。
她双手环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哭,抽噎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浑身都在轻轻地打着颤,像是只被人抛弃、又落得一身伤的小奶猫。
瞬间,许嘉实的心像是被奶猫的爪子揪住了。
明明只是轻到可以让人忽略不计的力道,他却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在疼。
许嘉实沉默了几秒,轻声喊她。
“舒禾。”
“我来了。”
舒禾闻言,哭声顿住。
刚才的情绪太激烈,以至大脑有一点缺氧,现在她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舒禾缓慢地抬起头来,隔着厚厚的一层泪,满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整张小脸都红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许嘉实神色黯然,往花坛里踏了一步,手上用了些力,把人从里面带出来。
他一手环着舒禾的腰身,给她借力站稳,另一只手顺了顺她被树枝勾成凌乱的发,轻轻把人带进自己胸膛里靠着。
许嘉实抱得很紧,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在轻微地颤抖。
他一下一下地轻蹭着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在从花坛里出来的那一瞬间。
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香气在舒禾的周身弥漫开来。
面前的怀抱太过温暖和有力量,让她得以全身心地依赖地依偎着。
两人这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舒禾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垂着头,大口大口地汲取着迟来的氧气。
许嘉实捧起她浸满泪水的脸,低下头,借着灯光,用指腹一点一点地给她拭泪。
他轻叹一声,凑过身去,在她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
男生的唇瓣温润,像块质地极好的软玉,吻她的时候,像是轻柔的安抚,又像是表达缱绻的爱意。
让舒禾能非常直观地听见他的内心。
听见他内心,因为自己的悲伤而感同身受的,碎裂的声音。
碎裂的前一秒,还在哑着嗓子说。
——别哭呀,我心疼的。
第57章 存二十七颗心
舒禾心里酸酸涨涨的, 也踮起脚尖,同样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用尽全力地回抱着他。
白天的燥热早已褪去,夜风顺着袖口钻进被衣物覆盖之下的皮肤里, 凉丝丝的。
小姑娘刚才哭得太费力, 现在又冷又缺水又缺氧。
舒禾嘴唇干燥发白, 眼神懵懵的, 光知道缩着肩膀搓手臂取暖了。
许嘉实去广场上的自动饮料机里买了瓶水给她, 再带她到街角港坐着。
靠近窗户的座位上, 能透进街边微黯的灯光。光线从遥远的地方斜角打来, 将两人的影子都拖得极长。
他们明明是并排坐着,影子却缠缠绵绵地交叠在了一起。
男生靠在沙发上,姿势庸倦,修长的腿向前一伸,鞋跟抵着桌腿,把桌子向外推了一些。
然后, 干脆把舒禾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坐。
虽然现在整个街角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毕竟是坐在窗边, 保不齐一会儿会有晚归的同学经过,稍微一瞥就能看见里面的境况。
舒禾忍不住推了推许嘉实的胸膛, 说话还带着刚才哭泣的余韵,鼻音浓浓的。
“我不要坐你腿上。”
许嘉实箍着她腰线的手臂收紧了些,语气有些霸道:“不行。”
舒禾:“……”
舒禾脸上微微泛红,只好调整了一下姿势, 在他岔开的长腿上选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
她身上没什么肉,坐着怪硌人的,许嘉实微微蹙起眉, 等她动完,才握住她垂在身前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轻声问道:“刚才怎么哭了?”
舒禾沉默着措了一下辞。
她之前已经发泄够了,此时倒不会再想大声哭出来。
只是,一想到袁晨的那扭曲的张脸和不可理喻的话,她还是觉得恐怖又委屈。
舒禾环将双臂上许嘉实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
“不是评优吗,她不肯跟我一起做表格,我跟她讲道理,她就骂我。”
语毕,又忍不住坐直身子,愤愤地提高音量补了一句。
“她居然还带着你一起骂!气死我了!”
在听完第一句话的时候,许嘉实的眼神几乎瞬间就由柔和变为锋利。
他面色阴沉下来,绷紧了下颌,一字一句地问:“她骂你什么?”
声音比三九天里的冰冻飞雪更冷。
许嘉实平时总是一幅淡漠如水的样子,就算吕奇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侮辱他和给他泼脏水,他都能做到把他们当做跳梁小丑,云淡风轻地对待,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让他施舍出一点情绪来。
可是今天不一样。
舒禾还是第一次听见许嘉实这样沉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