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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一路破口大骂。
“治好了这位贵人,回头还你十只包袱。”
何三看在十只包袱的份上忍气吞声,浑身本领一样一样往皇帝身上使,但始终不见起色,快到出口的时候,何三豁出去了:“妈的老子不信治不了你!”
唐久安听见身后传来关月惊呼,以及段其忠的怒喝,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何三再也不顾忌“这位神秘贵人”的身份,开始施展地狱级别医术。
“让他试试吧。”唐久安道,“死马当活马医。”
关月:“……”
段其忠:“大胆,你说……谁是死马??!”
唐久安望着密道顶,节省体力,没说话。
但她是站在何三身前的,长刀微微挡住了段其忠和关月。
段其忠大怒:“唐久安,你莫不是要反?我知道了,你本就和城外那逆贼交好,你们是一伙的,打算里应外合是吧?娘娘,此人绝不可信,不能将陛下交到她的手里!”
关月泪眼望向唐久安。
唐久安向她摇头:“娘娘,臣不是。”
唐久安的目光平和,仿佛不是在走逃亡之路,而是在闲庭信步。
这样的镇定感染了关月,关月原本惶急的脸慢慢平静下来,哑声道:“段卿,唐将军是玺儿选中的人,我相信玺儿。”
*
黑夜过去,晨曦不顾人间战火,依旧像以前那样照亮在南城门。
大朝典之时刚刚修缮过的城门原本光鲜明亮,此时忆被薰得漆黑斑驳,铜钉也失去璀璨光泽,不单黯淡还布满伤痕。
城中青壮年男子全都上了城头迎敌,但城外全是久经沙场的精兵,局势越来越不利。
“殿下,箭快射完了!”
赵贺急急来禀。
“知道了,先将伤兵换下。”
晨光中姜玺的脸上混合着血与汗,眼神却丝毫不乱,让赵贺生出另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这眼神和唐将军好像。
莫名就让人心里很安定。
然后赵贺就听姜玺接着道,“再准备白幡。”
赵贺疑心自己听错了。
白幡,又称降幡。
“殿、殿下是想来个兵不厌诈吗?”
比如假装投降然后把人引进瓮城里关门打狗?
“诈什么诈,咱们就这些人,能诈多久?”姜玺懒洋洋叹了口气,宛然还是从前在东宫里的惫懒太子,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
一时白幡备好。
姜玺吩咐:“打开。”
赵贺手抓得紧紧的,不想松开。
他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明白得很——姜玺降了,全城可保,但姜珏绝不会容许姜玺活着。
姜玺伸手要夺白幡,就在赵贺差点儿脱手的时候,另一只手伸过去,稳住了白幡。
赵贺抬头,又惊又喜。
赵玺则是只有惊,没有喜。
“唐将军!”
“唐久安?!”
唐久安让赵贺接着守城,然后接过了白幡:“殿下这是要献城投降?”
“没有,不过是备着以防万一。”姜玺飞快否认,“你怎么回来了?父皇他们——”
唐久安跪下:“殿下的命令臣已经遵照执行,陛下、娘娘与太夫人皆已送出城外,臣寻了何三为陛下医治,只可惜无功而返,直到臣离开时陛下仍未见起色。还有若棠小姐不在府中,臣实在没有时间去寻人,还请殿下恕臣失职之罪。”
姜玺急忙去扶:“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下的是太子令,臣唐久安前来赴命,自然得讲些规矩。”
唐久安说着起身,然后道,“殿下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到了,职责已完,我当然要回来。”
唐久安的目光笔直地迎着姜玺的视线:“在公,我是守城之将,不能放弃我的城池;在私,这里有我喜欢的人,我要和他同生共死。”
姜玺完全震住,不能言语。
一支流矢飞来,唐久安抬手接住。
下一秒,唐久安整个地被姜玺抱进怀中。
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姜玺的心跳宛如战鼓一样剧烈。
“殿下,这里是战场。”唐久安提醒,“想来殿下也不是一心赴死的人,挂白幡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姜玺依依不舍放开唐久安,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
这铜钱唐久安很眼熟。
丝绦半残,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
“还记得它吗?”
唐久安当然记得,当初在御池里捞到的破烂之一,但因为是有人祈福之物,所以又扔了回去。
“我把它捞起来,是因为,这枚铜钱很可能是柳皇后与他人定情的信物。”
唐久安:“!!!”
姜玺的计划是用这枚铜钱把姜珏引过来。
唐久安:“他完全可以不承认。”
“那不重要。”姜玺道,“重要的是他走近了。”
唐久安明白了:“你要偷袭暗算?”
“说这么难听,正如师父所言,那叫擒贼先擒王。”
柳皇后是姜珏最最在乎的人,以柳皇后的遗物为饵,姜珏绝不会无动于衷。
眼看着姜珏在一支小队的保护下打马上前,姜玺和唐久安交换了一下视线。
姜珏此举十分冒险,但迦南姐弟不能阻止,说明迦南人在此战之中只是辅助,并非话事之人。
城墙上,唐久安张开了弓弦,箭尖对准渐行渐进的姜珏。
姜珏在盾牌小心翼翼的护卫中抬头,扬声道:“小安,你当真要杀我吗?”
唐久安隐身在暗处,并没有露面。
他猜到了。
他当然应该猜到,他本就是非常聪明的人。
隔得太远,其实看不清眉目,但姜珏温柔含笑的面容仿佛就在唐久安眼前,透过铜锅温暖的热汽缓缓显现。
“对,我要杀你。”唐久安道,“三殿下,我杀的不是昔日旧友,而是犯我大雍的贼寇。”
箭矢如飞,离弦而去,对准姜珏的胸膛。
“叮”地一下,被盾牌挡开。
但箭矢携带的力道巨大,举着盾牌的兵士踉跄后退。
唐久安第二支箭旋即又至,箭意中没有一丝迟钝犹豫。
姜玺拿起弓,赵贺将最近的几壶箭送到两人身边。
箭如雨下,可姜珏周身护卫周全,箭矢全被盾牌挡住。
忽地,坚实的地面像水一样起了波动,冒出滚滚烟尘,护卫小队陷落,阵形大乱。
这是姜玺命人连夜从城内地下挖出去的陷阱。
箭壶中只剩最后两支箭,两人一人一支上弦。
混乱之中,马踏人陷,空隙大开,两人有十足的把握,将姜珏一击毙命。
时空仿佛有片刻的凝固,姜玺脑海中那个永远温和善良的兄长,同唐久安心中那个永远温柔沉静的好友,宛如水中双生之花,隔着过往岁月,合二为一,带着微笑,凝望着两人。
两人同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子里有着同样的决然与狠厉。
犯我家国者,罪不容诛!
“住手!”
就在两人将要松开弓弦之际,叛军阵营中有人高声道:“若你们想要弑君,就射一箭试试!”
烟尘散去,说话的人露出真容。
唐久安和姜玺都堪称神箭手,可在这一刻,两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段其忠。
皇帝最最信任的段其忠。
此时皇帝正被段其忠抓在手里,何三的地狱式疗法竟真的起了效用,陛下已经清醒,只是刀刃就搁在皇帝颈边,皇帝一个字也说不出。
“段其忠!”姜玺大怒,“你侍奉父皇多年,竟敢犯上作乱!”
“正因为我侍奉陛下多年,才知道陛下的真面目。”
段其忠扬声道,“昔年柳皇后才德兼备,母仪天下,陛下竟受关贵妃媚惑,将柳皇后沉入御池致死!太子品性纯良端方,聪颖好学,陛下却无端将其废黜,反扶关月之子姜玺位镇东宫。姜玺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京中百姓,怨声载道,邦外四邻,离心不睦,实乃乱我大雍的大罪人!”
唐久安冷笑:“你们昨天还说是奉了陛下密诏勤王,怎么今天陛下就成了罪人?你那两片嘴是什么做的?变得也忒快。”
段其忠根本不接话茬,继续道:“……而今太子姜珏长成,理应承继大统,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太平安乐——”
就在段其忠侃侃而谈的时候,皇帝猛然厉声道:“姜珏——非我血脉,乃是柳氏与他人所生——”